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千雪對這名男子印象極好,看其穿著應是大戶人家,看其尊貴的氣質,搞不好出身權貴。
既是權貴,又不眼高於頂,過往之間便出手救人,這樣的人,有誰不欣賞?
那男子牽著馬,觀望了好一會,濃眉微皺後,便準備繼續向瘟疫區深處而去。
「公子,請等等!」顧千雪趕忙高喊。
男子聽見了顧千雪的呼聲,回身一望,卻見一名「皮膚黝黑」穿著粗布衣衫的少女拎著一隻木箱向自己跑來。
「這位姑娘,您叫在下有何事?」
男子的聲音儒雅,帶著一種可稱之為「家教」的優雅氣質,雖然聲音柔和如風,卻有著明顯疏離。
顧千雪喘勻了氣,笑道,「是這樣,我知公子古道熱心,要去瘟疫區里一探究竟,但既是瘟疫,便帶有一定傳染性,您這樣毫無防護措施地進去,若是染上可不好。」說著,她將木箱放在一旁路邊破敗的石桌上,掏出帕子,在木箱中取出一個瓷瓶。
瓷瓶打開,一股濃濃的酒味。
男子聞到酒味,目露疑惑,並未是驚訝少女隨身攜帶酒,而是因為,這酒味比烈酒仍然醇香許多,這是什麼酒?
顧千雪將酒倒在手帕上一些,而後又在手帕中間包了一些草藥和紗布,這才將手帕卷好,遞了過去。「公子將這個手帕綁在口鼻間,雖不敢保證一定能防止瘟疫傳染,但也能防住大半。」
男子低頭,卻見少女「黝黑」的手指纖細,手型優美,其手上靜靜躺著帕子,散發著藥香與酒香。
「剛剛用的是什麼酒?」男子問。
顧千雪道,「就是酒館賣的酒,只不過我買回去蒸餾提純了一下。」實際上她說謊了,這些酒都是從厲王府找得,聽說什麼進貢的美酒。
本著拼命糟蹋厲王財物的原則,顧千雪硬生生將最昂貴的兩罈子酒抱來,蒸餾成為酒精,以備消毒使用。
男子深深地看了顧千雪一眼,而後伸手接過手帕,「多謝。」而後便牽著馬離開。
顧千雪未阻攔,只是看著男子越發遠去的背影。
她對男子的身份不好奇,也不想透露自己的身份,只是萍水相逢罷了。「希望你能安然無恙。」顧千雪嘟囔了句,便從藥箱取出最後一些紗布,為自己也做了一副防毒口罩,仔細帶上,而後向瘟疫區深處而去。
……
越是向里走,房子便越破敗,氣氛也越死寂,別說見不到路人,連房子裡那痛苦的呻吟聲都沒了。
已是傍晚,無半個人影的胡同就如同通往地獄之路一般,陰森可怕。
顧千雪有些害怕,卻強迫自己勇敢,見一旁的房屋有一盞幽暗小燈,便進了去。「請問,有人嗎?有人在嗎?」輕聲喚著。
院子裡滿是落葉,無人打掃,軟綿綿地踩在其上,盡沒有真實感。
就在顧千雪走到房屋門前,打算伸手推開那留了一條縫隙的破舊木門時,終於從門內傳來一道嘶啞虛弱的女聲,「姑娘,你……不應該……來這。」聽聲音,極為蒼老,應是一名老嫗。
顧千雪知道有人,便大膽將門推開,跨過高高的門檻,進到屋子裡,「沒關係,我是大夫。」撲鼻而來的是腐敗刺鼻的味道。
那老嫗聽見是大夫,聲音頓了下,而後聲音帶著驚喜,「老天保佑……」
顧千雪穿過小廳進入房間,見到一名年紀大概六十上下的老嫗虛弱地躺在床上,衣服破爛不堪,臉上也略有骯髒,眼神暗淡失色,「老奶奶,您的家人呢?」
提起家人,老嫗乾涸的眼眶,再次湧出淚水,「家人……家人……都……死了……」
雖習慣面對生死,顧千雪依舊心情悲痛。
不再多語,快步來到老嫗身旁,打開木箱,取出聽診器掛在耳朵上。「老奶奶別害怕,我為您進行一下檢查,您先告訴我,您得的是流傳的瘟疫嗎,可有什麼不舒服的症狀?」
老嫗道,「對,我……得的確實就是瘟疫,這病太……兇險,得上便腹瀉不止,還渾身……發熱,只覺得渾身……使不上力氣……」
顧千雪點了點頭,先是為老嫗聽了心聲,而後為老嫗切脈。
老嫗從前是沒見過女大夫的,更沒見過年紀如此小的女大夫,別說她手上詭異的物件的。
若是往日,老嫗不會信任這個黃毛丫頭,但如今老嫗沒得選,因為瘟疫猛烈,再沒有大夫願意冒著被傳染的風險到瘟疫區,除了面前這個用紗布蒙著臉的女孩,老嫗也不知再去指望誰。
診斷結束,顧千雪根據對老嫗的診斷以及老嫗所描述其他病患的狀況來判斷,這場瘟疫,與現代的中毒性菌痢極其相似。
但也有不同,現代的中毒性菌痢多發生在2-7歲的兒童身上,但南樾國的這種瘟疫,卻不分男女老幼,只要患了,便傳染,得病率極高。
中毒性菌痢的表現為高熱、意識障礙、抽搐。若不及時治療,病情繼續發展,便出現休克、昏迷。也可由於瀰漫性血管內凝血而致全身皮膚和各臟器死亡,預後較差。
而中毒性菌痢最好的治療方法是抗敏抗菌藥物靜脈注射,其次為口服。
病情來勢兇險,而中草藥的藥性溫和緩慢,更沒有專門針對抗菌抗敏的藥物,所以,別說普通大夫,便是太醫對此也是束手無策。
好在,有青黴素。
顧千雪立刻打開藥箱,開始調製藥物,將青黴素與有著抗敏作用的草藥放在一起,找來水調勻,而後餵老嫗喝下。
老嫗喝了藥,面色恐懼,「姑娘,我的病……能好嗎?」對人生有著深深眷戀。
顧千雪柔下聲音安慰道,「放心,您的病,我一定可以治好。這藥是今天晚上的量,而餘下這些,明天早晨你喝下,大概午時,我再來為你診斷。」
「好,好,多謝……多謝姑娘了。」老嫗眼角帶淚,依舊要說感激的話。
「老奶奶,現在您最需要的是休息,有什麼話以後再說,躺在床上睡一會,醒來病就好了。」顧千雪一邊安慰著,一邊將老嫗扶著躺好。
也不知是顧千雪給的心理暗示安慰的老嫗,還是藥效快速起作用,老嫗沒一會便沉沉睡去。
剛剛還略帶人氣的房間,一下子又是剩下死亡的味道。
顧千雪收拾藥箱,轉身欲走,那門口竟不知何時突現人影,如鬼魅一般,將顧千雪生生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