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松仁此言一出,登時令秦苦心頭一驚,再也顧不上與鄭松仁裝模作樣,匆忙打斷道:「等等!你剛剛說……今天突然冒出一則內幕消息是什麼意思?你口中的『內幕』指的又是什麼?」
「秦府主是聰明人,何必明知故問?」鄭松仁不答反問,「試想在河西一帶,誰有本事能令一則捕風捉影的消息,在短短半日之內傳的人盡皆知,沸沸揚揚?」
「這……」
秦苦暗暗咂舌,雖然鄭松仁沒有挑明,但他的弦外之音已不可置否地指向河西秦氏。
面對秦苦的啞口無言,鄭松仁篤定自己一語中的,成功揭穿秦苦的私心,故而暗自竊喜。
實則,秦苦對此事一無所知,他之所以沉默不語,是因為猝不及防,而非心中有鬼。
「秦府主千萬不要誤會,在下無意與你搶功,只是擔心事到臨頭而節外生枝,因此前來相助。」鄭松仁擔心秦苦惱羞成怒,故而主動解釋,「家師的意思是……如果秦府主願手刃柳尋衣,替洛盟主報仇雪恨,那武當與秦家之前的種種『不愉快』自當煙消雲散,一筆勾銷。」
鄭松仁恩威並施,看似好言求和,實則暗藏威脅。他口中的「不愉快」,指的正是秦苦對「江湖追殺令」的蔑視,以及對清風送來的三道書信的無視。
其言外之意是,如果秦苦不願手刃柳尋衣,亦或繼續包庇他,清風一定不會善罷甘休,武當也必向秦家興師問罪。
沉思良久,秦苦忽然眉心一蹙,從而緩緩抬頭,向自作聰明的鄭松仁投去一道諱莫如深的審視目光。
「秦府主,你……」鄭松仁被秦苦盯的渾身不自在,洋洋得意的臉上漸漸浮現出一抹尷尬。
「我想問問,你的內幕消息……是從哪裡聽來的?」秦苦的語氣不喜不怒,平淡無奇。
「秦府主何意?」鄭松仁思忖道,「莫非……你想找出泄密的人?」
聞言,面無表情的秦苦突然眼神一變,嘴角揚起一絲瘮人的微笑,道:「如此機密,竟被人走漏風聲,我身為家主豈能不聞不問?歸根到底是我管教不嚴,落得一身狼狽,剛剛被鄭兄當面質問好生難堪。嘿嘿……讓幾位兄弟見笑了。」
見秦苦親口「承認,鄭松仁的心頭猛然一顫,神情激動地追問道:「如此說來,這則消息……是真的?」
秦苦故作無奈地嘆息一聲,苦澀道:「鄭兄慧眼如炬,縱使秦某極力掩飾,甚至抵死不認,只怕你也不會相信。」
見秦苦「被迫妥協」,鄭松仁不禁面露喜色,同時故作仁義地出言安慰:「秦府主不必糾結,殺柳尋衣不僅是替洛盟主雪恥,更是一次魚躍龍門,名揚四海的機會。河西是秦家的地盤,而今柳尋衣羊入虎口,無疑是上天賜給河西秦氏的一份厚禮。因此,秦府主將其視若珍寶,秘不外宣亦是人之常情。」
「話雖如此,卻抵不過有人貪財慕勢,賣主求榮,在背後捅我一刀。」
言至於此,秦苦將別有深意的目光投向惶惶不安的張順,令其臉色一變,眼神變的愈發慌張。
「實不相瞞,這則消息是在下道聽途說而來,並不知道出自何處?更不知道出自何人?」鄭松仁坦言道,「眼下,不僅在下知道柳尋衣在西京府,江湖其他人馬亦知道他的行蹤,故而……紛紛趕奔西京而來。事已至此,秦府主與其追究泄密之罪,不如先全神貫注地解決柳尋衣,待此事平息後再慢慢追查不遲。」
「鄭兄教訓的是!」秦苦一副欲哭無淚的委屈模樣,自嘲道,「既然你們已經知道柳尋衣的下落,今夜又何必找我?莫非誠心看我秦家的笑話?」
「斷斷不是!在下剛剛已經說過,武當無意與秦家搶功,我只想助你們一臂之力……」
「鄭兄的好意秦某心領,不過這裡既然是我們的地盤,一切麻煩自該由秦某自己解決。如果找外人幫忙……於情於理都有些說不過去。」
「可是……」
「秦某今天丟的人已經夠多了,如果鄭兄不希望我秦家繼續在天下英雄面前丟人現眼,敢請收回剛剛的話,讓我們自己想辦法解決柳尋衣。」秦苦固執己見,根本不給鄭松仁勸解的機會。
「若是如此,秦府主必將面對江湖其他人馬的爭搶,畢竟對柳尋衣垂涎三尺的人……遠不在少數。」鄭松仁仍不死心,小心提醒,「據傳,金劍塢已與江南陸府正式聯手,陸庭湘不惜千里迢迢親抵河西,儼然勢在必得。」
「什麼意思?」秦苦聽出鄭松仁話裡有話,不禁面露狐疑。
「意思是,如果秦府主僅憑秦家之力與金劍塢、江南陸府兩家周旋,只怕……有些力不從心。」鄭松仁慫恿道,「可如果由我們武當在背後支持,結果必將大不相同。依眼下局勢,最有可能拿下柳尋衣的無疑是實力最強的金、陸聯盟。其他人只靠單打獨鬥,在他們面前難免捉襟見肘。西京府雖是秦家的地盤,但只靠秦府主單槍匹馬……依舊勝算不高。倘若秦家與武當聯手,我們必將力壓金、陸一頭,成為群雄逐鹿中真正能笑到最後的一方。」
言至於此,鄭松仁忽然話鋒一轉,湊到秦苦耳畔,懇切道:「實不相瞞,家師對秦府主一直十分賞識,曾不止一次的在我們面前對秦府主大讚溢美之詞。讚許秦府主大勇若怯,大智若愚,堪稱河西獨步,斗南一人。並一再叮囑我等弟子,定要虛心向秦府主這般有勇有謀,有情有義的英雄多多學習。」
「清風盟主太抬舉秦某了!我天生愚鈍,胸無大志,遇事更是能躲就躲,實在不敢妄稱什麼『英雄』。」
「欸!知機識變,進退有度,正是秦府主的英明之處。」
望著振振有詞的鄭松仁,秦苦漸漸明白武當派降尊紆貴向自己「主動求和」的真正目的,分明是想借秦家之手,牽制金劍塢與江南陸府崛起。
顯而易見,清風已提前預料到金復羽和陸庭湘守望相助的背後,暗藏著對自己這位武林盟主的巨大威脅。
因此,為免養虎為患,老謀深算的清風將如意算盤打到根基未穩的秦家新任家主的頭上,希望通過扶植這位後起之秀,制衡野心勃勃的金、陸二人。
為此,清風不惜舍下一張老臉,對秦苦昔日的蔑視與無禮既往不咎。甚至拿出一萬兩白銀,只為見秦苦一面。
一言以蔽之,「膽小怕事」的秦苦出任武林副盟主,遠比「居心叵測」的陸庭湘上位更容易受到清風的掌控。畢竟,陸庭湘的背後還有一個令清風深深忌憚的大人物,金復羽。
「秦府主,不知意下如何?」見秦苦遲遲不語,鄭松仁忍不住再度發問。
「此事……容我考慮幾日。」
「秦府主,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我們能收到消息,相信柳尋衣也能聽到風聲,萬一他逃之夭夭……」
「欸!」秦苦滿不在乎地笑道,「再急也不急於一兩天。不如這樣,且容我考慮三日,也讓我的人有時間將柳尋衣的藏身之處找出來,畢竟西京府不是小地方,想找出一個人絕非易事。三天後無論我是否答應,定給鄭兄一個滿意的交代。如何?」
「這……」
見秦苦外柔內剛,似乎心意已決,鄭松仁不禁面露躊躇,轉而與張松義四人對望一眼,眉宇間皆是一抹複雜糾結之意。
猶豫許久,鄭松仁方才勉為其難地答應道:「既然如此,我們靜候秦府主佳音!」
「痛快!」秦苦慷慨道,「今夜你們儘管在翠香樓快活,一切花銷算我的!」
「不不不!」眼見秦苦要替自己叫幾名姑娘伺候,鄭松仁嚇的臉色一變,倉惶起身,連忙拱手拜別,「家師有令,不許武當弟子在外放縱!今夜已討擾多時,我等先行告辭!」
言罷,也不等秦苦出言挽留,鄭松仁率張松義四人慌慌張張地離開雅間,穿梭於熙來攘往的尋歡客與流鶯女之間,順著二樓走廊盡頭的窗戶飛身而下。
「大師兄,你真的相信秦苦的承諾?」張松義憤憤不平道,「此人信口開河,滿肚子花花腸子,嘴裡沒一句實話。真等他三天,只怕黃花菜都涼了!」
「還用你說!」鄭松仁沉聲道,「此人太過油滑,根本不值得信任。」
胡松智插話道:「師父交代過,如果秦苦不識時務,我們千萬不可與之糾纏,必須當機立斷,從各路人馬中另擇一方聯手。總之,絕不能讓金復羽和陸庭湘搶了先機。」
「只要我們不爭搶柳尋衣,想必誰都願意和我們聯手。」馬松信附和道,「畢竟,我們只幫忙,不搶功。」
「且不論今夜結果如何,至少我們在秦苦面前證實了一件事,也算一萬兩銀子沒有白花。」鄭松仁思忖道,「柳尋衣確在西京府無疑。如今時局緊迫,柳尋衣隨時可能逃走,恐怕不容我們細細謀劃。我意,儘快在各路人馬中坐實柳尋衣在西京府的消息,來西京府爭搶柳尋衣的人越多,陸庭湘得手的機會越小。無論如何,我們先將西京府這潭水攪渾,待柳尋衣現身後再相機行事。」
「大師兄所言極是!我們即刻散開,分頭向各路人馬傳遞柳尋衣的消息。縱使將西京府掘地三尺,也一定要把人找出來。」
商議作罷,幾人四散而開,相繼消失在茫茫夜幕之中。
翠香樓,雅間內。
心喬意怯的張順「噗通」一聲跪倒在秦苦面前,搗蒜似的一個勁兒地磕頭認錯。
「張順,你竟敢出賣我?老子真想剝了你的皮,拆了你的骨頭!」
「秦大哥,我知錯了!是我一時貪心……」
「不過!」忽然,秦苦話鋒一轉,臉上的陰狠瞬間化作狡黠,「你有心栽花花不成,無心插柳柳成蔭。因為你的一時貪心,陰差陽錯地讓我及時發現蹊蹺,否則老子至今仍被他們蒙在鼓裡。」
「什麼……什麼蹊蹺?」張順愣愣地望著若有所思的秦苦,臉上鼻涕眼淚混為一灘。
「你天生一副豬腦子,就算我磨破嘴皮子也解釋不清楚。」秦苦頗為不耐地擺擺手,戲謔的眼中陡然閃過一道凌厲殺機,從而面色一狠,幽幽下令:「去!將秦虎、秦豹叫上來,老子有話要問他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