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醫理,是從我母親陪嫁的一本老醫書上學到的,可惜,那時年幼不懂事,看完便將醫書燒了,」顧千雪認真道,「至於這個青黴素,說來卻有個故事。」
「哦?什麼故事?」
車隊緩緩前行,速度不慢,卻也不快,車內十分平穩。
已入夜,路上無人,周圍安靜,只有馬蹄聲以及隱約車輪碾在碎石上的聲音。
顧千雪坐在馬車廂的深處,太子則是坐在車廂門口,微微側著頭,烏黑的髮絲隨意垂著,昏黃的燈燭光下,太子那如玉般的面龐更顯端正英俊,周身氣質除了溫和更平添親切。
一雙眸子烏黑,專注地看著顧千雪。
顧千雪的心,一下子又漏了半拍,乾笑了兩聲,「別用這種期待的眼神看我,那故事絕不是什麼刻骨銘心、魂牽夢繞的動人故事,只是我養了幾隻兔子,有一日兔子吃錯了東西瀉了肚子,丫鬟以為那兔子必死無疑,便隨手將發了霉的饅頭扔給兔子準備放棄它,誰知,第二天那兔子竟然康復痊癒。」
太子臉上有種瞭然的表情,點了點頭,示意其繼續說下去。
「當時我便有種疑惑,是偶然還是必然?隨後,我便做了實驗,將發了霉的饅頭扔給其他腹瀉的兔子,卻沒想到,所有兔子都痊癒了。」顧千雪繼續編了故事,但猛然想到,如果太子誤以為吃發霉饅頭便能治病,那就糟了,趕忙話鋒一轉。「後來有一次我自己腹瀉,便嘗試吃了發霉的饅頭,卻沒想到腹瀉沒治好,更嚴重了。」
太子面色大變,「什麼,你用自己做實驗?」
顧千雪心虛地點頭,「是啊,經過那件事後,我才知曉這種法子不能在人身上使用。後來又經過了許多實驗,才得到將青黴提煉出來用來治病的辦法,直到瘟疫一事,那是我第一次將青黴素群體實驗,好在,成功了。」
卻不知何時,太子唇角綻放了笑容,暖暖的笑容,融化寒冬。「記住,下一次不許再在自己身上實驗了。」叮囑。
顧千雪摸了摸自己鼻子,「哦,知道了。」但隨即,卻又想到了一個問題,「不過太子殿下,您的膽子也忒大了些,你既不認識我、又不了解青黴素,便生生將轉移疫民一事拖後整整兩日,如果當時瘟疫真的不脛而走傳遍京城,信不信皇上把你的太子之位擼了?」
顧千雪的話絲毫不客氣,將太子逗笑了。
但片刻,太子收斂了笑容,如玉的面龐滿是嚴肅,他視線咄咄,放在顧千雪的雙眼,「我做不到眼睜睜看著百姓們生離死別、流離失所,被驅逐出京城,他們便只能活活等死,若用我的太子之位可以換他們命的話,我願立刻交出太子之位。」
顧千雪驚呆。
太子繼續道,「別說是你拿著青黴素出現,便是一個孩童捧著糖豆,我也是相信的!只要能救下百姓,便是任何一個希望,我都不會放棄!」
這一刻,顧千雪被深深打動,並非因為太子的溫柔、也非太子的撩人,而是這般認真、這般專注,這樣的男人,對女人卻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再者說,」太子卻突然一攤手,專注的容顏不再,換成愜意和嬉笑,「我的太子位置哪那麼容易擼掉?你以為這是過家家呢,今天高興了封我當太子、明天不高興了就擼了踢出皇宮?先不說父皇如何對母后交代,只說有許多大臣支持我的,」而後如放心了一般撫了撫胸口,「嗨,好在那些大臣支持我,如果不支持,我一天天的更是提心弔膽了。外人都說我拉幫結派,呵呵,我就是在拉幫結派,如果沒有那些大臣,我豈不是天天都戰戰兢兢?」
「……」顧千雪第一次見人將拉幫結派解釋成小孩子打架一般,只覺得生動又好玩,卻對那些結黨營私的厭惡少了許多。「好像……還真是那個理兒……」幾乎被說服了。
太子聳肩,「是啊,想要實現抱負,首先要擁有這個實力!而這世上本就不公平,許多人安分守己一輩子,最後卻變得碌碌無為,何談抱負?結黨營私、拉幫結派自是難聽,但不這般,我哪來的實力?若沒有這實力,我如何拖延轉移難民的時間,若不拖延,你的青黴素如何發揮作用?這世上,本就沒有絕對的好、沒有絕對的壞,只看人心罷了。」
到最後,太子的語氣卻越來越沉重,越來越悲憤。
顧千雪目瞪口呆。
太子發現顧千雪面色似有驚恐,趕忙緩和下來,「抱歉,和你說得多了,卻忘了,你是名女子。嚇到你了吧?」
顧千雪乾笑兩聲,「沒有,你說得很對,這世上沒有絕對的好也沒有絕對的壞,至於什麼拉幫結派,只是會叫的孩子有奶吃罷了。」不知不覺,竟上了太子賊船。
太子笑眯眯的,用胳膊撐著自己的臉,「寒姑娘體諒我,你人真好。」
「……」顧千雪輕咳幾下,「別這麼說,咱們換一個話題吧,這個太沉重……我們說說,你要帶我去哪裡。」
太子便也沒在這話題上糾纏,「一個很美的地方,是我發現的,偷偷買了下來。」說著,俊美的臉上有了得意的神色。
顧千雪道,「買?你是太子,看好什麼地方,還需要買?」
太子一副見了鬼的表情,「當然了,你以為我身為太子就可以為所欲為了?例如我看上你們家的那塊地,不能直接搶來,要先給顧尚書編排個罪名,例如什麼貪污腐敗、什麼勾結亂黨,這樣先抄了家,才能霸占地皮。」講解得十分認真。
「……」顧千雪無語,「太子,您能不能別這麼……耿直?」
太子輕笑出聲,「耿直?這個詞用的好,本宮好像從來都這麼耿直。」
顧千雪再次被逗笑,「太子,你太好玩了,真的,實在是太顛覆了。」
下了官道,未修的小路上極為顛簸,馬車也不似之前那般平穩。因為顛簸,那燈燭也忽上忽下,火苗閃動,而太子精緻的面龐,被這閃動的燈光照得忽暗忽明,亦正亦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