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
「潘姑娘來為黑執扇換藥了。」
「吱!」
一聲輕響,門分左右,凌青引著潘雨音步入房中。
此刻,潘雨音的臉色看上去有些糾結,似乎有什麼心事。
柳尋衣坐在床邊,忍痛褪下衣袍,露出結實的身軀,以及纏繞在肩頭及腹部的一條條沾染血跡的麻布。
「柳大哥,你坐著別動,讓我來!」
見柳尋衣欲自行解開麻布,潘雨音嚇的臉色一變,趕忙迎上前去,迅速將藥匣打開,拿出一瓶瓶藥粉,以及準備更換的新布。
依照之前的慣例,凌青會一直守在旁邊,替潘雨音拿布換藥,打打下手。
然而,今日的潘雨音卻有些奇怪。她非但沒有勞煩凌青幫忙,反而藉故將其支開。
此舉,引來柳尋衣心裡一陣嘀咕。
「柳大哥,我幫你換藥。」
說罷,潘雨音小心翼翼揭開貼在傷口上的麻布,動作嫻熟而輕盈,儼然這段日子她沒少受桃花婆婆的指點。
當沾染鮮血的布條從柳尋衣的身上揭下時,觸目驚心的傷口赫然呈現在潘雨音面前。
如今,柳尋衣肩膀上的劍瘡已經癒合結疤,但腹部的貫穿傷卻仍是血肉模糊,一片狼藉,令人不忍直視。
當初,任無涯的五指狠狠刺穿他的小腹,在其體內留下刻骨銘心的傷痕,遠非三五日可以緩解。時至今日,他能保下一條命已是不幸中的萬幸。
「嘶!」潘雨音望著柳尋衣腹部的傷口,臉色變的愈發難看。
「潘姑娘這是……」
「我再三告誡柳大哥,你的傷不能飲酒、不能激動,一定要精心修養,你為何不聽?」潘雨音埋怨道,「昨日明明已有癒合的跡象,今日卻又崩裂出血。如此一來,我不得不將你傷口上的糜潰之肉剜出來,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有勞潘姑娘費心。」柳尋衣苦澀一笑,眼中儘是無奈之意。
「剜肉很疼,柳大哥你……忍著點。」
說罷,潘雨音從藥箱中掏出一柄匕首,而後又拿出一根木條,將其遞到柳尋衣手中。
「咬著它!」潘雨音解釋道,「無論如何,絕不能亂動。我……儘快。」
「好。」
說罷,柳尋衣將木條咬在口中,以此讓潘雨音安心。
準備妥當,潘雨音再三深呼吸,而後將心一橫,一手按住柳尋衣的傷口,一手舉著匕首朝潰爛之處剜去。
當鋒利的匕首刺入肌膚的瞬間,深褐色的血漿登時如黃河決堤般噴涌而出,濺的潘雨音滿臉血滴。
隨著匕首的不斷深入,鮮血漸漸由深褐轉為殷紅,宛若泉眼般汩汩外冒,流的到處都是。
「額!」
剜肉之痛,鑽心刺骨,令柳尋衣全身的肌肉瞬間緊繃如鐵,同時眉頭一皺,喉嚨里發出一聲痛苦的輕吟。
「柳大哥,你忍耐一下。」
「呼!」
最劇烈的疼痛莫過於第一下,當柳尋衣漸漸適應這種痛楚後,索性將木條從口中吐出,伺機試探道:「潘姑娘,你似乎有什麼心事?」
「嗯?」潘雨音下意識地答應一聲,依舊全神貫注地幫柳尋衣治傷。
柳尋衣斷斷續續地問道:「可否……與江三爺的死有關?可否與桃花婆婆……嘶!」
話音未落,潘雨音或是由於內心驚愕,以至於手中失准,匕首猛地刺入幾分,疼的柳尋衣一陣皺眉。
「啊!對不起……柳大哥別動,馬上就好。」
潘雨音驚呼一聲,連連道歉,同時眼神一正,一鼓作氣地將糜潰之肉全部剜出,至此方才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再看柳尋衣,早已是汗流浹背,苦不堪言。
望著給自己傷口敷藥的潘雨音,柳尋衣苦笑道:「莫非我猜對了?」
「柳大哥,這個時候你還有心情說笑?」潘雨音幽怨地瞪了柳尋衣一眼,不悅道,「剛剛我的刀若再偏離半寸,你便要多一處新傷。」
「潘姑娘,你故意將凌青支開,是否有話想對我說?」柳尋衣趁熱打鐵,並不理會潘雨音的抱怨。
「我……」潘雨音面露躊躇,幾次欲言又止,似是內心十分糾結,「我想提醒柳大哥,在賢王府……你要處處小心。」
「此言怎講?」
聞言,潘雨音下意識地望了一眼門外,見院中無人後,方才緊張兮兮地解釋道:「師父說江三爺的死另有蹊蹺,賢王府暗流涌動,遠不如表面看上去那般安寧。柳大哥,你對我、對潘家有恩,我不能眼睜睜地看你蒙在鼓裡,因此才……」
「江三爺的死另有蹊蹺?」柳尋衣臉色一變,打斷道,「什麼蹊蹺?」
「不知道。」潘雨音搖頭道,「剛剛回到住處,師父說我們要儘快離開是非之地。我再三追問,她才告訴我這些。至於個中緣由,我並不知情。」
「是非之地?」柳尋衣一臉錯愕,「桃花婆婆真這樣說?」
潘雨音貝齒輕咬著下唇,目光複雜地注視著一臉嚴肅的柳尋衣,稍作猶豫,而後重重點了點頭。
「嘶!」柳尋衣倒吸一口涼氣,腦中飛速盤算起來,遲疑道,「既然如此,她為何不告訴府主?」
「師父一向不喜歡插手別人的事。」潘雨音苦笑道,「以我對師父的了解,她不願做的事、不願說的話,任何人都休想逼她就範。」
「另有蹊蹺、暗流涌動、是非之地……」柳尋衣眉頭緊鎖,喃喃自語,「看來江三爺的死,果然沒那麼簡單。」
潘雨音替柳尋衣重新包紮,並將應用之物收入藥箱,憂心忡忡地說道:「我走後,柳大哥自己小心。」
「你們何時動身?」柳尋衣話鋒一轉,追問道,「去往何處?」
「近兩日便動身,去長白山替寶兒治病。師父答應過黃陽明、梅紫川兩位前輩,一日治不好寶兒的怪病,一日不放棄。」
「原來如此……」
「柳尋衣何在?」突然,雁不歸的聲音在院中響起,「府主召你去書房,有事商議。」
聞言,柳尋衣精神一振,呢喃道:「看來,府主也已看出端倪。」
說罷,柳尋衣迅速穿好衣袍,與潘雨音匆匆拜別,隨雁不歸直奔書房。
書房內,洛天瑾、謝玄、鄧長川、黃玉郎、慕容白正在密切商議著什麼。
「參見府主。」
「尋衣,我昨夜剛剛答應讓你安心養傷,不料今日便將你找來,你不會怪我吧?」洛天瑾朝旁邊的椅子一指,示意柳尋衣入座。
「其實府主不找我,我也要求見府主。」
柳尋衣見謝玄幾人皆站在一旁,豈敢獨自落座?因此朝洛天瑾拱手拜謝,自己仍畢恭畢敬地站在案前。
洛天瑾眉頭一挑,好奇道:「為何?」
「事關江三爺與李甲。」柳尋衣如實回稟,「其實,昨夜我離開書房後,曾在半路遇到李先生,並與他寒暄幾句。」
「哦?」聞言,洛天瑾表情一僵,而後與謝玄對視一眼,追問道,「他和你說些什麼?」
「李先生說江三爺已有甦醒的跡象,並準備向府主稟告。」柳尋衣直言不諱,「他還向我打聽,府主是否在書房。」
「嘶!」此言一出,眾人無不眼神一變,面露驚愕。
「什麼時候的事?」
「昨夜我從府主的書房離開後不久,約莫……戌時三刻。」柳尋衣回憶道,「當時李先生紅光滿面,洋洋得意,我還戲謔地說『不妨礙他向府主邀功』。」
「你的意思是……江一葦昨夜已經甦醒,而李甲專程跑來向我稟告?」洛天瑾沉吟道,「昨夜我在書房坐到深夜,為何遲遲不見李甲前來?」
「這……」
洛天瑾此問,令柳尋衣不知該如何作答。
「如此說來,你是最後一個見到李甲的人?」雁不歸語氣不善地問道。
「不一定。」柳尋衣搖頭道,「在我之後,李先生本應出現在府主面前,但事實並非如此。換言之……有人在半路將其截住。」
「誰能證明?」謝玄質問道。
「這……」柳尋衣遲疑再三,終而默默搖頭。
「府主!」黃玉郎眼神一寒,提醒道,「可還記得狄陌之事?如果柳尋衣所言屬實,府中必有奸佞,前車之鑑,不可不防!」
雁不歸插話道:「眼下,柳尋衣的嫌疑最大,應從他身上查起。」
「不!」慕容白仗義執言,「如果柳尋衣和江三爺的死,以及李甲的失蹤有關,他豈會主動將這件事告訴我們?」
「有沒有可能……江一葦昨夜根本沒有甦醒,柳尋衣遇到李甲時,江一葦已死,而李甲正在設法潛逃?」雁不歸揣測道,「至於柳尋衣見到的『紅光滿面』、『洋洋得意』,都是李甲故意偽裝出的假象。」
「不像!」柳尋衣細細回憶,繼而搖頭道,「李甲只是一個普通人,他若故作鎮定,我不可能看不出來。」
「萬一你看走眼……」
「好了!」洛天瑾頗為不耐地擺手道,「我一直認為此事存有蹊蹺,而尋衣剛剛的一席話,無疑作證了我的猜想。江一葦的死不是意外毒發,李甲的失蹤也不是畏罪潛逃,一切皆是有人在暗中搗鬼。」
言至於此,洛天瑾的眼中陡然迸射出兩道刺骨寒光,幽幽地說道:「敢在我的府里玩這種把戲,看來是有人把我洛天瑾當成傻瓜了。」
「府主的意思是……」
「黃玉郎所言不錯,前車之鑑,不可不防。」洛天瑾下令道,「柳尋衣,派出下三門弟子尋找李甲的下落,三日內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是!」
「雁不歸、鄧長川、黃玉郎,慕容白。給你們三天時間,遍訪洛陽一帶的仵作,我一定要查清江一葦的真正死因。」
「遵命!」
言罷,洛天瑾環顧眾人,一字一句地說道:「身為武林盟主,竟然後院起火,莫不是讓天下人看我的笑話?此事若不能查個水落石出,爾等休要回來見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