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
唐轅難以置信地望著木匣中的人頭,一時間喉頭髮緊,竟是驚詫的說不出話來。
「諸位,此乃任無涯及青龜旗主呼延霸的首級。」洛天瑾正色道,「昨夜,柳尋衣混入玉龍宮別苑,趁任無涯重傷之際將其斬殺,為武林永除後患。至於玉龍宮其他弟子,則於今日黎明時分,一併被剿殺殆盡。」
說罷,場邊傳來一陣「吱吱吱」的響聲,眾人急忙觀瞧,但見十幾名賢王府弟子井然有序地推著一輛輛獨輪車,緩緩步入華山之巔,車上疊摞的赫然是一具具血跡未乾的屍體。
其中,包括董宵兒的哥哥,玉龍堂堂主董淵,以及玉鼠堂堂主楊槐。
「這……」
見此一幕,場中的氣氛頓時變的凝重無比,眾人面面相覷,啞然失色。
「如今,任無涯已死,天山玉龍宮群龍無首,正是將其一網打盡的好機會。」洛天瑾繼續道,「不過,上天有好生之德,天山玉龍宮弟子眾多,全部誅殺恐怕有違天道。既然罪魁禍首已命歸九泉,料想其他弟子亦罪不至死,因此洛某打算對那些散兵游勇網開一面,並以中原武林盟主之名發出遣散令,命天山玉龍宮一月之內自行遣散,殘餘弟子日後不得再做傷天害理之事,否則罪加一等,殺無赦。若遇冥頑不靈,負隅頑抗者,同樣殺無赦。」
洛天瑾此言至情至性,引來不少人附和。
「洛府主真會登堂入室,反客為主。」秦明心有不忿地說道,「我們尚未承認你是武林盟主,你卻要以盟主之名發出遣散令,是不是有些心急?」
「秦府主此言差矣!」
弄清洛天瑾與任無涯結交的前因後果後,殷白眉見風使舵,當即下定決心,誓死擁護洛天瑾的一切言行,故而率先開口駁斥道:「而今任無涯已死,洛府主斧鉞不避,水火不辭,忍辱負重,替天行道,終而為中原武林除一大害,自當厥功至偉。錚錚鐵骨,耿耿寸心,此等有膽有識,有勇有謀的大英雄,真豪傑,難道還不配做中原武林的盟主嗎?」
「殷掌門真是八面玲瓏,懂得見機行事。」秦明諷刺道,「昨日為何不見你如此維護洛府主?今日秦某不過質疑幾句,洛府主尚未厭煩,殷掌門倒是先氣急敗壞了。」
秦明此言,不禁引來四周一片鬨笑。
「秦府主,莫不是『跛刀客』之死令你傷心過度,腦袋也變糊塗了?」崑崙派二長老尹鶴風見秦明口出不遜,登時面色一沉,不悅道,「當心禍從口出!」
「哼!一群趨炎附勢的小人,你以為秦某怕你們不成?」
「你……」
「夠了!」
見秦明與崑崙派的矛盾愈演愈烈,洛天瑾趕忙制止道:「秦府主所言不錯,洛某既然站在這裡,便要接受天下英雄的質問,一刻未通過『德行』考驗,我一刻不是武林盟主。多謝殷掌門仗義執言,洛某心領!」
說罷,洛天瑾將冷峻的目光投向秦明,道:「秦府主有何見教,盡請直言!」
「見教不敢當,倒是有兩處疑惑,想請洛府主指教一二。」秦明陰陽怪氣地說道,「其一,任無涯之死雖是事實,但死因卻值得懷疑。依照洛府主所言,你是替武林除害,故而使出一招『假道滅虢』之策,將任無涯玩弄於鼓掌之中。但在秦明看來,任無涯老奸巨猾,豈能輕易上當受騙?故而,我意……」
言至於此,秦明欲言又止,洛天瑾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心中不屑,但表面上故作淡然,追問道:「秦府主意下如何?」
「秦某隻是猜測,無論對錯,還望洛府主不要介懷。」
「放心,洛某敢站在這裡,便敢接受一切質疑。」
「那好!」秦明陰戾一笑,道,「我意……任無涯的真正死因,並非洛府主解釋的那般光明磊落,而是另有陰謀。或許是……你利用完任無涯後,鳥盡弓藏,兔死狗烹,過河拆橋,殺人滅口。」
「嘶!」
秦明此言,字字誅心,登時引來一片驚呼。
殊不知,「懲奸除惡」與「殺人滅口」雖然結果相同,但本質與意義卻大相逕庭。
若是前者,洛天瑾無疑是英雄豪傑。可若是後者,洛天瑾則會淪為卑鄙小人。
此一節,在場之人皆心知肚明,只不過並非所有人都像秦明這般,敢於揭露洛天瑾的險惡用心。
「哈哈……」
然而,面對群疑滿腹的眾人,洛天瑾卻不怒反笑,甚至佯裝無奈般苦澀搖頭,而後向秦明問道:「秦府主說疑慮有二,第一個已經說了,不知第二個又是什麼?」
「我的第二處疑慮,是武林大會的規矩究竟是一視同仁?還是因事為制?」
徐清年眉頭一皺,眼中閃過一抹思量之意,插話道:「這個問題老夫替洛府主回答,武林大會的規矩自是一視同仁,斷不會厚此薄彼。」
「是嗎?」秦明故作茫然,反問道,「既是一視同仁,那洛府主破壞武林大會的規矩,是不是也該接受懲處?」
「這是自然。」
「恕我直言。」秦明又道,「依照武林大會的規矩,這三天任何人不得在華山私鬥,違者即刻取消資格,並逐下華山,是也不是?」
「是!」
「昨夜,洛府主派人刺殺任無涯,圍剿玉龍宮弟子,算不算破壞『不許私鬥』的規矩?」
「這……」
秦明此言,不僅令徐清年一陣語塞,同樣令四周之人一片愕然。
「為武林大會公正嚴明計,秦某的意思是……」不等眾人從恍惚中回過神來,秦明陡然提高嗓音,義正言辭道,「即刻取消洛天瑾的參會資格,逐下華山!」
「嘶!」
接二連三的變故,令眾人目不暇接,猝不及防。
「秦明!」雁不歸冷聲道,「你分明是故意找茬!」
「秦某隻是恪守武林大會的規矩罷了,無意針對任何人!」秦明冷漠道,「如果洛府主可以例外,在下也無話可說……」
「規矩便是規矩,誰也不能例外!」
秦明話音未落,清風的聲音陡然響起,頓時引來一陣側目。
聞言,秦明不禁面露遲疑,道:「清風道長與洛府主乃翁婿至親,道長能識大體、顧大局,不惜大義滅親,秦某佩服……」
「等等!」
清風揮手打斷秦明的恭維,淡然道:「秦府主所言不錯,有人破壞規矩,理應受到懲罰,但卻不能亂罰,應該冤有頭、債有主,對否?」
「這……」
見清風話鋒突轉,秦明、唐轅不禁心生錯愕,一時不知該如何應答。
「秦府主的兩處疑慮,由貧道替洛府主解答,因為這兩件事皆與貧道有莫大的關聯。」清風不急不緩地說道,「其一,秦府主懷疑任無涯之死的真正原因,貧道可以為洛府主作證,他的確早有謀劃,欲對任無涯實施『假途滅虢』之策。貧道非但事先知情,並且在昨夜的刺殺中,武當亦派出三位長老,替柳尋衣拖住呼延霸與董宵兒。其中,呼延霸正是死於武當之手。」
「嘩!」
清風言辭平淡,卻語出驚人,令眾人驚訝的合不容嘴。
「既然清風道長出面作證,我等自然相信洛施主所言非虛。」玄明緩緩點頭道,「況且秦施主所言只是揣測,並無真憑實據,故而不能因此扼殺洛施主冒著生死之虞做出的義舉。」
「不錯!」有人附和道,「洛府主忍辱偷生,為武林除害,我們若再懷疑他,豈不是令人寒心?」
「此言在理!」又有人附和道,「任無涯已死,此乃天下英雄親眼目睹。依我之見,無論洛府主緣起於何,結果都是替中原武林做了一件大好事,自然值得天下義士頌揚!」
「有道是『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有些人只會逞口舌之利,挑撥離間,唯恐天下不亂,毫無半點懲惡揚善的本事。洛府主不必介懷,我等對你心服口服!」
一時間,群雄激憤,聲聲馳援紛至沓來,令洛天瑾備受感動,連連朝四面八方拱手道謝。
反觀秦明、唐轅,被人明目張胆的奚落,不禁面沉似水,怒不可言。
「但謀劃歸謀劃,洛府主卻從未說過要在武林大會期間,對任無涯出手。因此秦府主提出的第二個疑慮,亦有合情合理的解決辦法。」清風朗聲道,「昨夜,但凡參與私鬥者,一律取消參加武林大會的資格,並儘快逐下華山。」
說罷,清風驀然轉身,一雙精明的老眼忽明忽暗,別有深意地盯著命若懸絲的柳尋衣,問道:「柳尋衣,昨夜你刺殺任無涯,可是受人指使?」
眾目睽睽之下,柳尋衣緩緩搖頭,虛弱道:「上山前,府主只讓我伺機而動,卻並未讓我昨夜出手,我……是自作主張……」
「那其他玉龍宮弟子……」
「是我獨斷專行,瞞著府主擅自率人剿殺的。」未等唐轅逼問,雁不歸斬釘截鐵地說道,「請徐老取消我的參會資格,並懇求府主責罰!」
「貧道也知情,願率武當上下一併退出武林大會!」
清風主動認罰,倒也省的被人閒言閒語,指指點點。
三下五除二,洛天瑾身邊的人大都認罪領罰,一問全是自作主張。
唯獨洛天瑾本人,竟被摘的乾乾淨淨,一塵不染。
這種一唱一和,裝腔作勢的鬼話,自然瞞不過天下英雄的耳目。
無奈,此時的洛天瑾已深得人心,因此對於他的過失,眾人更願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再者,沒有任何證據,能證明洛天瑾直接參與昨夜爭鬥,故而金復羽等人明知他們在串謀演戲,卻仍無計可施,只能暗自惱怒。
一時間,四下無聲,各懷心思,天地間一片肅穆。
「不知還有誰對洛某心存疑慮?敢請直言相問!」
洛天瑾一連化解唐轅、秦明的刁難,非但轉危為安,而且藉機收買人心。此刻見大勢所趨,眾望即歸,不由地心生得意,臉色變的愈發從容自信。
「還有一事,咳咳……」
突然,沉默良久的金復羽緩緩開口道:「煩請洛府主向天下英雄解釋清楚,以免日後有人說三道四。」
見金復羽開口,洛天瑾的眼神陡然一變,壓下心中忐忑,暗道:「該來的……終於還是來了。」
心念至此,洛天瑾神情一稟,正色道:「願聞賜教!」
「如果說,昨日洛府主與任無涯是逢場作戲,但不知今日,咳咳……」金復羽用手絹輕捂口鼻,幽幽地說道,「你與蕭谷主之間,究竟是郎情妾意,還是……無媒苟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