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三章 :三岔之劫(二)

  突然出現的蒙古兵馬,不僅令金劍塢的人大吃一驚,同樣令吳雙和其他茶客心生愕然。

  「噌噌噌!」

  霎時間,守在茶棚外的十幾名金劍塢弟子紛紛抽出刀劍,眼神陰狠地死死盯著四周的蒙古鐵騎,一個個橫眉冷目,蓄勢待發。

  「怎麼會這樣?」

  面對突如其來的變故,冷依依一時猝不及防,難免有些慌亂。

  她先望了一眼神情淡然的吳雙,而後湊到金復羽耳畔,低聲道:「塢主,我們的人太少……」

  「不必驚慌,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金復羽雲淡風輕,任由蒙古鐵騎虎視眈眈,他卻安之若素,巍然不動。

  單憑這份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氣度,金復羽遠非常人可比。

  「各位軍爺,小店一向規規矩矩,本本分分,今日這是……」

  掌柜慌不擇路地衝出茶棚,見到一柄柄明晃晃的刀鋒在陽光下折射出道道寒光,登時嚇的雙腿發軟,朝著一眾蒙古鐵騎連連拱手作揖。

  「這裡私藏通緝要犯,你知情不報,死路一條!」

  「噌!」

  「噗!」

  沒有半點商量的餘地,蒙古統領猛地拔刀出鞘,毫不遲疑地向下一揮。伴隨著一聲悶響,掌柜尚未來得及發出慘叫,黑黝黝的腦袋已被人一刀砍落,「咕隆隆」地滾到一旁。

  無頭屍體在原地踉蹌幾下,血肉模糊的頸腔不住地向外噴涌著殷紅的鮮血。

  如此觸目驚心的場面,直將一眾茶客嚇的臉色煞白,連連尖叫。

  少女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舅舅慘死在蒙古人的刀下,內心不知是恐懼、是悲憤,還是驚駭?一時間,她竟如丟了魂一般,愣愣地站在茶棚里。淚眼凝結,喉嚨發緊,半晌也未能落下一滴眼淚,發出一絲聲響。

  「誰是金復羽?」

  蒙古統領揮舞著鮮血淋漓的彎刀,無所顧忌地朝茶棚一指,大喝道:「自己滾出來!」

  雖是一句問話,但他已從茶棚內的局勢判斷出金復羽的身份。一雙陰戾的眸子,死死鎖定在被冷依依等人團團保護的金復羽身上。

  從始至終,金復羽連一個正眼都未給這群蒙古鐵騎,而是將饒有興致的目光投向身旁的吳雙。

  此刻,吳雙依舊優哉游哉地喝著茶水,似乎眼前發生的一切與他毫不相干。

  「吳少俠……」

  「欸!」金復羽話未出口,吳雙已猜破他的心思,連忙擺手推脫,「你我萍水相逢,彼此沒什麼交情。你是你,我是我,不能混為一談。眼下,這群蒙古人找的是你,不是我,希望金塢主能自己解決,千萬別連累我們這些無辜之人。」

  「無辜之人?」冷依依輕蔑道,「我若將你昨夜假扮隋佐的事告訴他們,你猜他們肯不肯放過你?」

  吳雙面露不悅,撇嘴道:「我救過你們,不求你們知恩圖報,但也不能恩將仇報吧?」

  「塢主、溫廉和我若無痛無災,殺出重圍易如反掌。」冷依依道,「但眼下我們皆有傷在身,韃子人多勢眾,只憑麾下弟子恐怕難以脫身。既然你承認救過我們,何不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更何況,即便你不肯幫我們,韃子也不會輕易放你離開。」

  「一個人走,總好過帶著你們這些拖油瓶一起走。」吳雙戲謔道,「更何況,人家已經指名道姓找金復羽,除非將他們全部殺光,否則以這些韃子的性格,無論你們逃到哪兒,他們一定窮追不捨,不死不休。如此一來,我和你們呆在一起,豈不是自找麻煩?」

  「你……」

  「依依,不必多言!」

  金復羽頭也不回地打斷心有不忿的冷依依,而後向吳雙拱手道:「既然大家同路不同道,吳少俠自己保重。但有一節,吳少俠盡可放心,金某雖無才無德,但恩將仇報之事,卻斷斷做不出來。」

  「金塢主先請!」吳雙似笑非笑地說道,「掌柜的剛剛衝出去,一言不合便被人砍掉腦袋,我可不敢冒然出頭。畢竟,你才是他們要找的人。」

  「哈哈……」

  金復羽大笑起身,同時伸手朝吳雙點指幾下,寓意複雜,卻並未多言。

  驀然轉身,金復羽大步朝茶棚外走去,緊隨其後的是一眾持刀攜劍的金劍塢弟子。

  此時,圍在茶棚外的蒙古鐵騎足有三四百之眾。與其相比,金劍塢的二三十人則顯的勢單力薄,宛若困獸。

  「你就是金復羽?」蒙古統領高坐戰馬,目光輕蔑地俯視著金復羽,譏諷道,「面黃肌瘦,萎靡不振,不過如此。」

  「大膽……」

  「欸!」

  金復羽揮手打斷麾下弟子的駁斥,目光平靜地注視著蒙古統領,拱手道:「將軍何人?」

  「西京將軍麾下副將,陶阿木。」陶阿木瓮聲道,「將軍早已料到會有漏網之魚,於是早早設下伏兵,防的就是你這種奸猾之人。」

  「漏網之魚?」金復羽故作愕然,反問道,「不對吧?據我所知,隋將軍根本沒有派兵圍剿,參加武林大會的人皆已光明正大地離開華山,談何漏網之魚?」

  「什麼?」此言一出,陶阿木不禁眉頭一皺。

  見狀,金復羽心中料定,陶阿木對昨夜發生在西麓大營的一切一無所知。

  「那又如何?」陶阿木神情一稟,惡狠狠地說道,「我接到的軍令是,不惜一切代價追殺漏網之魚。至於其他的事,本將毫不關心。」

  「言之有理。」金復羽面露惆悵,失落道,「看將軍的架勢,想必在下今日難逃一死。」

  「你的狗命,值牛羊千頭。」陶阿木獰笑道,「既然知道自己的下場,本將勸你束手就擒,如此還能留個全屍。如若不然,定將你生剮活剝,死無葬身之地。」

  「狂妄!」冷依依厲喝道,「就憑你們這些廢物?」

  「本將知道你們身手不俗,論單打獨鬥我們或許不是對手。」陶阿木道,「但本將更知道,你們中的幾名高手皆已身負重傷,無力再戰。剩下一群酒囊飯袋,根本不足為懼。只要本將率鐵騎衝殺一次,足以將你們屠戮殆盡。」

  聞言,金復羽不禁眉頭一挑,狐疑道:「你對隋佐的境遇一無所知,卻對我們的情況了如指掌,莫非……有人向你通風報信?」

  「是又如何?」

  金復羽一臉絕望,嘆息道:「橫豎都是死路一條,希望將軍能讓金某死個明白。敢問將軍,究竟是何人向你通風報信?」

  「這……」

  「只要將軍直言相告,我們立刻放下兵刃,聽憑將軍發落。」金復羽不給陶阿木考慮的時間,信誓旦旦地承諾道。

  「當真?」

  「只憑我們二三十個老弱殘兵,豈能與將軍的數百精銳相抗衡?」金復羽無奈道,「既然活著沒機會報仇,至少讓我去閻王面前討回公道。」

  「也罷!」沉吟片刻,陶阿木勉為其難道,「今日上午,本將收到一封密信。信中將你們向西逃竄的事情寫的清清楚楚,本將奉命在華山以西設伏,自然對這裡的地形爛熟於心,因而料定你們晌午時分必會經過三岔口,於是率兵追殺至此。」

  「密信?」金復羽眼神一動,追問道,何人送的密信?」

  「既是密信,自然不知何人所送。」陶阿木不耐道,「如此迫不及待地想置你於死地,送信的人……八成是你的『老朋友』。」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陶阿木的一席話,引起金復羽的一陣沉思。

  「好了!該問的你也問了,該答的我也答了。」陶阿木眼神一狠,揮刀一指金復羽,殺氣騰騰地喝令道,「現在,讓你的人統統放下兵刃!」

  然而,面對陶阿木的催促,金復羽卻是一副置若罔聞的淡定模樣,依舊眉頭微皺,目光低垂,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量中。

  「金復羽!」陶阿木漸漸意識到自己被騙,登時勃然大怒,再度威脅道,「再不放下兵刃,本將定叫你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面對陶阿木的再三相逼,金復羽依舊視而不見,充耳不聞。

  「你……你在戲耍本將不成?」

  在陶阿木怒不可遏的目光下,金復羽竟然緩緩轉身,閒庭信步般朝茶棚走去。

  從始至終,他都是一副苦苦思索的專注模樣,似乎根本沒意識到自己的處境何其兇險。

  在金復羽轉身而退的同時,冷依依和一眾金劍塢弟子迅速持劍上前,將蒙古鐵騎的去路死死封住,也將金復羽的身影徹底遮擋在陶阿木的視線之外。

  「聽令!」

  在自己的將士面前被人戲耍,陶阿木不禁惱羞成怒。他將彎刀朝天一舉,數百鐵騎齊聲大喝:「殺!」

  霎時間,一股滔天殺意以排山倒海之勢,朝冷依依等人席捲而來。

  「眼前這些人都是十惡不赦的中原亂賊。奉隋佐將軍令,一個不留……」

  「嗖!嗖!嗖!」

  陶阿木話未說完,一道道破空之聲,陡然自眾軍士身後響起。

  未等陶阿木反應過來,已有幾十名蒙古軍士中箭倒地,或一命嗚呼,或哀嚎不止。

  「將軍,後面有人偷襲……啊!」

  呼喊未落,已化作一聲慘叫,再也沒了動靜。

  「不要慌!準備迎敵!」

  當陶阿木倉促下令,同時火急火燎地調轉馬頭時,眼前的一幕卻令他怛然失色,目瞪口呆。

  以宋玉為首的數百名金劍塢弟子,棄弓舍箭,抽出青鋒,一個個飛身而起,自馬頭上奮力一蹬,宛若天兵天將一般,鋪天蓋地,遮天蔽日地朝一眾手忙腳亂的蒙古軍士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