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2章 貌合神離

  始罷永陽守,復臥潯陽樓。

  懸檻飄寒雨,危堞侵江流。

  迨茲聞雁夜,重憶別離秋。

  徒有盈樽酒,鎮此百端憂。

  潯陽江畔,一場風波,因鄧長川的及時趕到而偃旗息鼓。

  不知不覺間,已是金烏西墜,玉兔東升。今夜月明風清,繁星點點,萬里無雲,天高地闊,可謂有山有水、有花有月、有情有景、有詩有酒,堪稱「春江花月,會逢潯陽」。

  星河月下,鄧長川以北賢王之名,在江州潯陽樓大排筵宴,款待殷白眉、尹鶴風、冷空陽及數百名崑崙派弟子。

  鄧長川幾乎將整座潯陽樓包下,樓上樓下整整三層,無不焚香列鼎,饌玉炊金,桌桌山珍海錯,處處嘉肴旨酒。

  潯陽樓內燈火通明,亮如白晝,隨處可見酣暢淋漓的崑崙派弟子,到處可聞推杯換盞的大肆喧囂,可謂豪奢無比,熱鬧之極。

  鄧長川一擲千金,日食萬錢,恨不能將半個江州的天材地寶,全部買下贈與崑崙派眾人。他所做的一切,並非揮霍無度,窮奢極恀,而是奉洛天瑾之命,竭盡所能地「彌補」崑崙派,感謝殷白眉的「深明大義」。

  畢竟,殷白眉是念及洛天瑾的面子,方才對絕情谷偷師一事暫不追究。劍分雙刃,除洛天瑾欠殷白眉一份天大的人情之外,自然還有殷白眉對洛天瑾的一絲不滿。

  武林大會召開在即,洛天瑾雖有意袒護絕情谷,但也絕不會與崑崙派反目成仇。

  因此,為消除兩家隔閡,洛天瑾提早密令鄧長川,事成之後一定要對崑崙派極盡拉攏之能事,務必將殷白眉心中的一絲不滿,早早扼殺在搖籃之中,以免兩家暗生間隙,釀成大禍。

  為達目的,洛天瑾不惜賜金十萬,讓鄧長川審時度勢,因地制宜。正因為有洛天瑾在背後全力支持,今日的鄧長川才敢如此豪氣。

  在洛天瑾心裡,崑崙派和賢王府的關係,遠比身外之物重要的多。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崑崙弟子們有吃有喝,並且還有諸多寶貝相贈,一個個皆是心滿意足,歡喜無限。

  面對鄧長川的百般恭維,殷白眉縱然心中不悅,表面上仍裝出一副欣慰模樣,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正是此理。

  「來!鄧某再敬殷掌門一杯,感謝您老人家的深明大義,寬宏大量。」已有三分醉意的鄧長川,再度朝殷白眉敬酒。

  「老夫年事已高,不勝酒力,平日三杯下肚便已頭暈目眩。今夜已喝了十幾杯,若是再喝,只怕真會忘乎所以。呵呵……」殷白眉擺手笑道,「北賢王既救絕情谷於水火之中,又大排筵宴款待我等,老夫在受寵若驚的同時,也多少有些糊塗,還請鄧五爺賜教。」

  「殷掌門請講,鄧某必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今夜這場宴席……究竟是賢王府做東?還是絕情谷做東?」殷白眉沉吟道。

  「誰人做東又有何區別?」凌青不解地問道。

  「天壤之別。」尹鶴風替殷白眉答道,「此宴若是北賢王做東,我等自然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樂的逍遙自在。倘若是絕情谷做東,意義則截然不同。」

  「有何不同?」

  「我們對絕情谷雖暫時退讓,但並不代表崑崙派對『偷師』一事既往不咎。」尹鶴風似笑非笑地說道,「因此,絕情谷設宴不是『鴻門宴』便是『講和酒』。若是鴻門宴,我等自然小心提防,處處謹慎。若是講和酒……呵呵,恕老朽斗膽直言,偷師一事,斷無講和的可能。」

  「正所謂吃人嘴短,拿人手軟,有些事還是問清為妙,以免稀里糊塗地被人蒙在鼓裡。」冷空陽面色陰戾,言語中滿含嘲諷之意。

  「哈哈……」

  聞言,鄧長川突然放聲大笑,勸慰道:「諸位多心了!此宴,只是我家府主對崑崙派各位朋友的一點心意,別無他想。」

  「好說!」尹鶴風話裡有話地笑道,「即是北賢王開口,我們又豈敢不答應?放眼當今武林,有幾人願和北賢王過不去?又有幾人敢和北賢王過不去?」

  「二長老過譽了,鄧某代府主敬您老一杯。」鄧長川佯裝糊塗,一副聽不出話外之音的憨厚模樣,舉杯朝尹鶴風微微一敬。

  「傳聞,潯陽樓的酒,乃天下第一美酒。」凌青開口圓場道,「今夜,鄧五爺可是將潯陽樓里好幾年的藏酒一舉買空,所以殷掌門和二位長老一定要多飲幾杯,千萬不要辜負北賢王和鄧五爺的一番美意。」

  「既然鄧五爺盛情難卻,老夫便與你再飲一杯。」

  殷白眉畢竟是崑崙派掌門人,無論他對洛天瑾橫插一槓的做法多麼不滿,該有的體面依舊要保持,斷不會率性而為。

  「不知殷掌門接下來有何打算?」杯酒下肚,鄧長川話鋒一轉,笑問道,「依我之見,殷掌門好不容易來到中原,不必急著回崑崙山,不如隨我到洛陽與北賢王一敘,如何?」

  「正是。」凌青附和道,「自去年河西一別,殷掌門與我家府主已有多日不見。來此之前,府主還和我們念叨過,說他對您老人家甚是想念。呵呵……江州再好,畢竟不是自己的地盤,殷掌門不如隨我們一起回洛陽城,也好讓我們一盡地主之誼。」

  殷白眉笑道:「二位的好意老夫心領了,只不過絕情谷偷師一事尚未了斷,老夫身為一派掌門,豈能一走了之?除非……」言至於此,殷白眉的話鋒突然一轉,別有深意地說道,「除非北賢王能馬上給老夫一個交代,讓老夫儘早與絕情谷做個了斷。」

  「這……」

  被殷白眉反將一軍,鄧長川和凌青不禁一陣語塞。畢竟,崑崙派今日已退讓一步,再逼殷白眉離開江州,非但不近人情,甚至會適得其反。

  「哈哈……」見二人面露尷尬,殷白眉不禁爽朗一笑,擺手道,「說笑而已,二位不必在意。老夫相信你們,更相信洛府主。說好三個月,便會耐心地等三個月,絕不食言。」

  「那是!那是!」鄧長川和凌青不知所言,只能點頭陪笑。

  「素問賢王府的八位門主,多是年輕俊才,後起之秀。」尹鶴風插話道,「今日有幸見到凌門主,果然器宇軒昂,儀表不凡。想必不久之後,凌門主必將成為賢王府的肱骨棟樑。」

  「承蒙尹長老抬舉,其實在賢王府的八位門主中,凌某最為愚鈍。」凌青謙遜道,「單說下三門,上任死門之主陳雍是在下的前輩,現任門主許衡入府多年,為北賢王立下汗馬功勞,戰傷無數,遠非在下可及。至於驚門之主柳尋衣,更是天縱奇才,大俠風範。他雖入府不久,但卻有勇有謀,膽識過人,深得府主器重。其武功更是位居八位門主之首,甚至比三位執扇也不遑多讓。與他們相比,凌某實在是平庸至極,相形見絀。」

  「凌門主不必謙虛,年紀輕輕便能坐上門主之位,足以證明你才幹過人,絕非庸碌之輩。」尹鶴風笑道,「世人皆知,賢王府八門雖有上、中、下之分,但最有實力的是下三門。因此,下三門的門主人選,直接關乎賢王府在江湖中的地位和威懾力,乃重中之重。凌門主貴為傷門之主,可見你在北賢王心中的地位何其重要。」

  「剛剛聽你提起柳尋衣,此子近日在江湖上的名號倒是頗為響亮。」殷白眉道,「去年八月初二,他在河西秦府的所作所為,老夫至今仍記憶猶新。北賢王真是好福氣,非但有威震天下的七雄精心輔佐,更有凌門主和柳尋衣這樣的年輕俊才做他的左膀右臂,實在羨煞旁人。反觀老夫,也只能望而興嘆,顧影自憐,呵呵……」

  「欸!世人皆知,崑崙派藏龍臥虎,人才濟濟,令我等羨慕不已。與貴派相比,柳尋衣、凌青之流,實在是小巫見大巫,不值一哂。」鄧長川謙遜一番,說罷再度舉杯一飲而盡。

  尹鶴風淡然一笑,隨之眼珠一轉,反問道:「不知鄧五爺接下來有何打算?是回洛陽,還是繼續留在江州?」

  尹鶴風話中有話,鄧長川自然聽的明白,不急不緩地笑道:「江州之事已了,鄧某明日便會趕回洛陽復命。」

  「哦?」冷空陽陰陽怪氣地反問道,「鄧五爺就這麼回去了?難道你不怕自己走後,我們會向絕情谷發難?」

  「殷掌門一言九鼎,江湖中誰人不知?」鄧長川表情一僵,隨之緩緩放下手中的杯筷,目不斜視地盯著冷空陽,皮笑肉不笑地回道,「他說三個月之內不會再找絕情谷的麻煩,就一定不會。怎麼?難道冷長老認為殷掌門會空口白話,食言自肥?」

  「你……」

  「殷掌門自然不會輕諾寡信,怕只怕北賢王出爾反爾,言之無信。」

  鄧長川話音剛落,一道略顯譏諷的笑聲陡然自樓下傳來,此言令鄧長川臉色驟變,凌青等人更是瞬間起身,一個個朝樓梯口怒目而視。

  眾目睽睽之下,一襲月白錦袍的儒雅男人,在七八名隨從的陪伴下,緩步上樓。他對眼前的緊張氣氛視而不見,自顧優哉游哉,春風滿面地朝殷白眉和鄧長川走來。

  「金……金復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