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一聲吶喊,崇武院外傳來一片嘈雜的吵鬧聲,接著只見一絲絲濃煙順著院門縫隙和亭廊的窗戶散入院中,更有大片濃煙遮天蔽日壓過院牆,順著風勢朝著武場撲來。
「怎麼回事?」
突如其來的變故令所有人大吃一驚,眾人紛紛起身,面帶好奇地朝著院外望去。
「諸位勿慌,待陸某先去一探究竟,稍後必會給大家一個交代。」江南陸府在天下英雄面前竟然鬧出這種笑話,如此失禮實在令陸庭湘顏面無光。他匆匆向眾人解釋一聲,便是面有慍怒地快步朝院外走去。
「奇怪!陸府幾十年來從未發生過這種事,所有物件都井井有條,又怎麼會突然著火呢?」司空竹跟在陸庭湘身後,喃喃自語道。
此刻由於天地之間濃煙滾滾,眾人無不坐立難安,紛紛抬腳朝著院門口的方向涌去。
水火無情,誰也不想枉受牽連。一時間,原本井然有序的崇武院內頓時亂作一團,嘈雜聲、呼喊聲夾雜著凌亂的腳步聲此起彼伏,在愈演愈烈的濃煙中誰也看不清誰,難免有些磕碰和隨之而來的叫罵。
混亂持續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漫天濃煙漸漸散去,但卻並未看到半點明火。眾人無不面色茫然地站在武場中,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片刻之後,臉色陰沉的陸庭湘帶著司空竹和一眾護衛怒氣沖沖地回到武場,此刻在他手中還拎著半截被水浸濕的黑炭。
司空竹派人清掃武場並示意眾人重新落座,陸庭湘強忍著心底的怒意,緩步走到武場正中,高舉著手中的半截黑炭,沉聲道:「讓諸位見笑了,鄙府內根本就沒有著火,不過是有人故意在崇武院四周的隱蔽處,擺下諸多被浸濕的黑炭,因此才會造成滾滾濃煙。看來是有朋友故意想和陸某開個玩笑。」
陸庭湘之所以會這麼說,是因為他自信以陸府的防衛之森嚴,外人根本不可能進來放火,這件事一定是府內人做的。
府內除了陸家自己人,剩下的就是前來參加金盆洗手大會的各門各派弟子,這些人都是陸庭湘自己請來的賓客,自然也算是朋友。話雖說的風輕雲淡,但其實陸庭湘心裡十分震怒,不過是礙於今日的場面不好發作罷了。
「此舉雖有不妥但卻也無傷大雅。」陸庭湘言不由衷地淡淡說道,「並不影響……」
「孩子……我的孩子……是誰搶走了我的孩子?」
陸庭湘話未說完,卻聽到場邊突然傳來一個女人驚恐急促的哭喊聲:「老爺,老爺……我們……我們的孩兒剛剛被人搶走了……」
哭喊的女人正是莫岑的妻子,只見她雙手顫抖地舉在半空中胡亂地抓著,似乎在與人奮力搶奪著什麼,不過此刻她身前卻是空空如也,剛剛抱在懷中的嬰孩也已經不知所蹤。
混亂之時,莫岑為了保護妻兒一直挺身站在他們前面,全神貫注地用衣袖揮散飄近的陣陣濃煙,卻並未分神照看身後的妻兒。此刻聽到妻子的哭喊聲,莫岑方才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孩子被人趁亂搶走,此刻在他那雙老眼中除了詫異之外,還夾雜著無語言比的憤怒。
「這是怎麼回事?」莫岑一把揪住妻子的衣領,將其野蠻地拽到身前,粗重的呼吸扑打在她那張驚慌失措的俏臉上。莫岑此刻猙獰的模樣十分駭人,恨不能要活吃了妻子,連連怒吼道:「虎兒在哪?虎兒在哪?」
虎兒正是莫岑兒子的乳名。
「我不知道……剛才我就抱著虎兒站在這兒,然後……然後濃煙之中有人從我懷中搶走了他……」莫岑妻子淚流滿面地回憶道,「那人的力氣很大,速度也很快,我還沒來得及抱緊虎兒,那人就已經搶走虎兒消失在濃煙里……」
「你這女人竟然連個孩子都看不住,我留你何用?」不等女人把話說完,莫岑已是憤怒地揮出一巴掌,狠狠打在妻子臉上,登時將女人打倒在地,細嫩的臉上也留下了五道觸目驚心的紅色指印。
「莫前輩,你先冷靜些,尊夫人不過是一介女流,你又何必為難她?」洛天瑾開口勸道。
陸庭湘點頭道:「不錯,先是有人故意放煙,後又趁亂搶走莫前輩的孩兒,此事絕非巧合,一定是有人誠心搗亂。」說罷,陸庭湘目光陰沉地環顧四周,正色道,「天下雖大,但卻沒人能在我陸府肆意撒野!雖然我不知道究竟是哪位朋友在暗中搗鬼,但我剛剛已經下令嚴查,這件事在沒有完全查清楚之前,就算是一隻蒼蠅也休想飛出陸府。」
聞聽陸庭湘此言,在座眾人無不面面相覷,但當他們看到痛哭流涕,悲憤交加的莫岑夫婦時,出於道義也不好再多說什麼,畢竟在座之人大都是身正不怕影斜,又何懼嚴查?
莫岑由於憤怒而變的顫抖不已的目光,陰狠地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沉聲道:「老朽好心好意請諸位前來見證莫某金盆洗手,是誠心把諸位當朋友。可現在竟然有人不理會老朽的誠意反而還故意搗亂,莫某行走江湖數十載的確曾得罪一些人,但江湖有規矩『禍不及妻兒』,如今趁亂搶走我的孩兒不算英雄,有本事就站出來,我莫岑今天就站在這兒任憑你處置,大可有怨報怨,有仇報仇,但不要為難我兒子。否則就算你是天王老子,莫某也絕不會放過你!」
「不管是誰,我希望你能主動站出來承認,並將莫公子安然無恙地交出來。」陸庭湘眼神如刀,在眾人之中來來回回地審視著,語氣幽深地附和道,「只要你肯主動承認並交還莫公子,那今天之事我可以當做一場誤會,並當著天下英雄的面允諾絕不再深究!但若冥頑不靈,等陸某追查出來,那就休怪我江南陸府做事心狠手辣了!」
陸庭湘這番話說的頗為霸氣,難免令人聽了有些不太舒服,不過在今天這個地方,他陸庭湘卻也的確有霸道的資格和本錢。
「陸庭湘,這可不是誤會!」
就在武場中一片肅靜之時,一道戲謔而尖銳的冷笑卻是陡然在崇武堂的房頂上響起,眾人大驚,紛紛循聲而望,但見房頂上迅速閃出一個蒙面黑衣人,黑衣人右手持著一把寒意逼人的短匕,而在他的左手中,赫然拎著一個生死不明的嬰孩,那正是莫岑的兒子。
「放下我的孩兒……」
莫岑救子心切,看到這一幕不由地大怒著欲要衝上去,不過黑衣人卻是眼中閃過一抹戲謔之色,隨即手中的短匕直接架在嬰孩的脖子上,嚇得莫岑趕忙止住腳步。由於他的內心太過緊張,以至於腳下踉蹌幾下,險些摔倒在地。
「你是什麼人?為何要搶我孩兒?」莫岑一雙老眼又悲又怒,但又不敢輕舉妄動,生怕黑衣人一個不高興再傷了嬰孩的性命,「老朽隱世多年,應該沒招惹過什麼人,你……」
「哈哈……」
看著莫岑六神無主的可憐模樣,黑衣人卻是肆無忌憚地大笑起來,道:「莫岑,別人都是越活越精明,怎麼你反倒是越活越糊塗了?難道你真猜不出我的來意?」
「混帳!」司空竹沉聲喝道,「哪裡來的蟊賊,竟然敢到江南陸府撒野?交還莫公子,老夫可以留你一個全屍,否則必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黑衣人滿不在乎地冷笑一聲,手中的匕首再度朝著嬰孩的咽喉貼近幾分,道:「莫岑,我也不跟你廢話,交出驚風化雨圖,我把兒子還給你。」
「你果然是為了驚風化雨圖而來。」陸庭湘冷聲道,繼而伸手環指著在場的眾人,道,「今日天下英雄齊聚於此,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難不成你以為自己還能活著離開嗎?」
「簡直是個不知死活的東西,想搶圖也不挑個好時候,竟然今天跑來自尋死路。」秦大出言嘲諷道,「圖你是拿不走了,不過你的狗命今天卻要留下!」
少林緣空大師道:「罪過罪過!莫公子年幼無知,與江湖中恩恩怨怨毫無瓜葛,施主你又何苦要為難一個無辜的孩子?」
「不錯!」武當孤辰長老點頭附和道:「你若現在將莫公子還回來,我可以向陸公子求情饒你一命,如若不然今日你必死無疑,任你武功再高,難道還能敵得過今日在場的所有高手嗎?是生是死,你應該知道怎麼選。」
黑衣人冷笑道:「怕死我就不來了!有種你們現在就出手殺了我,有莫家的小公子替我陪葬,也算值了。」
「你找死!」
「來啊,看看誰先死!」
黑衣人面對群雄的威脅非但沒有半點忌憚,反而眼神一狠,右手便要將鋒利的匕首切入嬰孩那粉嫩的脖頸之內,看他那副毅然決然的嗜血模樣,似乎真是鐵了心要與莫岑的兒子同歸於盡。
「不要!不要衝動!」
黑衣人的挑釁已經觸發眾怒,各門各派門的弟子紛紛拔出刀劍欲要出手剿殺黑衣人,但莫岑卻是先一步高聲勸阻道:「諸位,我知道你們都是好意,但如今犬子還在他手中,生命危在旦夕,老朽求你們千萬不要衝動,否則犬子必有性命之虞!」
「莫老,此人擅闖我陸府已是死罪,如今更是當眾挑釁,視天下英雄如無物。若不殺他,我江南陸府如何向天下人交代?」司空竹雙眸泛著寒光,語氣生硬地對莫岑說道。
黑衣人冷聲道:「莫岑,不想你兒子死就讓他們收起兵刃,否則休怪我手下無情。」
莫岑聞言心裡登時「咯噔」一下,忙將哀求地目光轉向陸庭湘,懇求道:「賢侄,你知道虎兒對我有多重要,他就是我的命根子,我就算拼出這條老命不要,也絕不能讓虎兒有半點閃失。我求求你,我求求你看在我與你爹的兄弟情分上,先不要為難他,一切等虎兒安全了再議好嗎?我求求你!我求求你……」莫岑已經急的老淚縱橫,說著還「噗通」一聲跪在陸庭湘面前,搗蒜般重重地磕起頭來。
陸庭湘見狀不由地一愣,趕忙俯身將莫岑攙扶起來,面帶苦澀地說道:「莫前輩快快請起,你這樣真是折煞晚輩了!」隨後轉頭示意陸家的護衛,以及其他門派的弟子們將刀劍收起來。
洛天瑾面色狐疑地望向黑衣人,開口道:「你敢一個人潛入江南陸府,在這麼多高手面前臨危不亂,我真的很佩服你的膽量,你既有如此膽識想必也應該是個高手,既然如此你何不按照規矩下場切磋一番,只要你能打贏柳尋衣,自然有機會得到驚風化雨圖。又何必行此小人之事?只要你願意放了莫公子而下場切磋,我洛天瑾願以賢王府的名義,保證你會受到公平的對待,最起碼可以保住你這條命。」
「不錯!」柳尋衣趕忙應和道,「閣下想要驚風化雨圖何不下場賜教?光明正大的贏得此圖豈不更好?如今你以弱稚孩童為質實在有失大丈夫的體面。」
黑衣人默不作聲地掃視眾人,最終將陰厲的目光投在莫岑身上,道:「莫岑,驚風化雨圖你到底是交還是不交?」
「你雖不怕死,但卻也並不想死。」洛天瑾不理會黑衣人對莫岑的威脅,自顧自地開口道,「你若真想死就不會以莫公子為要挾,說到底你骨子裡還是想求生。你應該很清楚只憑你一個人,就算讓你拿到驚風化雨圖,想要在這麼多高手面前全身而退也根本不可能。」
對於洛天瑾的步步攻心,黑衣人眼中分明閃過一抹煩躁之意,怒哼一聲,手中一緊,匕首順勢割破嬰孩的肌膚,一絲殷紅的鮮血瞬間滲透而出。
「莫岑,你以為我是在跟你說笑話嗎?既然不想交出驚風化雨圖,那就準備替你兒子收屍吧!」
「不要……」見到這一幕,莫岑夫婦當即嚇得面無血色,還不等洛天瑾等人再度開口,莫岑夫人已是尖叫一聲昏死過去。莫岑複雜而苦澀的眼神望著陸庭湘,而陸庭湘的臉上卻和他一樣凝重至極,顯然此刻他也別無良策。
沉吟片刻,莫岑口中不禁發出一聲輕嘆,整個人如泄了氣的皮球般癱軟在地上,心灰意冷,目光空洞,唯有忍不住的連番哽咽。
「你放了我兒子,驚風化雨圖……就是你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