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是我年少輕狂,不懂得冤有頭、債有主的道理,將對洛天瑾的仇恨轉嫁到您身上。」雲追月賠罪道,「義父所言非虛,無論是柔兒、夫人、我亦或是義父,其實我們都是受害者,真正的罪魁禍首隻有一個,便是洛天瑾那道貌岸然、豬狗不如的偽君子!」
一提起洛天瑾,雲追月的眼中陡然迸射出兩道陰戾刺骨的寒光。
「你有傷在身,快快起來!」
見雲追月跪在自己面前,騰三石的心中頓生一股暖意,隨之眼神一變,趕忙將虛弱不堪的雲追月攙扶起來,並抓住他的手腕,滿眼擔憂地為其診脈斷傷。
「襄兒,你脈象式微,紊亂無序,儼然內傷極重……」
未等騰三石把話說完,雲追月猛地將手抽回,同時面露謹慎,敷衍道:「一點小傷,歇息一夜便可恢復如初。」
「胡說八道!」騰三石怒道,「輕傷重傷,老夫豈能斷不出來?」
「重傷又如何?」雲追月倔強道,「傷的再重,對付洛天瑾也綽綽有餘。只要我一息尚存,明天定教姓洛的狗賊跪地求饒!」
雲追月突然轉變態度,令騰三石不禁一愣,又見他眼中布滿提防之意,騰三石稍作思量便已瞭然一切,同時心生苦澀。
「你以為老夫是來替洛天瑾打探情況的?」騰三石自嘲道,「莫非在你眼中,老夫如此齷齪不堪?」
望著一臉失落的騰三石,雲追月躊躇道:「並非我信不過義父,只是當年的瑤台之戰令我刻骨銘心。當時若非義父將我的底細如數告知洛天瑾,我豈會敗給他?」
「二十多年過去,看來你一直放不下當年的事,始終對老夫耿耿於懷。」騰三石嘆道,「罷了!當年錯在老夫,怪不得你多疑。」
「義父,我……」
「無妨!」騰三石擺手道,「你自幼心事繁重,當年之事對你打擊甚大,而今好不容易等到與洛天瑾再戰一場的機會,自然容不得半點疏忽。」
「謝義父體諒!」
「你既為龍象山聖主,自然對江湖之事了如指掌。」騰三石話鋒一轉,又道,「其實,這些年老夫與洛天瑾的關係究竟如何,你心中應是一清二楚。洛天瑾騙我女兒,殺我族人,將老夫害的家破人亡,我與他之間的仇怨早已不可化解。」
「既然如此,當年我屢次三番懇求義父率人殺上賢王府,替柔兒與族人報仇雪恨,為何義父遲遲不肯應允?」雲追月心有不甘地問道,「如果當年義父聽從我的勸諫,你我何至於鬧的父子反目?」
「我……」
「當年洛天瑾羽翼未豐,正是對付他的好機會,義父尚且白白錯過。」雲追月神情激動地說道,「而今他已稱霸一方,再想對付他無疑是難上加難。」
「唉!」騰三石擔心雲追月氣大傷身,不禁嘆息一聲,解釋道,「其實有件事,老夫一直瞞著你。而今見柔兒安然無恙,我不妨將當年的真相告訴你。」
「真相?」雲追月眼神一變,狐疑道,「什麼真相?」
「當年,老夫並非不想找洛天瑾報仇,只因……」言至於此,騰三石的臉上閃過一絲猶豫之色,在雲追月將信將疑的目光注視下,他躊躇半晌,方才勉為其難地開口道,「只因柔兒在臨走前,曾懇求我將當年之事就此了結,千萬不要再與洛天瑾糾纏,因為那樣做不僅會令湘西騰族陷入危難,而且會令柔兒清白受辱,淪為天下人的笑柄。更重要的是,此事一天得不到了結,柔兒便會自責一天,內疚一天。老夫身為族長,身為人父,於情於理都不能置柔兒的懇求於不顧,因此才……」
直至此刻,雲追月終於弄清楚當年的始末。
原來,事後令洛天瑾躲過一劫的人,依舊是被他騙了一次又一次的滕柔。
心念至此,雲追月的心中再度泛起一絲妒忌。他萬萬沒有想到,滕柔在「臨死」之前,依然在替洛天瑾求情。
由此可見,當年的她對洛天瑾用情之深,已到無可救藥的地步。
「是我錯怪義父,是我一廂情願……」雲追月怒極而笑,眼淚止不住地順著金色面具流淌下來。
望著哀莫大於心死的雲追月,騰三石心生憐憫,卻又無可奈何。
「無論如何,我一定要讓洛天瑾血債血償!」突然,雲追月眼神一狠,咬牙切齒地說道,「這是他欠我的!」
其實,雲追月對洛天瑾不止是怨恨,更多的是妒忌。由妒生恨,遠比單純的仇恨更令人容易失去理智,甚至喪心病狂。
「雖然老夫一向不屑與異教為伍,也不希望武林盟主由龍象山的聖主擔任,但你是我的義子,亦是世上對柔兒最真心的人。因此明日一戰,老夫仍希望你能戰勝洛天瑾。」騰三石語氣複雜地說道,「老夫有太多顧慮,不能大張旗鼓地與洛天瑾為敵。因此,老夫願借你之手,替柔兒、替騰族好好出一口惡氣!」
雲追月聞言大喜,重重點頭道:「義父放心,明日我定教姓洛的有來無回!」
「襄兒,你如今的身份……」
騰三石面露糾結,閃爍其詞,但云追月已猜出他的心思,滿不在乎地笑道:「如今我是雲追月,不是杜襄。光陰無法逆流,我也永遠不可能再變回去。」
聞言,騰三石的眼中不禁閃過一抹失落之意,暗中感慨:「時過境遷,事不由人。」
「但請義父放心!」雲追月補充道,「無論我是雲追月還是杜襄,無論我是龍象山聖主還是騰族子弟,您永遠都是我的義父,是將我養大成人的恩人。無論地老天荒,蒼海滄田,此一節永遠不會改變。」
雲追月的肺腑之言,本是一片赤誠。但礙於他今時今日的身份,以及在江湖中留下的種種惡名,令此時的騰三石不知是該感動,還是該擔憂。一時間又喜又悲,百般滋味湧上心頭,好不糾結。
「怎麼?」似是看出騰三石內心的掙扎,雲追月目光一轉,反問道,「難道義父嫌棄我是異教之主,故而不願與我相認?」
「混帳話!」騰三石臉色一變,趕忙搖頭道,「柔兒亦是絕情谷主,老夫若不想與你們相認,又豈會千方百計地找尋你們?」
為免雲追月心生誤會,騰三石不願在這個話題多做糾纏,沉吟道:「無論如何,明日之戰才是當務之急。但以你眼下的傷勢,只怕……」
「我雖傷的不輕,但洛天瑾同樣好不到哪兒去。」
騰三石不甚滿意地緩緩搖頭,道:「其實,老夫今夜找你,一是想與你化解誤會,父子重逢。二是想……亡羊補牢,將功贖罪。」
「哦?」一聽此言,雲追月登時來了興趣,追問道,「義父何意?」
「還記得當年瑤台之戰,為父有眼無瞳,識人不明,對洛天瑾百般信賴,甚至不惜在暗中助他一臂之力。」
言及於此,騰三石的臉上已是寫滿愧疚。
對此,雲追月反倒目無表情,只是靜靜地等待下文。
「你也知道,當年為父不僅將你的底細告知洛天瑾,而且還贈他一顆極元丹,助其恢復傷勢,突破內力。」騰三石羞愧難當,吞吞吐吐地說道,「事後想來,那時的我真是鬼迷心竅,愚不可及。」
「往事如煙,過去的事不必再提,義父亦不必自責。」雲追月淡然道,「更何況,該發生的皆已發生,多說無益。」
雖然雲追月表面上風輕雲淡,但騰三石依舊能感受到他內心深處的一絲波動。
儼然,當年之事已變成雲追月心中不可磨滅的傷疤,揭一次,痛一次。
「不錯!」騰三石不可置否道,「古語云『前事不忘,後事之師』。為父既然錯過一次,便絕不能再錯第二次。當年我在比武前暗中相助洛天瑾,今日便相助於你,以彌補當年之過。」
雲追月隱約猜出一絲端倪,眼神變的愈發激動,遲疑道:「義父的意思是……」
騰三石神情凝重,沉默不語,緩緩從懷中掏出一個兩寸見方的紫檀木盒,小心翼翼地放在雲追月面前。
「這是……」
「盒中正是極元丹!」
「嘶!」
只此一言,雲追月猛然倒吸一口涼氣,同時面露狂喜。
騰三石將紫檀木盒朝雲追月輕輕一推,正色道:「極元丹的功效為父不必多言,相信你心如明鏡。服下它,不敢保你內傷痊癒,但固本培元,恢復功力自是不在話下。明日之戰,你定要力挫洛天瑾,替死去的騰族子弟報仇雪恨。」
「義父,我……」
「咔!」
雲追月話未出口,房頂上突然傳來一道極其細微的瓦片聲響,登時令雲追月和騰三石臉色一變,眼中瞬間閃過一抹冷厲的殺機。
「什麼人?」
一聲暴喝,騰三石沖天而起,凌空一掌,一道剛猛的氣勁登時將房頂轟出一個大洞,其身形一晃,雙腳自房梁奮力一蹬,迅速躍上屋頂,消失在雨夜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