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6章 翁婿夜話

  「砰、砰砰!」

  「府主,清風道長來了。」

  「吱!」

  謝玄通稟未落,房門已應聲而開。

  當洛天瑾看到門外只有清風一人時,先是一愣,而後在謝玄難以名狀的古怪眼神下,心中頓時瞭然。當下,一抹苦澀之意油然而生。

  今夜是洛天瑾和清風自端午之事後初次見面,故而心情皆十分複雜。

  「爹,裡面請,已為您沏了一壺好茶。」

  洛天瑾一邊將清風讓入房間,一邊吩咐謝玄在門外守著,不許任何人打擾。

  關上房門,洛天瑾畢恭畢敬地為清風奉上一杯香茶,自己卻站在一旁,頷首不語,那副惴惴不安的拘謹模樣,如同一個犯錯的晚輩在長輩面前,準備聆聽教誨。

  清風不僅是洛天瑾的岳丈,更是他的師父,是一手將他供養成才的恩人。

  因此,無論洛天瑾今時今日如何風光,江湖地位如何尊崇。在清風面前,他始終是小輩。

  有外人在場時,二人平起平坐,相敬如賓。但單獨見面時,洛天瑾依舊如昔日那般,對自己的恩師恭敬有加。

  茶香四溢,沁人心脾。只可惜,面對如此一杯好茶,清風卻沒有半點品嘗的興致。

  沉默許久,終究是清風打破尷尬,嘆息一聲,輕聲道:「軒兒的傷勢……可有好轉?」

  「我已將『天下第一神醫』桃花婆婆請到賢王府,由她出馬,軒兒性命無虞。」洛天瑾道,「還有,瀟瀟的身子已無大礙,爹不必擔心。」

  「那就好。」清風惋惜道,「可惜軒兒這孩子,好端端一個人,竟……唉!」

  提及洛鴻軒的傷勢,洛天瑾不由地心中一痛,道:「我現在全力培養語兒,希望她能不負眾望,早日接替軒兒擔當大任。」

  「語兒終究是女兒家。」清風無奈道,「你讓一個弱女子染指江湖中的風風雨雨,豈能忍心?」

  「若非形勢所迫,我也不願拉語兒下水。賢王府不能後繼無人,更不能落入外人之手。眼下,我唯有替語兒斟酌一位如意郎君,方能替她守住這片家業。」

  清風眼神一動,好奇道:「可有人選?」

  「柳尋衣。」洛天瑾如實作答,「此子有勇有謀,文武雙全,是個不可多得的年輕俊才。最重要的是,語兒對他痴心一片。他二人若能結成連理,必能琴瑟和鳴,真心相待。」

  「你想招柳尋衣為上門女婿?」

  「爹以為如何?」

  清風沉吟片刻,緩緩點頭道:「此子雖然出身低微,不過賢王府家大業大,也不圖他什麼。只要對語兒真心,倒也值得考慮。」

  「爹所言甚是。」

  言盡於此,房中再度陷入沉默,清風心不在焉地低頭抿茶,洛天瑾則眼神彷徨,似乎內心在糾結些什麼。

  「天瑾。」片刻之後,清風突然放下茶杯,直言道,「你是不是有話想問?如果是臨陣變卦一事……」

  「此事我已知曉,是宇文修借朝廷之力在暗中搗鬼,怨不得爹。」洛天瑾接話道,「六大掌門和四大家主只是順勢而為,乃明智之舉。」

  「你能理解,老夫甚是欣慰。」清風笑道,「其實,我們只是礙於朝廷的顏面,不便直接出手罷了。你放心,我們已和宇文修達成約定,一旦他在武林大會上鎩羽,我們便可派弟子上場助陣。」

  聞言,洛天瑾眼神一凝,追問道:「如此說來,其他掌門、家主也是一樣?」

  「我們只是給朝廷三分情面,答應不擋宇文修的路而已。」清風道,「可如果宇文修自己不爭氣,我們再插手,相信朝廷也無話可說。」

  「果然如此。」洛天瑾若有所思道,「如此說來,只有先解決宇文修,我才能掙脫束縛,求得強援。」

  「不止你這樣想,金復羽也是如此。」清風提醒道,「你想借金復羽之手除掉宇文修,金復羽同樣也想讓你和宇文修拼個兩敗俱傷,自己坐收漁利。武林大會這盤棋,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一子落錯,滿盤皆輸。天瑾,老夫不想你落入圈套,輸的精光,因此你千萬要步步小心。」

  清風話中有話,令洛天瑾不禁一愣,狐疑道:「爹,你是不是有話想對我說?」

  清風的臉色稍稍一變,遲疑半晌,方才別有深意地說道:「天瑾,你早已今非昔比,有些話老夫本不該多言。但既然你叫我一聲『爹』,老夫便不能棄你於不顧。真是……真是左右為難。」

  洛天瑾神色一正,恭敬道:「您不僅是我岳父,更是天瑾的恩師,任何話都可以直言相告,哪怕您指著鼻子罵我,天瑾也絕無怨言。我最怕的,就是您與徒兒離心離德,暗生隔閡。爹,如果您有心幫我,煩請直言不諱。」

  清風的眉頭微微一皺,嘆道:「我是你『爹』,豈能不幫你?但你應該知道,端午之事過後,賢王府的聲譽一落千丈,就連你這位『北賢王』的名望也……也是江河日下。前有你與絕情谷主的流言蜚語糾纏不清,後有鍾離婉瑩羞憤自縊於賢王府內,致使武林正道對你非議重重。此時此刻,與其奢望別人幫你,不如先想想自己如何幫自己挽回顏面?如果賢王府在江湖中的名聲每況愈下,而你依舊不能力挽狂瀾,即便我有心救你,只怕也無力回天。天瑾,你可明白老夫的意思?」

  清風此言頗為晦澀,令洛天瑾愈發感覺事有不妙,於是追問道:「還請爹明示。」

  「天瑾,你是我一手養大的,也是我眾多弟子中最聰明,最上進的一個。若非如此,我也不會將瀟瀟下嫁於你。其實,我本意培養你成為武當派未來的掌門人,可惜你志不在此,不甘心屈於人下,放著現成的武當『嫡子』不做,非要自立門戶,做什麼『賢王』?早在二十多年前,老夫便告誡過你,開宗立派絕非你想像的那麼簡單,即便做到北賢王,執掌武林半壁又如何?一旦走錯一步,仍會在一夜之間被人打回原形,淪為眾矢之的。在江湖中,無論什麼英雄豪傑,名門正派,『千年道行一朝喪』的先河比比皆是,老夫不希望你步他們的後塵。」

  清風的字裡行間充斥著弦外之音,洛天瑾疑竇叢生,求教道:「只不知……我該如何取捨,才能力挽狂瀾?」

  「當務之急,你應潔身自好,親賢臣,遠小人。」

  「哦?」洛天瑾眼前一亮,又問道,「敢問誰是賢臣?誰又是小人?」

  「武林十二豪傑,乃賢臣。歪門邪道、武林異教,乃小人。」清風直言道,「但你眼下的所作所為,則與之恰恰相反……」

  「我……」

  「不忙辯解。」清風擺手打斷洛天瑾的解釋,繼續道,「河西秦氏是賢臣,可你卻因潁川潘家與之針鋒相對。青城、峨眉是賢臣,但你卻眼睜睜地看著他們與金復羽結交而無所作為。崑崙派是賢臣,你卻在江州阻止他們對付絕情谷。崆峒派是賢臣,你卻因御下無方,致使兩家決裂。這些,都是你的疏忽與過錯。」

  清風一邊說著,一邊仔細觀察洛天瑾的反應,見他神情凝重,若有所思,似乎對自己的教誨頗為認同。

  「再者,絕情谷是小人,你卻與蕭芷柔傳出不清不楚的感情糾葛。」言至於此,清風突然眼神一正,低聲道,「還有天山玉龍宮,風聞你曾派人前往西域,與任無涯親近結交,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嘶!」洛天瑾心中暗驚,但同時也明白紙里包不住火的道理,於是主動承認道:「確有其事。」

  「糊塗!」清風責備道,「天瑾,你明知玉龍宮乃武林異教,豈能與之產生瓜葛?」

  「我想借任無涯之手對付金復羽。」洛天瑾道,「殊不知,如果我不結交任無涯,金復羽便會將其拉攏到自己麾下。到時,我們豈非又平添一勁敵?」

  「但事實是,你和任無涯狼狽為奸,而金復羽沒有。」清風一副恨鐵不成鋼的羞憤模樣,教訓道,「天下英雄會聽你解釋嗎?任無涯是只老狐狸,豈會任你利用?你與他聯手,無異與虎謀皮,引火自焚。」

  「我……」

  「還有!」清風話鋒一轉,又道,「你與西域少秦王暗中聯手,從西域招來一批高手,在中原興風作浪。數月前,四大世家、青城、峨眉相繼遭到襲擾,正是這群西域高手所為,是不是?」

  「這……」洛天瑾大驚失色,詫異道,「爹如何知道?」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清風怒哼一聲,轉而從袖中掏出一紙無名無姓的告密信,扔到洛天瑾面前,沉聲道,「這封告密信,將你與任無涯、少秦王在暗中勾結的事,寫的一清二楚,你還不承認?」

  「此信從何而來?」

  「有人將它放在我的客房內。」清風道,「不僅是我,在玄明方丈、殷掌門、鍾離掌門,乃至所有來華山參加武林大會的掌門、家主的房中,都有一模一樣的告密信。天瑾,現在你明白老夫為何讓你潔身自好,當務之急是挽回聲譽了?」

  「陰謀!」洛天瑾慍怒道,「有人故意設下圈套,想置我於不仁不義。」

  「你以為爭奪武林盟主只是論劍台上的比武切磋嗎?」清風質問道,「錯!這場盟主之爭早在數月前便已拉開序幕,各方勢力潛藏在論劍台下的暗流搏殺,遠比論劍台上的生死較量更加兇險,更加殘酷,也更加不擇手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