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賢王府內憂外患,危機重重的同時,對一切全然無知的洛天瑾跟著柳尋衣的腳步,緩緩來到靜如死寂的東院。
由於柳尋衣將下三門弟子盡數派出,因而今夜的東院內只有寥寥幾人負責留守。
更有趣的是,對於這些守夜弟子,洛天瑾竟是分外陌生,遇到的一張張臉龐皆是生面孔,仿佛這些「弟子」是從天而降,根本不屬於賢王府。
洛天瑾何許人?他雖不經常出現在眾弟子面前,但入府的每一名弟子他都親自垂詢,並且過目不忘,因此今夜留守在東院內的「下三門弟子」究竟是人是鬼,他一眼便能洞悉究竟。
只不過,洛天瑾看破不道破,面對這些假冒弟子唯唯諾諾的施禮,他仍含笑應答,神態從容,佯裝對一切毫無察覺。
在心思忐忑的柳尋衣的指引下,二人穿屋過院,直奔東院腹地。
此時,一張偌大的戲台已然搭建完畢,戲台兩側圍站著數十名描眉畫鬢,身披戲服的人,鑼鼓聲器一用俱全,不時發出「叮咣叮咣」的響動,儼然一副即將登台唱戲的架勢。
戲台前,約十步之外擺放著一套桌椅,桌上香茶裊裊,熱氣騰騰,於寒夜中帶來一絲暖意。
「柳大爺,可算把您盼來了!」
伴隨著一聲熱情的招呼,魏良一路小跑著迎上前來,向柳尋衣深深作揖的同時,別有深意的餘光朝洛天瑾淡淡一掃,諂笑道:「不知這位是……」
「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北賢王!」柳尋衣強壓下心中的不安,用儘可能鎮定的語氣與魏良一唱一和,「天氣寒冷,府主不宜在此久留,爾等準備的如何?」
「哎呀呀!洛府主大名如雷貫耳,小的們遠在均州也對洛府主的豐功偉績耳熟能詳。今日親眼相見,實乃三生有幸!」魏良朝洛天瑾點頭哈腰,連連恭維,「洛府主儘管放心,小的們早已準備妥當,只等洛府主過目定奪。」
「江湖草莽,談何豐功偉績?閣下太抬舉洛某人了。」洛天瑾掃視眾人,風輕雲淡地笑道,「有勞諸位不辭辛苦,遠道而來,洛某不勝感激。」
「洛府主此言,豈非要折煞我等?」魏良一邊應承,一邊請洛天瑾入座,同時隱晦的目光朝柳尋衣輕輕一瞥,眼眸深處閃過一抹冷厲的殺機。
「洛府主,這是專程為您泡的杭州龍井,請您一邊品鑑一邊欣賞他們的表演。」
未等柳尋衣表態,魏良已主動端起桌上的茶杯,小心翼翼地遞到洛天瑾面前。
望著魏良手中熱氣四溢的香茶,柳尋衣的心跳驟然加速,眼神情不自禁地顫抖起來。
其實,這杯茶已被魏良投入劇毒,一旦洛天瑾服下,縱使天王老子也休想救他。
「嗯!」洛天瑾似乎毫無戒心,接過茶杯輕輕一嗅,稱讚道,「香氣撲鼻,沁人心脾,果然是好茶。」
然而,此時的魏良內心已緊張到極點,全部精力盡數集中於這杯茶上,因此面對洛天瑾的寒暄,他竟置若罔聞,半晌沒有回應。
眼下,不止魏良提心弔膽,柳尋衣和其他金刀校尉同樣惶惶不安,所有人的目光皆在有意無意之間投向洛天瑾,無不期待著他下一步的動作。
望著「全無防備」的洛天瑾,柳尋衣心神不寧,手足失措,幾次欲言又止,皆被擋在身前的魏良下意識地逼了回去。
「爹!」
萬籟俱寂之時,千鈞一髮之際,一道清脆悅耳的呼喊聲陡然自門外響起。緊接著,神情憔悴的洛凝語邁步而來,她無視滿臉震驚的柳尋衣和眉頭微蹙的魏良等人,逕自走到洛天瑾身旁。
不知是有意還是巧合,因為洛凝語的突然出現,令本欲低頭抿茶的洛天瑾不禁一愣,在轉頭回望的同時,右手下意識地將茶杯放回桌上。
見此一幕,魏良等人無不神情一暗,大失所望。反觀柳尋衣,卻是暗暗鬆了一口氣。
然而,未等柳尋衣慶幸洛天瑾逃過一劫,一抹濃濃的哀愁再度湧上他的心頭。
他無論如何都想不到,值此關鍵時刻,洛凝語竟會突然出現。
殊不知,眼下的東院十面埋伏,殺機四伏,洛凝語的出現,無疑為柳尋衣平添一份顧慮。
與柳尋衣同樣憂慮的人還有洛天瑾,他對東院的局勢心如明鏡,故而對自己的寶貝女兒身陷險境憂心忡忡。
「語兒,你……你怎麼來了?」
「女兒睡不著,想找爹談談心。不料書房無人,詢問下人後,得知爹和尋衣來了東院,於是一路尋來……」
言至於此,洛凝語似是被眼前的戲台和四周奇裝異服的人深深吸引,故而話鋒一轉,好奇道:「他們這是……」
「哦!他們是均州來的雜劇戲班,明日為眾賓客登台唱戲。」柳尋衣不著痕跡地朝魏良等人擺了擺手,示意他們不要輕舉妄動,同時故作輕鬆地向洛凝語解釋道,「今夜我請府主來把把關,看他們唱的如何?」
「好啊!」洛凝語頓時來了興趣,連連點頭道,「我也好久沒看戲了,今夜正好……」
「不可!」
洛凝語話音未落,洛天瑾和柳尋衣竟是異口同聲的出言拒絕,此舉不僅令洛凝語一愣,同時令洛天瑾和柳尋衣下意識地對望一眼。
此刻,三人心思各異,眉宇間浮現出三種截然不同的神色。
洛天瑾的審視、柳尋衣的驚愕、洛凝語的狐疑,無不體現的淋漓盡致。
「爹,尋衣,你們這是……」
「語兒,天色已晚,夜裡風涼,你衣著單薄,當心染上風寒。」洛天瑾故作不悅,教訓道,「快回去睡覺!你若想看戲,明日自會讓你看個夠。」
「不錯!」見洛天瑾未起疑心,柳尋衣暗自慶幸,連忙附和道,「今夜他們只是走走過場,沒什麼意思。明日才正式登台,到時我一定給你留個好位子。」
「為何你們今夜……古里古怪的?」洛凝語遲疑道,「我只想看看戲,你們何必……」
「回去睡覺!」洛天瑾臉色一沉,慍怒道,「怎麼?難道你連爹的話也不聽?」
「我……」望著嚴詞厲色的洛天瑾,洛凝語忽覺心中委屈,嘟囔道,「回去便回去,何必兇巴巴的?」
說罷,洛凝語再度朝四周環顧一圈,而後深深地看了一眼柳尋衣,叮囑道:「尋衣,替我好好照顧爹。」
只此一言,令柳尋衣的心登時一沉,看向洛凝語的眼神變的愈發複雜。
此刻,喬裝改扮的秦衛站在戲台邊冷眼旁觀,縮在長袖中的雙手不自覺地攥緊拳頭,眼中迸射出一抹寒光。
言罷,洛凝語依依不捨地轉身離去,並且一步三回頭,直至洛天瑾和柳尋衣的身影徹底模糊在一團昏暗之中。
見洛凝語平安離去,洛天瑾和柳尋衣不約而同地長出一口氣。
「洛府主,請喝茶!」
心急如焚的魏良仍不肯罷休,再度端起茶杯遞到洛天瑾面前,諂媚的語氣中已隱約透出一絲急迫之意。
洛天瑾稍稍一愣,而後不急不緩地接過茶杯,在魏良既期待又緊張的目光中,洛天瑾突然輕笑一聲,隨手將茶杯重新放回桌上,似笑非笑地說道:「這茶……不忙喝。」
聞言,魏良臉上的肌肉情不自禁地抖動一下,可未等他應答,柳尋衣趕忙圓場道:「不錯!正事要緊,還是先看戲吧!」
說罷,柳尋衣匆忙招呼眾人,催促他們速速登台。
「這戲……也不忙看。」
洛天瑾的聲音再度響起,令在場所有人心中一驚,一個個手足無措地愣在原地。
這一刻,柳尋衣的心恨不能提到嗓子眼,他顫顫巍巍地轉過頭來,強作鎮定道:「府主的意思是……」
「你剛剛說的不錯。」洛天瑾的雙眸直直地盯著柳尋衣的眼睛,諱莫如深地笑道,「時間寶貴,正事要緊。」
「這……」柳尋衣的心中隱約察覺到一絲不妙,但一時又理不清頭緒,故而強顏歡笑道,「府主說的極是,所以我才催促他們……」
「不!」洛天瑾頗為不耐地擺手道,「我說的『正事』並非唱戲,而且……這些人也不會唱戲,你又何必為難他們?」
「嘶!」
柳尋衣暗吸一口涼氣,心中愈發篤定洛天瑾已看破端倪。
「時辰不早了!」洛天瑾緩緩起身,慵懶地伸展著四肢,漫不經心地說道,「尋衣,把潛伏在四周的刀手統統叫出來吧!你們若再不動手,天可要亮了。」
「嘩!」
此言一出,東院內登時一片譁然。
「哼!既然已經挑明,我們也不必再裝模作樣,藏頭露尾。兄弟們,亮傢伙!」
魏良眼神一變,腳下迅速後撤幾步,同時暴喝一聲。
「噌噌噌!」
伴隨著一陣刀劍出鞘的聲響,戲台旁的數十人紛紛亮出兵刃。與此同時,兩側的廂房內一窩蜂地湧出上百名手持利刃的金刀校尉,眨眼將洛天瑾團團圍住,一個個虎視眈眈,躍躍欲試,準備隨時向他發出致命一擊。
見狀,柳尋衣的臉上不禁變顏變色,吞吞吐吐,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
「好一招偷天換日,調虎離山。」洛天瑾頗為滿意地打量著四周,感慨道,「看來趙元為了對付我,費了不少心思。既是如此,趙大人何不現身一敘?」
「這……」
「啪!啪!啪!」
未等柳尋衣從震驚中清醒,一陣清脆的掌聲陡然自門外傳來。緊接著,神情傲然,目光堅毅的趙元緩緩推開人群,邁步朝洛天瑾走來。
「洛府主不愧是武林盟主,臨危不亂,果然有膽有識。」
「趙大人也不愧為朝廷欽差,不擇手段,果然盡忠職守。」
面對暗含嘲諷的洛天瑾,趙元不怒反笑,忽然眼神一正,順袖中掏出一紙密函,於眾目睽睽之下高高舉起,一字一句地說道:「丞相有令,洛天瑾密謀造反,罪不容恕。今由東府天機閣趙元率少保九名、校尉三百,誅殺叛賊,明正典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