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你喜歡，依子才選在這裡，」
虛空中，甜美動聽到不應存於世間的聲音巧然響起。
下一秒，曲芸像是游泳一般渾身扭動著，像是要擠開包裹自己的什麼東西。但最終，還是被一層無形的隔閡困在了半空之中。
她嘆了口氣，隨即優雅笑道：「不過用這副身體，你可殺不了那位。」
莉莉絲一邊饒有興趣地擺弄著擬人軀體上各種稀奇古怪的功能，一邊不置可否地隨口問道：
「恕我多嘴問一句，你……真要滅世？」
「若是那些孩子不爭氣，滅了這系統又如何？」曲芸一如既往地從容，優雅，滿不在乎。
莉莉絲訕笑，搖頭道：「你確實不會在乎。但是你同樣不會做無用功。
處心積慮讓她去你的神國里找最後一位門徒，難道你要我信你真的不知道【空想焚香】認定者的身份？
依我看，你不過是想要找個藉口，把那孩子推到台前，然後一股腦將爛攤子丟給她而已。
與其說你要滅世，不如說你想要的只是開戰。
下宇宙系統諸天與真實宇宙之間的戰爭。
克洛諾斯打的也是同樣的算盤，只不過對於戰爭的結果和你看法相左罷了。
若非你們這一對生死仇敵想到了一塊去，拉馬克又何至於落到被我暗殺的下場？」
「既然你什麼都知道，還問依子幹嘛？」曲芸一副受到傷害的樣子，演技浮誇。
「我就是不明白，為什麼一定要是她？」莉莉絲仿佛迅速對自己的身體失去了興趣，突然興致勃勃地纏著曲芸問道。
「因為她能贏！」曲芸也收斂起平日的從容優雅，雙目精光爆射：
「我和那老傢伙想要的僅僅只是開戰嗎？
大錯特錯！
所有知情人里，真正介意開戰本身的其實只有拉馬克而已吧？
那傢伙骨子裡其實是信仰女媧，對弈十萬年，依子可不會看錯。保持和平，你好我好大家好。
但開戰的話，真實宇宙的格局才可能發生改變，他想要做的救世才有可能達成。
否則的話，已經穩坐至高席位一整個紀元，他又改變了什麼？
比起我和那老傢伙之間立場敵對的矛盾，其實拉馬克自己腦子裡的矛盾要劇烈得多。
所以他選擇了取死之道。
當然，如果諸天還有第二個人在意戰爭本身，或許就只有你這唯恐天下不亂的背叛女神了。
至於我和克洛諾斯，我們想要的其實是勝利。
只有甄誠，才能打贏戰爭。」
莉莉絲顯然對這個說法相當意外，她高高挑起人偶的眉毛：「你的意思是……這場戰爭若是你來打，反而會輸？」
曲芸毫不猶豫地點頭：
「克洛諾斯這人相當極端，在你們那邊沒有拉馬克的聲望。但棋桌之上，他總是能表現得更好。
這是因為拉馬克一直看不清目標，只願意犧牲自己。
但克洛諾斯卻始終清楚目標，並願意犧牲任何人。
若依子親自下場，戰爭九成是穩贏的。但那之後，卻是沒有人能走出去了。
自始至終，克洛諾斯根本不在依子，甄誠，拉馬克，乃至他自己和那群追隨他的傢伙的死活，勝負。
他只是要堵死我們走出去的路而已。
所以無論戰爭結果如何，他都會贏。
正是因為清楚這一點，他才敢賭，才敢對拉馬克下手，逼依子應戰。
明白了嗎？依子是開拓者，是永無止境的探索者，求知者。我家澄澄才是那個適合肩負起【世界】之名的守護女神。
比起被那老東西鑽研十萬年的依子，倒是現今的澄澄更擔得起【弒序詩人】出人意料的天職。
我想……她一定能贏。
你也是【弒序詩人】席位上的前輩，難道還看不透其中的關係？」
「是啊，九大陣營天生平等，但每到歷史巨變之時，都是【弒序詩人】站出來充當變革的推手……」
莉莉絲前一秒還在神色滄桑地感慨，下一秒卻突然俏皮地眨眨眼睛：「但正因為如此，每一任【弒序詩人】才總是當代最有趣的那個傢伙。
天下群雄各有謀劃。曲芸，如果奴家最後選了你家弟子那邊，你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至於如何收拾那爛攤子……」說著，她轉身離開，擺了擺手：
「奴家從來不管。」
……
此刻廢舊工廠之外的真實宇宙，已是萬人空巷。
橫跨千百光年的億萬星球上，無數表情麻木的人類或聚在一起，或各自在家，紛紛觀望著全息投影上最高議會大廳里實時轉播的景象。
藉助下宇宙系統的幫助，真實宇宙的人類早已實現了超越光速，無視距離實時通訊的技術。
公司放假，學校停課，就連露宿街頭的貧民窟里，也可以去投影宣傳車下領一份免費的午餐。
今天是全民公投的日子。
無論是刑期萬年的囚犯，還是初入學堂的稚童，人人都得到了一張直接由下宇宙系統進行生物信息和自主意志認證，沒有任何權利能夠干涉的選票。
上一次如此盛況，還是在拉馬克當選C熵統合管理局局長的時候。
換句話說，對於真是宇宙生活在各大星系的絕大多數人類，這樣的事情還是有生以來頭一遭。
全息投影正中，是克洛諾斯滿面春風，正在登上演講台的影像。
比起平日裡那個鋒芒畢露的戰士，至高神主，他此刻打扮得更像是一位圓滑而事業有成的商人，政客。
或許唯獨那仿佛能看穿一切，讓人不敢直視的眼瞳還彰顯著老人的霸道。
「真實的公民們，全體有資格自稱為人的人類，」他開口道：
「首先，我十分遺憾地通知大家：
一生都在致力於改善人類文明，我們樂觀，堅定，強大的C熵統合管理局局長拉馬克先生，已經在昨天晚些時候，於自宅不幸遇害……」
人人都知道下宇宙系統的重要，局長之位的重要。但麻木的真實人類似乎對於氪尊所宣告的噩耗並無動容。
只是接下來一句，卻令各大星系的全體人類為止震驚：
「經過嚴密的調查，我們發現了一個不可思議卻又毋庸置疑的結論。
要為拉馬克先生的犧牲負責的，不是任何人，而是一隻名為甄澄的，寄生在下宇宙系統內的蟲子。
是的，就像埃斯庫羅斯，索福克勒斯，歐里庇得斯那個時代一樣。
來自下宇宙系統內虛假生命的威脅，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