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蕖院中,血水一盆接一盆的端了出去,來往的丫鬟都小心翼翼,生怕一個不小心觸怒了安靖伯,兩碗湯藥下去,麗姨娘身下的血才堪堪止住。
安靖伯暴怒,揪過了大夫的領子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好端端的孩子就沒了?」他這一生子嗣單薄,膝下更是只有一個兒子,他還一直盼望著麗姨娘能給他生個大胖兒子!
老大夫嘴上的白色鬍子顫抖:「從脈象來看,麗姨娘應是服了活血的藥物,這才導致滑胎。」
「活血的藥物?」安靖伯看著麗姨娘,表情格外的陰翳:「你都吃什麼了?」
麗姨娘只哀哀戚戚的流著淚,讓安靖伯看著就心疼不已,可他更心疼那個沒了的兒子!
安靖伯踢了一腳跪在床邊的丫鬟:「你說!」
丫鬟彩月縮著脖子跪在床邊,牙齒一直打顫:「回伯爺的話,姨娘因為害喜一天都沒吃東西,只有今個兒下午去了一趟大夫人那裡請安,大姑娘留姨娘喝了一碗蜜水,回來之後姨娘就見了紅。想來……想來是那蜜水的緣故。」
安靖伯瞳孔一縮,他幾乎立刻就想到了陳姨娘死在大夫人手裡的那個男嬰,又對麗姨娘責罵道:「不是都跟你說了嗎?在自己的院子裡安生的待著!好好養胎!你沒事兒瞎出去晃悠什麼?」
他敢肯定麗姨娘去了大夫人那裡肯定奚落大夫人了,不然麗姨娘為什麼早不去、晚不去,偏偏這個時候去?
麗姨娘委屈的哭泣:「那蜜水是大姑娘端給奴家的,奴家哪能想到……若是早知道會這樣,奴家就算是死,也絕對不敢拿伯爺的孩子去冒險啊!」
「行了!別嚎了!」安靖伯大吼一聲,麗姨娘一下子就止住了淚,紅唇輕咬愣愣的看著安靖伯。
安靖伯看著麗姨娘這副模樣,心裡對她再發不出一點脾氣,轉身氣惱的吩咐丫鬟道:「來人!去叫王姨娘起來!讓她在兩個時辰內查清此事!」
王姨娘的辦事效率也很高,不到一個時辰就領著一個身穿杏色衣裳的丫鬟到了麗姨娘的院子。
跟在她們後面的,是一身青色衣裳的蘇蓉。
那杏色衣裳的丫鬟雙頰紅腫,兩隻手也血肉模糊,一看就知是受過刑了,一進屋就噗通一聲跪到了地上連連叩首:「伯爺饒命!求伯爺饒命!」
那磕頭的架勢仿佛不要命了一般,只四下額上就見了紅。
麗姨娘緊忙阻止:「別磕了!我看著眼暈。」
「查明白了?」安靖伯皺眉看著那丫鬟和蘇蓉。
「這……」王姨娘遲疑了一下,才說道:「這丫頭名喚清荷,是大夫人院子小廚房的丫鬟,她受刑不住之後指認,說是大夫人身邊的胡嬤嬤讓她往蜜水裡加了一包藥,妾身叫人去找胡嬤嬤,卻不想胡嬤嬤一家早就人去樓空了。」
王姨娘又看了一眼蘇蓉,才對安靖伯道:「這事情事關夫人,妾身不敢妄自做主,特來請伯爺明示。」
「夫人怎麼說?」安靖伯面色陰沉。
王姨娘搖頭:「夫人一直昏迷著沒醒過來,不過大姑娘說,這件事情絕對與夫人無關。未免這丫鬟胡亂說話,妾身便帶著大姑娘一起過來了。」
清荷搖頭,小臉煞白:「是胡嬤嬤指使的婢子,婢子哪敢不聽!伯爺!婢子不敢說謊!求您饒了婢子吧!婢子也只是受人指使!若是知道會讓麗姨娘滑胎,打死婢子,婢子也不敢做這種事情啊!求您饒婢子一命!」
胡嬤嬤是大夫人的陪房,一直很得大夫人寵信。如今這丫頭雖然沒明著說是大夫人指使,可也沒什麼區別。
「住口!」蘇蓉呵斥道:「我母親就算有心加害麗姨娘,又怎麼會用這種一戳就破的手段?」
清荷啞口無言,只好又開始連連磕頭:「伯爺!婢子不敢說謊!真的是夫人!婢子只是個丫鬟,與麗姨娘一向無仇無怨,又怎麼會加害麗姨娘?」
清荷這般手足無措的表現,看在安靖伯眼中倒更加真實。
大夫人這些年背地裡的手段不少,就像當年的陳姨娘,大夫人的手段同樣並不高明。
蘇蓉冷冷看了清荷一眼,然後跪在了安靖伯身前:「父親明鑑!這丫鬟只不過在母親身邊伺候了四年,極有可能被人收買,她空口白牙沒有一點證據的指認母親,父親怎能相信?」
安靖伯卻是一拍桌子,怒目圓睜:「她能被收買,難道胡嬤嬤也能被收買不成?行了!你一個姑娘家摻合這些事情做什麼?趕緊回去!」
「女兒不能眼看著母親遭受不白之冤。」蘇蓉抬頭看著安靖伯,目光倔強。
「放肆!不白之冤?你回去好好問問你的那個母親!她都做過些什麼好事!」
「父親……」蘇蓉知道安靖伯心裡怕是信了,頓時有了計較,面露委屈的看了安靖伯一眼,咬唇哭著跑了出去。
蘇蓉心裡很明白,她那個母親壓根也是個扶不起來的,只要大夫人不被休,她蘇蓉依舊是體面的伯府嫡女,大夫人如何對她產生不了多大的影響,如果這個時候她因為大夫人再惹怒了安靖伯,可就得不償失了,她的婚事仰仗更多的還是安靖伯。
看著蘇蓉跑了出去,王姨娘眼中划過一抹帶著冷意的笑,大夫人養出來的,可真是個好女兒。
安靖伯突然轉頭看向王姨娘:「你對此事怎麼看?」
王姨娘冷笑頓時消散,面上故作為難回答道:「今日夫人本就心氣不順,又被麗姨娘奚落了幾句……想必……一時想差了也是有的。」
安靖伯對於王姨娘辦事一向都是信任的,聽了她這話,當即臉黑如碳。
當天晚上蘇顏便聽說了消息,大夫人被勒令禁足三月,罰抄寫千篇女戒,中饋由王姨娘掌管。
大夫人娘家哥哥是正三品懷化將軍,在四皇子面前一向很得臉,安靖伯一直很是巴結這個大舅哥,這次能罰大夫人禁足,又奪了她的掌家之權,已經說明他很是憤怒了。
其實安靖伯好歹也是個有著正經爵位的伯爺,按理來說不至於去巴結一個三品的將軍,可是安靖伯這個人除了投機取巧不會別的,年前宮裡還傳出了消息來,說是皇上覺得蘇家三代無功,有意削了他的爵位,後來還是四皇子給他說了好話,皇上才將此事作罷。
蘇顏心裡明白,井哪是一下子就能挖出來的,這次能讓大夫人吃了掛落就已經達到她的目的了。不過等宮嬤嬤到了,這井,也就差不多挖成了。
當夜,大夫人的落英院中不斷的傳來一陣又一陣的喝罵聲:「麗娘那個小賤人!等我出去了之後定叫她沒好果子吃!她不是陷害我嗎?我就叫她這輩子都真的不能生!還有胡嬤嬤那個老貨!等我的人找到了她!我定然把她大卸八塊!對!還有王姨娘,我早就看出她是個不安分的了!」
大夫人坐在榻上,髮髻散亂,一邊拍著桌子一邊怒喝著,一雙眼睛赤紅的幾乎能噴出火來。
嚴嬤嬤緊忙勸慰道:「夫人息怒,伯爺現在對麗姨娘正是蜜裡調油的時候,您還需從長計議。」
大夫人一聽這話就是一聲冷笑,圓潤的下巴跟著抖動:「呵!我怕他?當初陳姨娘那個賤人腹中還懷著他的孩子哪!他不也沒敢把我怎麼樣嗎?只要有我哥哥在!他蘇伯離就不敢動我!」
說著,大夫人眸中透出了一抹瘋狂:「他還打我?他還敢打我!你看著!不叫他徹底斷子絕孫!我就不姓林!」
嚴嬤嬤眼看著大夫人越說越邪乎,趕緊制止:「夫人您何必呢?景少爺養在您膝下不是也挺好的嗎?他至少還稱您一聲嫡母。這若是伯爺真的沒有子嗣,從二房三房過繼來一個,您辛辛苦苦攢下的家產,不就都成了別人家的?」
大夫人眼睛立刻瞪的溜圓:「我攢下的都是我的蓉姐兒的!旁人一個大子兒都甭想得去!你趕緊的,派人給我哥哥去信,讓他跟伯爺說趕緊把我的禁足給解了!不然我堂堂一個伯夫人!這種事情傳出去還像什麼樣子!」
嚴嬤嬤一邊拿著「是,是,老奴這就派人去。夜深了,您先睡吧,大姑娘就在隔壁,您別吵醒了大姑娘。」
「是,我不能吵著我的蓉姐兒,我就這麼一個閨女……」
提起蘇蓉,大夫人目光有些渙散,嘴角一沉,眼淚竟是忽的流了出來。
她傷心啊!
她怎麼也沒想到,自己千嬌萬寵養大的閨女竟然為了她自己,在關鍵時刻棄她於不顧!她怎麼就養出來了個小白眼狼呢?要不是她就這麼一個閨女……
大夫人又想到了自己那個已經成型了的男胎,眼中恨意迸發。
若不是那個姓陳的賤人推了她一把!她又怎麼會滑胎!對!她不會讓害過自己的賤人好過!哪怕她已經死了!她也會讓那個賤人的靈魂不得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