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3章 生死由命(十一)

  天機閣十大少保,除仇寒受傷回臨安,周庭戰死之外,其餘八人盡數加入到圍殺洛天瑾的行列中。

  趙元親率八大少保,與洛天瑾血戰千合。

  且不論武功高下、戰意強弱,單憑趙元和八大少保不畏生死,前仆後繼的車輪攻勢,足以將孤立無援的洛天瑾累的精疲力竭,顧應不暇。

  一個時辰的鏖戰,八百「御林軍」全部戰死,無一倖免。

  慕容白和鄧泉不愧位列七雄,硬是憑藉一股子寧死不屈的意志,拖著傷痕累累,血流不止的殘軀,拼盡最後一絲力氣,將殘餘的數十名金刀校尉全部斬殺。

  拼到最後,鄧泉先一步耗光內力,用鴛鴦飛環將一名金刀校尉的頸骨生生勒斷後,突然眼前一黑,雙腿一軟,癱倒在地,生死不明。

  慕容白披頭散髮,滿身血污,襤褸的衣衫被鮮血染透,緊緊地貼在身上。全身橫七豎八地布滿大大小小的刀口,皮肉外翻,血肉模糊,令人望而生畏,不忍直視。

  此刻,慕容白的右臂已斷成三節,萬幸骨斷筋連,此時如殘絮敗柳般懸掛在他的肩頭,晃晃悠悠,搖搖欲墜。

  當最後一名存活的金刀校尉嘶吼著揮刀砍來時,慕容白已再無閃躲的力氣,索性將心一橫,左手持槍直挺挺地迎了上去。

  「咔嚓!」

  「噗!」

  伴隨著一聲鎖骨斷裂的脆響,當金刀校尉的刀鋒深深嵌入慕容白的身體時,他的銀槍亦同時刺穿金刀校尉的小腹,用一種近乎「同歸於盡」的方式,解決掉最後一個威脅。

  最終,如釋重負的慕容白與滿心不甘的金刀校尉相擁而倒,直至失去最後一絲意識。

  慕容白與鄧泉九死一生,慘烈無比。洛天瑾與趙元九人同樣打的天昏地暗,日月無光。

  常言道「雙拳難敵四手,好虎架不住群狼」,以一敵九,饒是洛天瑾武功再高,也不免體力不支,百密一疏,被對手有機可乘。

  畢竟,趙元和八大少保非庸碌之輩,皆是集百家之長,身經百戰,九死一生的高手。

  他們身負皇命,戰意堅定,無畏傷痛,漠視生死,不惜一切代價與洛天瑾以命相搏。

  八大少保之中,除柳尋衣有所保留外,其他人無不全力以赴,拼死一戰。

  戰至此時,洛天瑾的內力已然消耗殆盡,身上留下十幾處傷口,血流不止,觸目驚心。

  洛天瑾固然狼狽,但他的對手卻更加不堪。

  一戰下來,趙元身負重傷,已無力再戰。八大少保更是戰死五人,負傷三人。

  今夜之戰,損失之慘重,乃天機閣創立至今前所未有。

  其中,秦衛骨斷筋傷,近乎殘廢,只憑著一股信念勉強支撐。

  孫泰更是慘不忍睹,宛若一個血葫蘆。滿身血污,五臟皆傷,雖留有一口氣,卻也只剩下半條命。

  唯獨柳尋衣,由於洛天瑾一直不忍對其痛下殺手,因而他的狀態在趙元幾人之中當屬最佳。

  「聽令!」

  趙元強忍著血脈翻騰,五臟破損的劇痛,一雙猩紅的眸子死死盯著對面氣喘如牛的洛天瑾,咬牙切齒地喝令道:「收斂心神,隨我再戰!」

  「侯爺!」柳尋衣實在不忍心看著雙方玉石俱焚,故而放膽直言,「再打下去勢必兩敗俱傷。如今,凌瀟瀟就在外邊等著坐收漁利,我們應保留幾分氣力,以應不時之需……」

  「住口!」趙元眼神一狠,沉聲道,「柳尋衣,事到如今,你仍想袒護洛天瑾不成?」

  「屬下絕非袒護洛天瑾,而是替侯爺著想……」

  「本侯的生死,無需你費心!」趙元毫不領情,伸手朝滿地的屍體一指,義憤填膺道,「今夜,天機閣六名少保、三百校尉全部戰死,你現在要我收手,試問良心何在?忠義何在?天理又何在?你想放洛天瑾一馬,不妨先問問他們答不答應?」

  「可是……」

  「柳尋衣!」趙元不耐道,「今夜,洛天瑾非殺不可!如若不然,本侯縱使僥倖苟活,也無顏面對朝廷、無顏面對皇上,更無顏面對皇家的列祖列宗。」

  「今夜這麼多兄弟魂斷賢王府,他們絕不能白死!」秦衛憤懣道,「如果我們現在收手,這些兄弟將死的不明不白,毫無價值。你想想周庭、想想魏良,他們可是與我們同生共死,十幾年同吃同住的好兄弟,可如今……」

  言至於此,秦衛的眼中不禁閃過一抹悲慟之意,慷慨之詞亦戛然而止。

  「不錯!」孫泰眯縫著紅腫不堪的眼睛,斷斷續續地說道,「如今已是孤注一擲,如果不戰至最後一息……非但天機閣血本無歸,皇上和朝廷也不會放過侯爺……天下百姓更不會放過我們……」

  「夠了!」

  趙元大手一揮,向柳尋衣教訓道:「今夜之事,若放在邊關要塞,無疑是一場戰爭。柳尋衣,你自幼嚮往楊業、岳飛這些忠義名將,試問他們在沙場征戰時,可否想過兩敗俱傷?可否想過臨陣退逃?洛天瑾勾結西遼舊部密謀造反,此乃天理不容,人神共憤。你身為大宋之臣,漢人之嗣,豈能對竊國奸賊心慈手軟?」

  說罷,趙元不再理會若有所思的柳尋衣,轉而將狠戾的目光投向洛天瑾,冷漠道:「經此一戰,洛天瑾與朝廷必將結下不共戴天之仇,無論他造不造反,都不可能再被朝廷所用。如果留著他,日後必成我大宋巨患。柳尋衣、秦衛、孫泰聽令,隨我奉旨誅賊……」

  「痴心妄想!」

  未等趙元的話音落下,一聲厲喝陡然自半空傳來。緊接著,一道黑影翻過院牆,劍鋒一甩,於夜空中折射出一縷刺眼銀光,同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趙元殺來。

  「侯爺小心!」

  柳尋衣反應迅捷,先將猝不及防的趙元推開,而後揮劍上挑,將來人的「奪命劍」抵擋下來。

  不料,那人非但沒有收招,反而手腕一翻,劍招一變,以驅雷策電之勢猛刺站在一旁的秦衛。

  秦衛大驚,重傷纏身的他根本提不起半點反擊的心思,不假思索地朝一旁躲去。

  來人並未追殺,反而再度變招,突襲秦衛身旁的孫泰。

  孫泰由於傷勢太重,精神萎靡,加之毫無防備,因而尚未反應,鋒利無比的利刃已刺入他的右眼,並一鼓作氣洞穿其頭顱,夾雜著鮮血與腦漿的劍尖徑直衝破他的頭骨,自其後腦詭異探出。

  「嘶!」

  來人出招之果決,下手之狠辣,經驗之老道,令趙元、柳尋衣、秦衛大驚失色,不約而同地倒吸一口涼氣。

  與此同時,來人劍鋒一轉,一劍將孫泰的天靈蓋生生挑飛。

  未等勃然大怒的柳尋衣出手,來人竟飛身而起,身形於半空中連番數周,朝洛天瑾掠去。

  來人一襲黑衣,頭戴斗笠,笠檐壓的極低,幾乎遮住其全部臉龐,令人辨不出此人的身份。

  因此,當不速之客突然飛向洛天瑾時,洛天瑾出於自保,下意識地後退兩步,一雙黑眸死死盯著來人,並暗中調轉內力,準備隨時向其發出致命一擊。

  不速之客飄身落地,驀然抬首,斗笠下露出一張詭異陰森的面龐。

  一半眉清目秀,另一半卻猙獰可怖。左眼處只剩一個黑漆漆的窟窿,眼珠早已不知去向。

  望著這張既熟悉又陌生的恐怖面容,洛天瑾稍作沉吟,突然臉色一變,驚詫道:「你是……不歸?」

  不錯!來人正是消失多日的雁不歸。

  「不歸來遲,害府主身陷險境,真是罪該萬死,請府主責罰!」

  被洛天瑾認出自己的身份後,雁不歸竟「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滿含悲痛地向洛天瑾深深叩拜,誠懇謝罪。

  「真的是你?」洛天瑾又驚又喜,一時竟有些不敢相信,「這些日子你去哪兒了?還有你的眼睛……」

  「當日,我奉命追殺夜探賢王府的蟊賊,發現他竟是龍象山四大護法之一的無名。」雁不歸回憶道,「由於我一時大意,被他引入死巷,誤中埋伏。一場鏖戰,我不敵邵元慶和無名,反被他們傷了眼睛……之後我一直被雲追月囚禁,直至今夜雲追月率人外出,我趁守衛不備,方才僥倖逃出來。」

  聞言,洛天瑾的心中五味陳雜,既憤恨雲追月的所作所為,又慶幸雁不歸的死裡逃生。

  反觀趙元,見到實力不俗的雁不歸後,臉色變的甚是「精彩」。

  「你可知雲追月的去向?」

  「他率人夜襲賢王府!」雁不歸直言不諱,「我剛剛進來的時候,發現雲追月正和二爺交手,府中弟子死傷慘重……」

  「什麼?」洛天瑾臉色驟變,驚呼道,「雲追月也來了?」

  「不錯!」雁不歸重重點頭,「我本欲助二爺一臂之力,不料二爺卻說府主在東院有難,令我速來相助,因此我才……不過看眼下的情形,我似乎來晚一步!」

  「不!你來的不晚!」洛天瑾神情一稟,將別有深意的目光投向面色難看的趙元,「反而……正是時候。」

  「這……」

  「此事與你無關,一切都是趙元精心安排。」望著跪在地上,滿眼羞愧的雁不歸,洛天瑾趕忙出言寬慰,並快步上前,親自俯身欲將其攙扶起來。

  「不歸,你且起身……」

  「嗖!」

  「噗!」

  「額……」

  然而,未等洛天瑾的話音落下,悲痛交加的雁不歸卻突然眼神一狠,同時手腕一轉,劍尖直指毫無防備的洛天瑾,出手快若閃電,一劍刺入其小腹之中。

  電光火石之間,雁不歸的利刃已將洛天瑾的腹部生生刺穿,令洛天瑾大驚失色的同時,亦令遠處的趙元、柳尋衣、秦衛三人目瞪口呆。

  雁不歸翻臉如翻書,此時的她與上一刻簡直判若兩人,五官猙獰,神情兇狠,目光冷厲,殺氣騰騰。

  在洛天瑾難以置信的目光下,雁不歸的嘴角陡然揚起一抹前所未有的嗜血獰笑,一字一句地說道:「姓洛的,瀟瀟的心被你的『無情刀』傷的千瘡百孔,鮮血淋漓。今日這一劍,是我替她還給你的!」

  「又是凌瀟瀟!」得知真相的洛天瑾又悲又怒,卻又無可奈何。

  「薄情寡義,始亂終棄!今日,我要將你的心肝脾肺統統挖出來,看看究竟是不是黑的?」

  伴隨著雁不歸的瘋狂大笑,她的手腕陡然一翻,硬是將插在洛天瑾腹中的寶劍生生扭轉一圈,亦將洛天瑾的腸胃翻攪的血肉模糊,劇烈的痛楚令他的身體情不自禁地顫抖起來,口中發出一陣慘絕人寰的哀嚎。

  「雁不歸,你……」

  「洛天瑾,你去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