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禾?」柳尋衣大驚,追問道,「蘇大哥的傷勢痊癒了?」
「八月初二,蘇禾險些丟了性命,重傷豈能輕易痊癒?」洵溱搖頭道,「據我所知,蘇禾是被人抬來西域的。」
「抬來西域?」柳尋衣越聽越糊塗,「蘇大哥傷勢未愈,不安心在漠北修養,為何千里迢迢而來?」
「你說為何?」洵溱不答反問。
「難道……」柳尋衣的聲音戛然而止,同時眼中布滿凝重之意,沉思片刻,方才喃喃自語道,「難道顏無極對玉龍宮仍不死心?」
「除此之外,別無他想。」洵溱不可置否地回道,「蒙古人去年來此招安,結果弄的死的死、傷的傷,可謂狼狽之極。但顏無極從未放棄拉攏玉龍宮,他知道蘇禾曾在任無涯面前留下極深的印象,故而今年再派蘇禾來訪,其真正用意不言而喻,路人皆知。」
「蘇大哥是位英雄,他此番枉顧性命,甘心冒著舟車勞頓,寒風凜冽之苦負傷而來,想必對任無涯也是一種極大的觸動。」柳尋衣呢喃道,「顏無極老謀深算,他非但與龍象山在暗中勾結,同時也沒有放棄拉攏玉龍宮,替自己多留一條後路。只可憐蘇大哥,身負重傷仍要飽受顛沛之苦。」
「蘇禾對蒙古朝廷忠心耿耿,你情我願的事情,有何可憐?」洵溱不以為意地說道,「反倒是你,比蘇禾更可憐百倍、千倍。」
「我?」
柳尋衣稍稍一愣,當他欲要追問時,突然看到洵溱那雙別有深意的明眸,心中頓時瞭然一切。萬千疑慮頃刻間煙消雲散,終究化作一抹苦笑,算是回應。
「眼下情形如何?」湯聰不明所以,滿臉好奇。
洵溱道:「數日前,我以北賢王和少秦王的名義,向金麟旗主丁傲呈上拜帖。」
「如此甚好!有此拜帖,任無涯斷不會對我們視而不見。」柳尋衣暗鬆一口氣,轉而問道,「你可知金劍塢的人在哪兒?蘇大哥又在哪兒?」
「不清楚,料想應在天山附近,想必他們也已送上拜帖。」洵溱揣測道,「直至今日,玉龍宮尚未發出任何消息,想來任無涯還在猶豫之中。」
柳尋衣點頭道:「下定決心談何容易?這種事,稍有不慎便會墜入萬劫不復之地,換做是我,也不會輕易表態。任無涯謹言慎行,省愆寡過,多年來玉龍宮一直穩紮穩打,步步為營,靠的就是謹小慎微,三思後斷。此次抉擇,極有可能決定玉龍宮未來的命運,任無涯的畢生所願是入主中原,一統江湖。眼下時機已到,他定會深思熟慮,再做決斷。」
「如果運氣好,大家或能全身而退。如果運氣不好,任無涯說不定會親近一家,隨手除掉另外兩家,以示誠意。」洵溱戲謔道,「說不定,我們皆會命喪於此。」
洵溱此話,令湯聰、廖氏兄弟的臉色頓時變的難看起來。
見狀,阿保魯輕蔑道:「若是怕死,不如趁早回家吃奶!」
「誰怕死?」湯聰不服氣地嗆聲道,「怕死不是好漢!」
阿保魯嘲諷道:「既然不怕,你為何面如死灰?」
「我……」
「夠了!」不等湯聰爭辯,柳尋衣突然輕喝道,「無論任無涯如何選擇,他都不會除掉另外兩家。」
「為何?」湯聰和阿保魯異口同聲。
「任無涯老奸巨猾,處處算計,既要彰顯自己的實力,又要保存自己的價值。養寇自重,正是此理。」
「還有一事。」洵溱突然插話道,「你可知金劍塢此番派誰前來?」
「誰?」
「宋玉……」
「金劍塢四大高手之一的『神算子』?」柳尋衣心不在焉地回道,「此人我曾見過,雖然頗有心機,卻並非三頭六臂。你曾告訴我,宋玉和曹欽暗通,一起從陸家騙走莫岑手上的『驚風化雨圖』。其實,他和我一樣,最終只得到一份贗品。」
柳尋衣的最後一句話意味深長,儼然有意試探洵溱的反應。
卻不料,洵溱既不辯解,也不駁斥,而是佯裝沒有聽懂似的,逕自說道:「昔日,金劍塢和玉龍宮暗中來往,皆由宋玉一人操持。因此,玉龍宮上上下下對他都頗為熟悉。金復羽派此人前來,是想讓他以熟賣熟,充當說客。畢竟,在名義上金劍塢和玉龍宮早已是相濡以沫,同甘共苦。此次若非少秦王出面,只怕洛府主連玉龍宮的大門都進不去。」
「言下之意,北賢王還要多謝你們?」柳尋衣對洵溱的裝聾作啞頗為不滿,故而語氣變的有些生硬。
「不必客氣。」洵溱倒是來者不拒,含笑道,「既然洛府主是少秦王的朋友,我們自當義無反顧地鼎力支持。我們和玉龍宮的關係,是少秦王苦心經營多年的結果。正所謂『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如今能幫到你們,也算有所回報。」
「你……」
柳尋衣早知洵溱伶牙俐齒,能言善辯,卻不料她竟還是個油鹽不進的主。本欲發作,但轉念一想自己的身份,氣焰頓時萎靡幾分,輕哼道:「少秦王的慷慨,我等有目共睹,不勞洵溱姑娘提醒。」
「你若不問,我斷不會主動提醒。」洵溱順水推舟,故作無辜。
柳尋衣胸中如堵,好生憋屈,抱怨道:「洵溱姑娘有話但講無妨,何必陰陽怪氣?」
「本想扳回一城,結果卻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你可怪不了我?」洵溱直言不諱地譏諷道,「你若心平氣和,虛心受教,我豈會無事生非,故意刁難?分明是你自討苦吃……」
柳尋衣錯愕道:「明明是你顧左右而言他,怎成了我自討苦吃?」
「難道不是嗎?」洵溱得理不饒人,倔強道,「本是你們耽擱一日,我沒怪你已是禮讓三分。你卻不知好歹,指桑罵槐,還不是故意找茬?」
「我……」
「我什麼我?誰讓你不順心你去找誰,休要在我面前故作惆悵!」
「你……」
「你什麼你?難道我說的不對嗎?剛才故作推讓,之後又屢屢試探,現在又裝模作樣,一刻三變,柳尋衣,你簡直比女人還善變!」
被洵溱「教訓」的啞口無言,柳尋衣氣的臉色漲紅,七竅生煙。索性冷哼一聲,轉過身去不再理會。
看著憤憤不平的柳尋衣,以及喋喋不休的洵溱,湯聰等人在這一刻恍惚覺的,他們不像在爭論正事,反而更像是小兩口兒在因為雞毛蒜皮的瑣事拌嘴。
「門主,洵溱姑娘,你們這是怎麼了?」湯聰一臉尷尬地陪笑道,「剛才還有說有笑,怎麼突然就……吵起來了?」
聞聽此言,柳尋衣的神色微微一變,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迅速將臉上的怒意散去,轉而朝洵溱拱手一拜,賠罪道:「洵溱姑娘,我……」
「不必解釋,我知你心思。」洵溱打斷道,「不過我要提醒你,不管腳下的路有多難走,都是你自己選的,沒人逼你!」
洵溱話中有話,其中深意也只有柳尋衣能聽的真切。至於湯聰、廖氏兄弟,則是一頭霧水,全然不知所云。
「你教訓的是。」柳尋衣長出一口濁氣,嘆息道,「如今,路已在腳下,由不得我不走。」
「知道就好!」洵溱變臉的速度,一點也不比柳尋衣慢。剛剛的冷若冰霜,瞬間已變成風輕雲淡。
她輕抿一口茶水,又道:「此次,金劍塢除宋玉之外,還派了另一個人,一個比宋玉兇險十倍的高手。」
聞言,柳尋衣精神一振,複雜的思緒登時被他拋到九霄雲外,凝聲道:「誰?」
「簡仲。」
「簡仲?」柳尋衣一愣,思索片刻,詫異道,「可是江湖人稱『九命無歸』的簡仲?」
「九命無歸?龍象榜第四位!」湯聰驚呼道,「在中原武林後進之中,武功排名僅次於陸庭湘,堪稱高手中的高手。」
「正是此人。」洵溱直言不諱地回道,「看來此人的名諱,在你們漢人之中早已是如雷貫耳,倒也省去我一番唇舌。」
簡仲的出身、經歷極為傳奇,說來倒與柳尋衣頗有幾分淵源。
其出身官宦之家,自幼習武,加之天賦異稟,十八歲便摘得武狀元桂冠。皇帝敕封「從七品武功郎」,不久後前往陣前效力,勇猛無敵,屢建奇功,從驍騎校尉,一路升至前軍副將,回朝後官拜「正五品武功大夫」。
短短三年,連升數級,可謂仕途得意,前途無量。
可惜天意弄人,正在簡仲春風得意之時,東西府之爭,引來朝廷巨變,皇上為穩定朝綱,不惜錯殺一批文臣武將,以莫須有的罪名株連九族,其中便有簡仲一家。
簡仲事先得到消息,於抄家之前亡命天涯,苟且偷生,勉強保住一條性命,而後數年杳無音信。
直至三年前,皇上撥亂反正,為其平反,簡仲被免去通緝要犯之名,敢以真面目示天下人。
只不過,此時的簡仲已不再是昔日的朝廷武官,而是搖身一變,成為江湖中赫赫有名的獨行大俠,賀號「九命無歸」,並被排入龍象榜第四位。
傳聞,簡仲的綽號來自其親身經歷。他曾九次身陷囹圄,幾成必死之局,但最終皆僥倖逃脫,故而取名「九命無歸」。
簡仲的傳奇經歷,令他不僅僅擅長拳腳兵刃,更精通兵法謀略,故而在闖蕩江湖時如魚得水,遊刃有餘。後來他慢慢發現,江湖比廟堂更適合他這種人生存。
今時今日的簡仲,早已不再四處亡命,苟且偷生,而是在武林中聲名鵲起,威震八方。
令柳尋衣萬般不解的是,簡仲此人一向獨來獨往,今日為何會與宋玉勾結在一起?
「你們不必如此驚訝。」洵溱似乎看出柳尋衣幾人的困惑,直言道,「簡仲是被金復羽請來的。為了請他出馬,金復羽可是花費了不少心思。」
「金劍塢不僅有四大高手,還有眾多弟子,為何要請一個外人援手?」柳尋衣聽的愈發糊塗,嘖嘖稱奇道,「莫非金復羽另有打算?想對付什麼人,卻又不願親自動手?」
「你猜對了!」洵溱婉兒一笑,故作神秘地說道,「據我查探,金復羽之所以力邀簡仲,正是為了對付一個人。」
「何人?」
「你,柳尋衣!」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