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二十三,清晨,唐門議事堂。
「砰!」
鴉雀無聲的大堂內,面沉似水的唐轅,重重一掌拍在案上,登時發出一聲巨響,令在場之人紛紛心中一顫。
「把他們帶上來!」
伴隨著唐轅的一聲喝令,被五花大綁的唐寂、唐修,在四名唐門弟子的押解下,顫顫巍巍地步入堂中,「噗通」一聲跪倒在唐轅面前。
此時,唐寂二人皆是披頭散髮,衣衫襤褸,傷痕累累,血跡斑斑,令坐在兩旁的其他四位房主無不暗吃一驚。
「唐易!」唐轅冷冷開口道,「你告訴他們,今天是什麼日子?」
聞言,唐易的臉色微微一變,隨之滿眼複雜地望著唐寂、唐修,勉為其難地開口道:「回稟總管,今天是……十一月二十三。」
「唐寂、唐修。」唐轅目不斜視地喝問道,「你們可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
「我們……」
「今天是你們該作出交代的日子。」不等唐寂開口,唐轅突然喝斥道,「八月二十三,也在這個地方,我曾給你們三月期限,命你們將『天女織衣』外泄一事查個水落石出。時至今日,已過去整整三月,你們又查出什麼?」
唐修急聲道:「回稟總管,我們的確已查出幕後之人,正是唐軒……」
「唐軒何在?」唐轅無情地打斷道,「縱然你們說的天花亂墜,可唐軒人呢?你們口中的『罪魁禍首』又在什麼地方?」
「我們本已將唐軒擒下,可在回來的途中卻……」
「卻被蒙古人在半路救走,是不是?」唐寂話未說完,唐轅已滿臉寒意地冷笑道,「這個藉口我已經聽你們說過十幾遍,可說來說去,你們終究拿不出真憑實據,如何服眾?」
「我們說的句句屬實,若有半句虛言,願遭天打雷劈!」唐修連忙起誓,「請總管一定要相信我們……」
「唐修,你是內戒房房主。我且問你,唐門家法之中,有哪條是可以憑藉空口白話,便能推卸罪責的?」
「這……」被唐轅當面質問,唐修不禁一陣語塞。
「對就是對,錯就是錯。」唐轅沉聲道,「雖然你二人在唐門輩分頗高,但祖宗的規矩不能壞。無論是誰,只要犯錯,便要一視同仁,賞罰分明。我不想聽你們無謂的辯解,更不想看你們痛哭流涕地求饒。唐門子弟,要敢作敢當,無畏生死!若你二人今天做不出交代,便依照三個月前定下的規矩,領罪受罰。」
唐轅神情冷漠,語氣堅定,根本不容旁人置疑分毫。
此話一出,唐寂、唐修登時如泄了氣的皮球一般癱軟在地,而其他四位房主則紛紛臉色一變,不約而同地跪倒在地,一齊向唐轅求情。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唐轅冷聲道,「今日如不能嚴懲唐寂、唐修,那唐家祖宗的威嚴何在?蜀中唐門的臉面又何在?」
「總管,唐寂、唐修二位叔父一生勤勤懇懇,任勞任怨,奉公正己,懷質抱真,對唐門更是忠心耿耿,素無二心,今日又豈能因他人之過而遭受責罰?」唐易義正言辭地拱手請命道,「我對二位叔父的話深信不疑,此事定有小人作祟,與他們無關。」
「不錯。」唐仞附和道,「二老的人品大家有目共睹,絕不會為了逃避罪責而胡亂捏造,誣陷他人。」
「請總管三思!」唐彰勸道,「千萬不能因為一時意氣,而誤中了小人的挑撥離間之計。」
「一時意氣?」唐轅的眼睛微微眯起,似笑非笑地反問道,「你的意思是……我有意包庇唐軒,故意刁難唐寂、唐修?」
「在下絕無此意!一時失言,還望總管恕罪!」唐彰意識到自己言語有失,登時嚇的臉色煞白,匆忙朝唐轅叩首賠罪。
「唐軒與我是一奶同胞,此事不假。」唐轅對唐彰的戰戰兢兢置之不理,逕自說道,「但我與他的兄弟之情,自他背叛唐門的那一天起,便已經一刀兩斷,涇渭分明。在我心裡,早已沒有他這個大哥。唐軒更是將我這個『兄弟』視為眼中釘,肉中刺。時至今日,我與他只有仇怨,沒有恩情。你們都給我記住,有朝一日,我必會親手斬殺唐軒,為唐家清理門戶!」
「如此說來,總管願意相信唐寂、唐修的話?」唐鈺遲疑道。
「相信是相信,規矩是規矩。」唐轅目無表情地說道,「唐門之所以能在江湖中屹立百年而不倒,靠的是規矩,而不是感情。如今,唐門暗器『天女織衣』外泄,此事已在江湖中引起軒然大波,並為我唐門招來諸多非議,因此絕不能不了了之。唐寂身為暗器房總管,首當其罪,理應受罰。唐修身為內戒房房主,有失察職責,同樣罪無可恕。來人……」
「唐總管此言差矣!」
唐轅話音未落,一道爽朗的聲音陡然自堂外傳來。緊接著,鄧泉不顧唐門弟子的重重阻攔,大步闖入議事堂。
見狀,堂中幾人無不臉色一變。一抹慍怒之氣,自唐轅的眉宇之間浮現而出。
「鄧泉?」
唐轅先揮手屏退守門弟子,繼而強壓著心中怒火,目光不善地盯著鄧泉,幽幽地問道,「我念你遠道而來,視你為客,對你禮遇有加,這段時間可有一絲一毫的怠慢?」
「唐總管說的哪裡話?」鄧泉拱手笑道,「唐門待我處處體貼,照顧的無微不至,談何怠慢?」
「既然如此,那我倒要問問你了?」唐轅語氣不善地回道,「既知我待你不薄,又為何不守我唐門規矩,擅闖議事堂?都說客隨主便,閣下為何偏偏喜歡反客為主,插手我們的家事?」
「唐總管此話猶如泰山壓頂,罪名之大,險些令在下喘不過氣來。」鄧泉搖頭道,「在下斷不敢在唐門胡鬧,更不敢在唐總管面前造次。蜀中唐門英雄輩出,唐總管更是名震天下,尊駕虎威在上,鄧某早已是不寒而慄,又豈敢反客為主?」
「那你今日這是為何?」唐轅眉頭一皺,語氣頗為不悅。
「實不相瞞,在下與唐寂、唐修二位房主,在洛陽時曾經歷過一番同生共死,雖不敢自詡生死之交,但多少有些情誼。」鄧泉道,「今日見他們即將遭受嚴苛刑罰,不免心中難過,因此才斗膽冒犯,替他們向唐總管鳴冤。」
「鳴冤?」唐轅不禁一愣,反問道,「他二人身為唐門弟子,依唐門家法領罪受罰,何冤之有?」
「過錯之人明明是唐軒,為何要讓他們受罰?」鄧泉不解道,「難道唐軒不算是唐門弟子嗎?」
「唐軒縱該千刀萬剮,但他們二人未能將其擒下,便是空口無憑,只能認罰。」唐轅沉聲道,「他二人身為暗器房、內戒房之主,縱然不是親自犯錯,也應遭受株連。這是我唐門的規矩,由不得外人插手!」
「在下不敢質疑唐門規矩,不過尚有一事不明,還請唐總管示下。」鄧泉故作遲疑道,「既然他們身為房主理應受到株連,那閣下身為唐門總管……是否也應難辭其咎?」
「混帳!」唐彰勃然大怒,呵斥道,「這裡是唐門,豈容你一個外人指手畫腳?再敢胡言亂語,信不信我割了你的舌頭!」
「不錯!」唐仞面露陰狠,威脅道,「鄧泉,你以為這裡是賢王府嗎?竟敢質疑總管的命令,只憑這一條,依照唐門規矩就該將你處死!」
「鄧八爺,我們念你是客,不忍驅逐,還請你自行離去!」唐易見勢不妙,趕忙圓場道,「休要在這裡放浪嬉笑,自討苦吃。」
「唐總管、諸位,還請息怒。」鄧泉不卑不亢,朝唐轅拱手拜道,「在下絕非故意刁難,只想替唐寂、唐修二位房主說句公道話。洛陽發生的一切,我早已一五一十地告知各位,你們可以質疑唐寂二人口說無憑,難道還能質疑北賢王的誠意?莫非你們認為賢王府會串通他們一起捏造事實,敷衍搪塞?」
「鄧泉,這些畢竟是我們的家事,你最好不要插手。」唐鈺目無表情地回道。
「明知是龍象山和蒙古人在背後搗鬼,你們還執意懲罰唐寂、唐修,令他們一死一傷,此生都不能再為唐門效力,結果只能令親者痛,仇者快。」鄧泉不顧眾人冷厲的目光,固執道,「若唐門的規矩如此不通情理,是非不分,那在下即刻離開,回去稟告府主,說他看錯了人,蜀中唐門並非英雄豪傑,不過是一群自怨自艾的無知鼠輩,根本不配和北賢王做朋友。告辭!」
說罷,鄧泉故作憤憤不平模樣,毅然甩袖而去。
「大膽鄧泉,竟敢辱我唐門,你以為自己還能活著離開嗎?」
唐鈺一聲冷喝,堂外登時湧入數十名攜刀帶劍的唐門弟子,瞬間將鄧泉圍的水泄不通。
「怎麼?被我戳中要害,爾等惱羞成怒,想殺我滅口?」鄧泉身陷囹圄仍面無懼色,冷眼環顧四周,輕蔑道,「若真如此,儘管放馬過來,我鄧泉寧死不逃!」
「鄧泉,你辱我唐門,罪無可恕,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住手!」
不等唐鈺出手,一言未發的唐轅突然喝斥道:「你們幹什麼?」
「總管,鄧泉他……」
「鄧泉單槍匹馬,我們卻興師動眾,以多欺少。此事若宣揚出去,唐門豈不要遭天下英雄恥笑?」
「那我與他一對一過招,生死由命……」
「混帳!難道你看不出他在故意施展激將法嗎?」唐轅瞪了唐鈺一眼,轉而將陰戾的目光投向鄧泉,幽幽地說道,「鄧泉,我知道你的心思,知道你為何不遠千里而來,更知道你為何要救他們。你不必在我面前裝腔作勢,惺惺作態,洛天瑾究竟想做什麼?你、我,皆心知肚明。」
「既然如此,唐總管何不……」
「可惜,事與願違!」唐轅不給鄧泉辯解的機會,冷笑道,「你們以為施恩於唐寂、唐修,便能拉攏唐門?錯!大錯而特錯!江湖恩怨,不是小孩子過家家,唐門與金劍塢的關係,更不是你們隨便施展一點鬼蜮伎倆,便能輕易撼動的。」
「可是……」
「鄧泉,我念你是客人,不會刁難你。」唐轅幽幽地說道,「唐門一向恩怨分明,恩仇必報。無論如何,賢王府曾救過唐寂、唐修,算是對唐家有恩。今天,我暫時饒過他們二人,權當還洛天瑾一分恩情。日後,唐門與賢王府兩不相欠。回去告訴洛天瑾,不必再枉費心機,閣下也不必再來遊說。言盡於此,閣下好自為之。恕不遠送!」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