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顏不曾懷疑圓安大師話里的真假,她只是覺得此事有些讓她難以接受。她那個乖巧懂事的兒子,怎麼可能是什么九世善人呢?
她忽然想起了圓安大師幾年前和自己說的那句話,的確,那時候他就和自己說,自己早該魂歸地府的,只是因為她得了大造化,這才得以繼續活下來。當時她以為自己是因為那場瘟疫才得了造化的,卻不想竟是這層意思。
再想想,她懷有身孕的時候就曾夢到過沐哥兒……
難不成真的像是圓安大師所說的那般,
雖然想到了這些,可是蘇顏還是接受不了圓安大師突然就要把沐哥兒接走,她的沐哥兒才那么小,還什麼都不懂。
楚晏看著明顯愣住了的蘇顏,用力的握住了她的手,對圓安道:「既然如此,大師便不能通融一下?畢竟世子還小,按照您所說,既然他命格如此,那何時離開不都是一樣?」
蘇顏也道:「是啊,縱是如此,您大可在他成年以後再接他離開,他現在還小呢,什麼都不懂,忽的離開了爹娘,他會害怕的。」
圓安大師雖然臉上帶著淡笑,但是態度依舊堅定:「施主放心,老衲會好生照料世子的,更何況,此事是老衲與世子約定好的,您二人不必擔心。」
就在蘇顏正在對圓安苦苦哀求的時候,楚沐突然出現在了門口:「圓安大師,我有話與你說。」
楚晏看了楚沐一眼:「去外面玩。」
「父王,我有話與圓安大師說。」楚沐很是堅持的看著圓安大師:「請您跟我來。」
圓安卻是回身定睛看了一眼楚沐,隨即對楚晏行了個佛禮道:「老衲去與世子一敘。」
屋裡,蘇顏看著出現在門口的小小身影,終於是扛不住心裡的壓力哭了出來。
楚沐領著圓安到了自己的房間裡,把屋裡的丫鬟遣了出去,第一句話便是:「我不與你走了。」
聽見了楚沐這話,圓安驚詫不已:「為何?」
楚沐沉默了一瞬,整個人的氣質在一瞬間發生了巨大的轉變,如果這時候有人在屋裡一定會很驚訝,因為現在的楚沐稚嫩的面容上忽然出現了一種淡漠的表情,那是一種看破了一切之後對萬物的淡漠。
「我也不知道。」楚沐依舊稚嫩的聲音裡帶著一絲疑惑,只是這絲疑惑也顯得很是從容:「只是覺得我不應該走。」
圓安勸道:「你已經輪迴了九世,做了九世善人,已經得了我佛的指引,只要你與我離開好好修行,便能前往西方淨土。」
楚沐卻是搖了搖頭,他嘆道:「許是我六根未淨,貪戀這世間榮華吧。」
圓安定睛看著楚沐,突然道:「施主在打誑語。」
楚沐沒說話,只是面容淡漠的看著圓安,隨即微微一笑問道:「不然,我為什麼不肯離開?」
這句話倒是問的圓安一怔。
楚沐又道:「也許,今世依舊是我命數里的劫。」
楚沐表情淡漠,只是在剛才說話的那一瞬間,他眸間的平靜起了一絲波瀾。
許是他道行不夠,定力不足吧,在經歷了九世的悲歡離合之後,他格外的喜歡這個家庭里的那種氣氛,因為喜歡,所以貪戀,導致他不想離開。
他知道,就算他離開了,心中依舊有貪念,六根未淨,縱使修行也只是徒勞。既如此,他不如繼續留在這裡,待他想明白了一切,待他真正的心無旁騖,屆時再言得道。
楚沐的態度格外堅定,圓安大師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楚沐,有些可惜道:「阿彌陀佛,既如此,那老衲便不勸施主了,只希望施主不要後悔今日的決定。」
「阿彌陀佛。」楚沐小小的雙手合十,虔誠的對圓安大師行了個佛禮。
圓安大師道:「日後施主若是反悔了,依舊可以來找老衲。」
楚沐又是對圓安大師行了個佛禮,然後才伸手指著房門道:「我送大師。」
圓安大師無奈的搖頭,卻也知道這是天意,縱然早已算透了天機,還是出了變數。
在出屋的一剎那,楚沐又恢復了往日裡機靈天真的模樣,只是……看著趴在門口悄悄往屋裡看的楚晗,楚沐問道:「你不是去玩了?怎麼來了?」
偷看被發現了,楚晗卻是一點都沒意識到自己在做錯事,她拉著楚沐的手,大眼睛水靈靈的,指著外頭的花叢笑道:「哥哥,玩。」
她是來找哥哥玩的。
看著面前天真單純又稚嫩的笑臉,楚沐也笑了,他握住了妹妹的小手,鳳目溫暖:「走,哥哥帶你找爹爹去。」
楚晗歡喜的點頭,跟在哥哥身後跑進了主屋。
圓安大師看著面前跑過的兩個小孩子,無奈的笑了笑,卻是也沒進屋和蘇顏告別,直接就走了。
他與這一家人的塵緣已盡,再無見面的必要了。
只可惜啊……
楚沐領著楚晗走到門口的時候,突然回頭看了一眼一身袈裟往出走的圓安大師,目光平靜。
轉身進了屋,楚沐就看見了自家母妃伏在父王的懷裡哭成了一個淚人。
楚沐領著楚晗走到了跟前兒去,對著蘇顏綻出了一個溫暖的笑容:「母妃不哭,我不跟他走。」
蘇顏抓著已經被她的眼淚打濕的楚晏的衣襟,有點懵的看著楚沐:「你說什麼?」
楚沐道:「和尚走了,我不跟他走。」
蘇顏緊忙鬆開了楚晏,蹲下身邊看著楚沐問:「怎麼回事?你和他說什麼了?」
楚沐指著外頭,臉上一派天真:「我說我不想跟他走,他就走了。」
就這麼簡單?
蘇顏愣愣的看著外頭,果然沒了圓安大師的身影。
楚晏走了過來蹲下抱著蘇顏的肩膀安慰:「好了,既然兒子都不走了,你就別哭了。」
蘇顏連連點頭,漸漸止住了哭泣,楚晏卻是一邊安慰著自家小媳婦,一邊看著楚沐。
看著父王銳利的目光,楚沐有些心虛的低下了頭。
外面,晉陽大長公主拿著給外孫的禮物笑著進了屋,可是一進屋卻看見蘇顏哭得梨花帶雨的,她當即問道:「怎麼了這是?」
結局到底還是好的。
雖然折騰了一大早上,可是最終楚沐還是留了下來,圓安大師,也再沒在她們的生活中出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