衛傾萍心頭閃過諸多念頭,也在同時下了決定一一走!
畢竟剛剛挾來一江之水,又與朱雀激戰一場,消耗了大量靈元,她此時並非處於全盛狀態,不適合與一位武聖搏命。
拂塵一揮,便喚來三條水龍,拉著雲頭,雨霧開道,如同仙人車駕,騰空而去。
臨走之前,她輕慢地往下方警了一眼,暗暗冷笑。
你趕不上了,猴子!
等我養好精神,再回來陪你玩耍!
在人仙眼中,武夫可不就是跟猴子一般?
倘若衛傾萍知道江晨剛剛在夢中殺了衛擎蒼八次,一定不會有絲毫猶豫,趁第一時間拔腿就跑。
下一瞬,她嘴角的笑容就凝固住了,
江晨本人的確趕不上了,可他在半空中擲出了手中短戟。
看著那短戟化作一道驚人的直線疾射而來,衛傾萍的心臟漏跳了一拍。
能擋住!
我有三十三重護身法咒,更有本命法寶守御,一定能輕鬆防住那莽夫倉促間擲來的暗器。
下一瞬—一短戟轉瞬貫穿百丈高空,掠過雲層,捅入衛傾萍腹部,將她嬌軀完全洞穿!
三十三層護身法咒,和本命法寶,在這一戟面前都像紙糊一樣脆弱。
血泉噴涌。
強烈的劇痛令衛傾萍幾乎暈厥過去。
「怎麼可能?』
衛傾萍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受過這麼重的傷了,自從成就人仙以來,就幾乎沒怎麼受傷。
這一戟上附著的死亡氣息,令她渾身血液幾乎被抽乾,眼前陣陣發黑,過往的一幕幕畫面像跑馬燈一樣浮現,仿佛又回到了許多年前,她還是個小練氣士的時候,在生死邊緣掙扎的經歷。
為什麼會這樣?
強烈的疑惑中,她分不清夢境與現實。
難道這麼多年來的修煉只是一場夢?從來沒有什麼人仙,沒有什麼「瑤池聖母」,只是一個小練氣士在瀕死之際的幻想罷了—
衛傾萍覺得自己不該敗得如此荒誕,但在江晨看來,這只是理所當然的結果傾盡整個狐國之力才製造出的那場預知夢,可不是白做的。
在夢中擊殺衛擎蒼八次,江晨已經找到了對付衛家人仙的最佳法門。
衛傾萍與衛擎蒼雖然一水一火,但護身法咒大致相似,而衛傾萍的修為還稍稍遜色衛擎蒼半籌,更加抵擋不住江晨有備而來的一擊。
光憑武聖手段,當然不能贏得如此輕鬆,但是再加上八階「死亡」和「睡夢」,有心算無心,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勝利就水到渠成了。
衛傾萍只是提前替衛擎蒼品嘗到了「死亡」的滋味而已。
三條水龍發出袁鳴,拼命拉著雲霧車駕,托著昏迷垂死的衛傾萍,倉皇逃向天邊。
江晨沒理會她,反正追也追不上了,他調轉目光,俯瞰下方那團火球。
朱雀正被水龍撕咬,似乎全無還手之力。
這麼久還沒被咬死,應該是真身吧?
江晨在半空中踩過虛空支點,全力一躍,加速飛馳,趕上朱雀,一拳將水龍轟得粉碎,探手將朱雀抱入懷中。
「喂!沒死吧?」
朱雀滿臉鮮血,虛弱地道:「快去————·救阿雅———」
「她在哪?」
「分身那邊,逃不了太遠———」
江晨沒等她說完就轉過頭,看見遠處的另一團火焰逐漸熄滅,裡面有一個人影筆直往下墜落。
他頓時明白過來。
朱雀以自己為誘餌,吸引衛傾萍攻擊,用一隻鳳凰幻影帶尉遲雅逃走。
可鳳凰幻影也是有距離限制的,一旦脫離本體太遠,就會逐漸熄滅。
後果就像江晨現在看到的那樣,尉遲雅從高空墜落。
「要命!」
江晨估算了一下距離,如果不施展空間神通,肯定是趕不上了。
但抱著朱雀,也沒辦法施展神通。
他咬著牙道:「雀姑娘你忍一下!」
說著,他猛地將朱雀朝高空中拋去。
可憐的朱雀已經奄奄一息了,連慘叫聲都虛弱無力。
江晨的身形從原地消失,跨越數個虛空支點,直奔遠處雲端下的尉遲雅。
地面上的血龍軍團早已望見了衛傾萍的敗走。
那一戟在烏雲中灑下的血花,令所有目睹之人的血液幾乎凝固。
連「瑤池聖母」都被那一戟捅穿,如果那一戟是對準自己的話,還有誰能躲開?
血龍吞天陣擋不擋得住那一戟?
其實未必不能。
能擊破人仙防禦的招式,未必能擊破血龍吞天陣的防禦,否則江晨剛才那兩掌實打實地砸下去,血龍戰將也該死得差不多了。
只是擊潰人仙所帶來的心靈衝擊,遠比擊殺幾個龍將要強烈得多。
以至於人們的心中都生出惜花公子不可戰勝的絕望情緒,士氣低落到極點。
白牡丹和衛雨墨一左一右地將衛錦繡扶著站起來。
望著夜空中的那襲青衫,衛雨墨沉聲道:「咱們該撤退了!』
衛錦繡收回目光,忽然覺得胃中一陣難受,忍不住乾嘔起來,但她嘔出來的不是食物殘渣,而是大團大團的鮮血。
剛才在破防狀態下硬接江晨兩掌,導致她受了嚴重的內傷,連后土戰甲也無法防禦那股詭異掌力的滲透,五臟六腑似乎都有破損。
直到把方才吞下去的淤血全部吐出來,衛錦繡感覺整個人仿佛被掏空了一樣,連站立的力氣都沒有了。
第一次在人前流露出如此虛弱之態,把旁邊的白牡丹和衛雨墨都嚇得不輕。
「喂,你還行吧?」
「要不要緊?」
「青瓊,洛靈,快來給她治傷!」
衛錦繡擺了擺手,胸口又是一陣鬱悶,鮮血從嘴角逸出。
她警向旁邊的石柱牢籠中的楊飛,心頭一股逆血上涌,不知哪來的力氣,忽然掙脫兩人的扶,大步向楊飛走去。
她的眼眸中幾乎要噴出火來。
就是這隻該死的蒼蠅,害得她敗得如此之慘,一世英名毀於一旦,險些連累整支血龍軍團都跟著陪葬。
楊飛本來正仰頭望著天空中的戰況,眼見衛傾萍落荒而逃,如果不是被石柱禁著身軀,肯定要興奮得直拍大腿。
他忽然感覺到一股恐怖的殺氣,一轉頭正對上衛錦繡血紅的眼睛,頓時渾身一哆嗦,面露恐懼之色。
靛下的傷口又開始劇烈作痛。
「你、你們主子都落敗了,你還不趕緊逃命去?」
「帶你一起走,來得及!」衛錦繡獰笑著走近。
衛雨墨趕緊一把拽住她手臂,口中清叱:「衛錦繡!別管他了,趕緊走!」
白牡丹也從另一邊攔截:「還不走等死嗎?你想跟著這隻小蟲子一起陪葬?
別意氣用事,大家的性命都捏在你手裡!」
衛錦繡憤憤地吐出一口濁氣,怒吼道:「撤退!」
血龍軍團所有人都知道,大統領一旦殺紅了眼晴就六親不認,九頭牛也拽不回來,但唯獨白牡丹能勸得動她。
白牡丹相當於軍師一類的角色,深受衛錦繡信重。
雖然憑血龍軍團的戰力,大部分時間都不需要什麼謀略,正面碾壓過去便是。但遇到強敵之時,白牡丹偶爾靈光一閃的陰謀詭計,往往有意外之喜,陰死了無數高高在上的異界強者。
衛錦繡甚至覺得,白牡丹比自己更勝任這個大統領的位子,而自己更適合做一個衝殺在前的先鋒大將。
可惜白牡丹不是衛家嫡系血脈,衛家不會把血龍軍團這麼一支至關重要的戰力交到她一個外人手裡。
甚至就連血龍吞天戰陣,也沒有白牡丹的位置,她往往只能游離於戰場之外,像一隻落單的狐狼,在最意想不到的時刻給予敵人致命一擊。
雖然白牡丹並沒有什麼抱怨,還屢立奇功,可衛錦繡總覺得有些對不住她。
因此對於白牡丹的一些比較過分的行為,比如濫殺無辜、殺良冒功之類,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畢竟相比於那些割一茬長一茬的泥腿子,還是白牡丹這樣的人才更難得。
二十四龍將,二百五十六龍鱗衛,在衛錦繡的帶領下飛速退去。
留下楊飛、徐溫、羅瓊在石柱之中,面面相。
尤其是楊飛,本來以為必死無疑了,沒想到還能撿回一條命,喜極而泣。
徐溫和羅瓊從石柱中掙脫出來,看到周圍泛濫的洪水、重傷的墨犬和賀威、
化為石像的先鋒營袍澤,以及滿目瘡的城池,頓時又笑不出來了。
江晨一手抱著尉遲雅,一手抱著朱雀,從半空降落在城頭。
「公子!」徐溫和羅瓊趕緊上前參拜。
「免禮,趕緊去救人。」
江晨看著被石柱釘住的楊飛可憐巴巴的樣子,想笑,卻又笑不出來。
穿著暗夜戰甲,卻差點被串起來穿刺,楊飛應該是史上最倒霉的暗夜龍將了吧。
但楊飛畢竟還撿回了一條命,相比於先鋒營那些被石化的將土,又要幸運許多。
先鋒營七十五人,如今就剩下眼前寥寥幾位龍將,近乎全軍覆沒。
西山軍四萬餘人,除了一萬人先頭部隊被派往黑荊城,剩下三萬餘人皆駐紮在摩雲城,被洪水衝散,死傷無數,可謂是慘敗。
江晨放眼望去,滔滔洪水之中,到處是淹死的士兵屍體,還有人在水中隨波逐浪,抱著浮木掙扎求生,慌亂逃竄,何等悲涼。
這可能是西山軍北伐以來,所遭遇的最慘痛的失敗。
這並非主帥尉遲雅的過錯。
尉遲雅只是一介凡人,在仙佛面前,萬般謀略皆派不上用場,如同蟻般無力。
人仙隨意發動的一場突襲,就能讓形勢瞬間逆轉,千軍萬馬頃刻間灰飛煙滅。
若非江晨親自趕來,在衛傾萍和血龍軍團的追殺下,西山軍不會有任何人倖存,北伐之路只能到此為止。
江晨也由此更加深刻地體會到,人仙在大規模戰爭中究竟能造成多大的破壞,恐怕連武聖也遠遠不及。
現在不是感懷的時候。
當務之急是收攏殘兵,聚集人馬,重整旗鼓。
可江晨沒法親自去做這些事,他必須儘快趕回浩氣城,防止衛擎蒼再次偷襲一旦人仙開始打游擊戰,那就會變成噩夢般的存在。衛家有兩位人仙,更是噩夢中的噩夢。
幸好江晨已重創衛傾萍,就算她能保住性命,至少但時間內沒法加入戰場了......
不對!
衛傾萍如果轉去異界洞天療傷,利用兩個世界光陰流速的差異,可能很快就能恢復!
她是人仙,體魄並不強悍,所以能以真身進入許多低階洞天,利用光陰流速差異來偷時間治療!
人仙通常是不太願意進入異域洞天的,因為練氣法門往往與雲夢世界的天地靈烈緊密相連,相當於深度綁定了雲夢世界,只有留在本世界才能獲得最大戰力,一旦進入其他世界,實力和境界會大打折扣。
不過如果只是療傷的話,就不必考慮這一點了。
娘的,人仙就是比武聖占便宜啊!
憑什麼本公子就不能親身前往其他世界,殺他個血流成河!
這麼算起來,能夠以「外物」的身份來提升戰力、突破世界上限的龍將戰甲,還真是神器中的神器。
所以血龍軍團才能在諸天戰場上所向披靡!
所以衛擎蒼非要火燒浩氣城,毀掉金晶洞天!
衛擎蒼這老東西不死,浩氣城每時每刻都處於危險之中,若不弄死他,江晨睡不安寢。
得趕緊回去!
江晨轉過頭,正欲對尉遲雅吩附幾句,卻見尉遲雅望著周圍悽慘的場面,渾身顫抖,眼眶泛紅,幾乎要流下眼淚。
西山軍遭受這麼大損失,尉遲雅比江晨都更為心痛。
她為這支軍隊付出的心血,遠遠超過其他任何人,包括江晨。
她能叫出大部分將士的名字。
她親自監督士兵們操練。
她親自從基層土兵中選拔出了一批骨幹,
她針對虎豹騎、虎步軍、黑甲軍、蒼武卒、北盟新軍的特點,調整了軍種和番號,制定了更加適合每支軍隊的戰陣。
她·—·
這是她的班底,她的手足,她的驕傲。
然而隨著這場從天而降的大洪水,一切都付諸東流!
在人仙的偉力面前,凡人的努力多麼可笑!
江晨拍了拍尉遲雅的肩膀:「阿雅,收拾殘兵,應該還有很多倖存者。」
尉遲雅咬著嘴唇,深吸一口氣,收拾心情,點頭道:「是。」
江晨又看了看奄奄一息的朱雀,伸手在她渙散的眼瞳前晃了晃:「雀姑娘,
沒死吧?」
「老娘—————硬朗得很—————」朱雀氣若遊絲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