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五章 :明槍暗箭

  一路奔襲,人馬不歇,直至夜半三更,金劍塢眾人終於逃出蒙古鐵騎的追殺範圍,回到大宋管轄的地界。

  至此,金復羽方才暗鬆一口氣,並下令眾弟子於興州郊外的一間破廟下馬過夜。

  秋夜微涼,陰風刺骨。

  金復羽有傷在身,為免再受風寒,宋玉命人在殿內升起一堆篝火,在照亮黑暗的同時,亦為疲憊不堪的眾人帶來絲絲暖意。

  晝夜之間,奔襲百里之地。此刻,大多數弟子再也抵擋不住身體的倦乏,簡單吃些乾糧,於破廟內隨便找一角落倒頭大睡。

  一時間,鼾聲四起,絡繹不絕。

  殿內,金復羽用一個時辰運功療傷,終於遏制住內傷的蔓延,令自己得以喘息。

  當他緩緩睜開雙眸時,但見一臉窘迫的宋玉,正滿眼急迫地緊緊注視著自己。

  「說吧!」

  金復羽知曉宋玉的心思,於是主動開口問道:「可是靜江府出事了?」

  此言一出,坐在篝火旁的冷依依,以及躺在冷依依身後的溫廉,登時面露緊張之色。

  「不錯!」事到如今,宋玉不敢隱瞞,只能硬著頭皮回答,「靜江府……出大事了。」

  聞言,金復羽的瞳孔猛然一縮,但表面上仍鎮定自若:「何事?」

  「我也是前日才得到消息。」宋玉悲憤交加地解釋道,「我率人離開金劍塢不久,靜江府突然冒出一大批高手。他們趁虛而入,連夜攻上鳩摩崖,將我們的地盤……付之一炬。」

  「什麼?」

  宋玉的消息猶如晴天霹靂,令傷勢稍緩的金復羽,登時感到一陣頭暈目眩,若非冷依依及時攙扶,只怕他已癱倒在地。

  「怎麼會這樣?」溫廉激動道,「什麼人如此大膽,竟敢偷襲金劍塢?」

  「既知有人趁虛而入,你為何不趕回去馳援?」冷依依怒氣衝天,向宋玉責問道,「塢中精銳傾巢而出,鳩摩崖豈非一座空城?」

  「趕回去馳援?哼!談何容易?」

  宋玉本就憋著一口悶氣,此刻見冷依依怪罪自己,不禁心生委屈,惱怒道:「擺明是調虎離山,有備而來。當時我正處於南北之間,前邊是身陷囹圄的塢主,後面是水深火熱的鳩摩崖。換做是你,你會如何選擇?」

  「這……」

  「當時我若不顧一切地趕回靜江府,必中敵人的連環計?」宋玉繼續說道,「若是如此,誰來保障塢主的周全?更何況,當我得到消息時,鳩摩崖已經淪為一片火海,即便我星夜馳援,亦是遠水解不了近渴。」

  「宋玉言之有理。」溫廉贊同道,「與塢主的周全相比,鳩摩崖的存亡根本不值一提。」

  「別說了!」

  金復羽心慌意亂,倍感煩悶,聲音變的有些顫抖:「此事宋玉做的不錯,既然已經中計,便不能一錯再錯。現在我更想知道,這件事……究竟是何人所為?」

  「我已派人查實。」宋玉咬牙切齒地說道,「偷襲鳩摩崖的是一群西域高手,和數月前偷襲四大世家、青城、峨眉的是同一伙人。」

  「你的意思是……」金復羽眉頭緊鎖,喃喃自語,「此事與洛天瑾有關?」

  「正是洛天瑾在幕後指使。」

  見宋玉信誓旦旦,金復羽不禁倒吸一口涼氣,詫異道:「你為何如此肯定?」

  「因為他們之中,為首的正是洵溱。」

  「洵溱?」金復羽錯愕道,「她不應該在洛陽城陪著洛凝語嗎?怎麼會……」

  言至於此,金復羽的腦中靈光一閃,聲音戛然而止,漸漸猜破端詳。

  原來,從他們齊聚華山鎮的第一天開始,洛天瑾便已布下一張天羅地網,只待金復羽上鉤。

  金復羽眉頭緊鎖,冥思苦想,終於將一切串聯起來,暗道:「九月初七當夜,洛天瑾冒冒失失地闖進我的房間,與我當場撕破臉……此時想來,一切皆是洛天瑾為麻痹我而故意為之。他先讓我放鬆警惕,而後又故意將蒙古人設伏的秘密透露給金劍塢弟子,再堂而皇之地將洛凝語送走,為的是引起我的擔憂,讓我在萬急之中將金劍塢弟子調來華山接應。如此一來,早早埋伏在靜江府的洵溱便可趁虛而入……我一直認為洵溱被洛天瑾留在洛凝語身邊充當軍師,卻萬沒料到,她竟會被洛天瑾派去靜江……直搗黃龍……」

  此時此刻,細細回想這幾日發生的一幕幕,金復羽越發篤定,自己中了洛天瑾的連環計,最終賠了夫人又折兵。華山、靜江,雙雙失利。

  「為兒子報仇,竟然算計到這般地步。洛天瑾,我真是小瞧了你。」金復羽一向儒雅,此時卻再也按捺不住內心的憤懣,咬牙切齒道,「此仇不報,我誓不為人!」

  「塢主,身體要緊,千萬不可動怒……」

  「宓兒!」

  忽然,金復羽眼神一變,迫切的目光直直地投向滿臉擔憂的宋玉,急聲道:「宓兒何在?」

  宋玉吞吞吐吐地答道:「金劍塢出事後,我曾派人打探,但宓兒她……至今杳無音信……」

  「派人再探!」金復羽不容置疑地下令道,「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是。」

  艾宓,只不過是金復羽身邊的奴婢。

  雖然金復羽對她極為信任,但始終主僕有別。眼下,金復羽對自己辛苦打造的金劍塢不聞不問,卻偏偏對艾宓的下落窮追不捨,難免惹得宋玉等人心裡一陣嘀咕。

  「塢主,既然金劍塢已毀,我們是不是……」

  「既是洛天瑾出手,必定寸草不生,雞犬不留。如今的鳩摩崖,想必早已變成一片廢墟,尺椽片瓦都不會給我們留下。靜江府不去也罷,免得觸景傷情。」金復羽長出一口氣,極力平復自己的內心,擺手道,「天亮後,我們直奔橫山寨。」

  「萬幸塢主將大部分積蓄放在橫山寨,看來當初的決定果然沒錯。」溫廉苦澀道,「未雨綢繆,想必塢主早已料到會有今天。」

  「洛天瑾打死都想不到,他處心積慮設下的一場陰謀,最終只能傷及我們的皮毛,根本觸及不到我們的筋骨。」宋玉附和道,「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只要塢主平安無恙,再建它十個、百個金劍塢又有何妨?」

  金復羽搖頭苦笑,別有深意地說道:「怕只怕,橫山寨很快不再是秘密。」

  「塢主在擔心什麼?」

  「橫山寨是我們的底牌,亦是我們的軟肋。」金復羽道,「知道這個秘密的人,原本都是與我們同生共死的朋友。但現在……卻不一樣。」

  「塢主擔心,有人趁機向洛天瑾諂媚,供出橫山寨的秘密?」

  「不錯。」

  宋玉揣度道:「青城派掌門左弘軒?還是峨眉派掌門妙安?此二人是半路與我們結盟,一向擅長見風使舵……」

  「不。」金復羽嘆息道,「眼下有一人,比他二人更令我擔心。」

  「誰?」

  「騰族族長,騰三石。」金復羽道,「在武林大會上,騰三石曾當眾拆我的台,替洛天瑾遮羞。想來,他與洛天瑾、雲追月、蕭芷柔之間,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金復羽此言,令宋玉三人怛然失色。

  「對了!」冷依依話鋒一轉,好奇道,「今天我們在茶棚又遇到吳雙,之前在武林大會上,塢主對他極為賞識,今日為何不趁機將其招入麾下?吳雙勇武無敵,若能得他相助……」

  「你們以為我不想拉攏吳雙?」金復羽打斷道,「今日在茶棚遇到他時,我本想藉機試探,因此才與他同桌而坐,甚至坦誠相待。但他的一個眼神,卻令我徹底放棄拉攏他念頭。」

  「眼神?」宋玉好奇道,「什麼眼神?」

  「當我問他『是否想取走我的性命』時,雖然他未直言回答,但我能從他的眼神中,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一股殺意。」金復羽的眼睛微微眯起,似是陷入午時的回憶中,「那一刻,他並非虛張聲勢,而是……真想殺我。」

  「嘶!」

  宋玉三人聽的心驚肉跳,眼神變的愈發凝重。

  「塢主,我們與他素不相識,他為何如此?」

  金復羽緩緩搖頭:「雖不知緣由,但我知道,此子……已不可能為我所用。」

  「這……」

  「報!」

  突然,一名弟子快步闖入大殿,登時打斷幾人的思緒。

  「啟稟塢主,廟外有人求見。」

  聞言,冷依依、宋玉迅速起身,同時面露提防之意。

  「什麼人?」金復羽不慌不忙,淡定依舊。

  「一個女人。」弟子回道,「她自稱與塢主『同是天涯淪落人』。」

  「同是天涯淪落人?」

  金復羽一愣,眉宇間湧出一絲好奇。稍作沉吟,方才饒有興致地說道:「讓她進來。」

  「是。」

  片刻之後,一道衣衫襤褸,污濁不堪,頭戴破斗笠的婀娜倩影,緩緩出現在金復羽面前。

  一見此人的打扮,金復羽不禁眉頭一皺,道:「既然來了,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那人的身體微微一顫,而後將斗笠摘下,露出一張蓬頭垢面,傷痕累累的妖艷面龐。

  「你是……董宵兒?」宋玉一眼認出來人的身份,驚愕道,「為何這副打扮?」

  冷依依譏諷道:「董宵兒,你竟然沒死?」

  「老天有眼,讓我墜崖後被樹杈截住,在懸崖峭壁上垂死掙扎足足一天一夜,方才僥倖撿回一條命。」董宵兒的聲音,不再像昔日那般妖嬈魅惑,而是有些冷厲陰寒。

  「你是怎麼找到我的?」金復羽問道。

  「最初,我不想找任何人,只想儘快趕回玉龍宮,將華山之事告知丁傲,讓他召集人馬,殺入洛陽,替宮主報仇雪恨。」董宵兒回憶道,「但在西去的路上,卻無意間發現你們的蹤跡,於是心中生出另一個念頭,故而一路追到這裡。」

  「另一個念頭?」金復羽故作沉吟,反問道,「什麼念頭?」

  「武林大會的結果我已知曉,洛天瑾老奸巨猾,被他戲耍的人……似乎遠不止我家宮主一個?」董宵兒冷笑道,「據我所知,金塢主同樣在洛天瑾手裡吃了大虧。因此我才說,自己與金塢主同是天涯淪落人。」

  「放肆!」冷依依不悅道,「殘兵敗勇,豈能與我家塢主相提並論?」

  「直言吧!」金復羽不耐道,「找我作甚?」

  「敵人的敵人即是朋友。」董宵兒神情一稟,正色道,「我想讓玉龍宮和金劍塢聯手,精誠合作,共抗大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