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血濺夜城

  驚天動地的廝殺聲從北城將軍府傳出,方圓百里無不聞風喪膽。至此,已持續了整整兩個時辰。

  將軍府內大火沖天,將洛陽城的夜空映得通紅。

  這一夜,仿佛天地都在瘋狂地燃燒,殺聲震天,哀鴻四野,整座洛陽城籠罩在恐怖的殺戮中,城中百姓誠惶誠恐,紛紛緊閉門窗,甚至連透過縫隙偷看兩眼的勇氣都沒有,內心更是躁動不安,如臨大敵。

  洛陽城已有多年未再經歷過這般殺戮,如今新年初至,幾十萬百姓還沉浸在一片喜慶祥和之中,卻毫無預兆地突遭浩劫,他們又豈能不慌?

  對將軍府的人而言,這三千死士宛若從天而降,似是突然殺到眼前,之前竟未察覺到一點風吹草動。

  先是突如其來的一輪漫天箭雨,緊接著便是一輪流星火箭,趁著將軍府大亂之際,殺氣騰騰的兩千死士,一鼓作氣衝殺入府。沒有半句廢話,衝進來便是一通瘋狂砍殺,憑藉人數的絕對優勢,以及一往無前的強橫氣勢,令將軍府的軍士們猝不及防。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已是兵敗如山倒,紛紛作鳥獸散。

  將軍府內,眾人哀嚎大叫著四散而逃,三千死士則如殺神般,在他們身後呈風捲殘雲之勢,無情的收割著他們的性命。

  即便有運氣好的軍士,暫時逃出將軍府這座人間地獄,可在外邊等候他們的,仍是一千名嚴陣以待的死士。一輪箭雨過後,這些「幸運兒」無一不是千瘡百孔,滿目瘡痍,死的甚至都難以看出人形。

  今夜,將軍府內,無論男女老幼,一律格殺勿論!

  沒人能想到,竟真有亡命之徒膽敢衝擊將軍府。這些死士全是大宋兵馬裝扮,口中高呼著「北定中原,光復河山」的號令,最初倒真令汪緒統大吃一驚,下意識地以為真是大宋兵馬來襲。

  可轉念又一想,大宋兵馬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覺地突然殺到洛陽?故而稍稍思量之後,汪緒統便已猜破端倪,洞悉一切。

  只可惜,饒是他想的再如何明白,可面對近在咫尺的生死危局,也唯有倉惶逃命的份。

  嚴格來說,今夜將軍府內所發生的一切,並不是一場廝殺,而是一場血淋淋的屠殺。

  蒙古軍士們沒有將軍指揮,早已亂作一團,再加上逐漸失去無畏生死的勇氣,以及決一死戰的信念,更是心灰意冷,愜意叢生。故而,在準備充足的三千死士面前,蒙古軍士幾乎毫無招架之力,唯有任人宰割的悲慘噩運。

  殺戮持續了多久,鄧長川便在東海茶樓的雅間內喝了多久的茶。

  今夜的東海茶樓只有一位客人,就連掌柜和夥計都被轟走了。鄧長川一直坐在二樓盡頭的雅間內,手中端著茶杯,舉目眺望著北城的沖天大火,靜靜聆聽著金戈鐵馬地廝殺聲,和延綿不絕的哀嚎聲,雖然看上去目無表情,神色平淡,可實際上內心的緊張之情,卻一點也不亞於此刻正在將軍府內廝殺的眾人。

  已喝下整整三壺茶,可鄧長川卻沒能品出半點茶中滋味。因為他雖然人坐在這裡,可心卻早已飛遠。

  「噔噔噔!」

  突然,一陣急促而凌亂的腳步聲自樓梯上傳來。三名滿身血污,手提鋼刀的漢子火急火燎地朝走廊盡頭的雅間奔來,此刻在他們的刀刃上,還在不住地向下淌著鮮血。

  三人之中,走在最前邊的黑臉絡腮鬍,正是白馬堂的當家,薛鬍子。薛鬍子左邊的獨眼漢子,是快活林的當家,尹三刀。右邊的瘦高漢子,則是清風寨的當家,馬如風。

  他們三人都比洛天瑾稍長几歲,昔日洛天瑾還是武當門下的一介無名小卒時,他們三人便已各自占山為王,拉起一夥綠林好漢,自成一幫。

  當年的他們與年輕氣盛的洛天瑾不打不相識,因為這三人都欽佩洛天瑾的武功和才智,再加上幾人年紀相仿,性情相合,故而便結為異性兄弟。因此細算起來,他們三個還是洛天瑾的三位義兄。

  後來洛天瑾逐漸發跡,成立賢王府後更是在江湖中名聲大噪,可他卻未曾忘記這三位兄弟,這麼多年一直往來不斷。

  這三人都是性情如火的豪爽漢子,並沒有因為洛天瑾今時今日的地位,而有所諂媚,亦沒有做出過『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醜事。仍各自逍遙,只是逢年過節,禮尚往來罷了。

  如今洛天瑾有事相求,三人仍像以前那般,二話不說便鼎力相助,甚至在挑選死士的時候,他們還義無反顧地沖在第一個。足見,他們對洛天瑾的情義何其深厚。

  忽聞腳步聲,鄧長川恍惚的精神猛然一震,目光如炬,直直地射向房門外。

  「五爺!」

  與此同時,薛鬍子、尹三刀和馬如風已快步沖入雅間,紛紛朝鄧長川拱了拱手。

  「怎麼樣?」鄧長川一見他們,眉宇間瞬間浮現出一抹難以名狀的緊張之色,甚至就連聲音聽上去都有些微微發顫。

  「按照你給我們的名冊,細細點驗三遍。」薛鬍子快速回道,「少了兩個人。」

  名冊是鄧長川從將軍府主簿手裡,花重金收買過來的,目的就是為了今夜避免出現漏網之魚。

  「誰?」鄧長川的心此刻已提到嗓子眼,內心的緊張溢於言表。

  「洛陽將軍,汪緒統。將軍府大管家,齊泰。」

  「轟!」

  此話一出,鄧長川登時呆若木雞,他嘴唇顫抖不止,眼神飄忽不定,猶豫了許久之後,方才語氣複雜地喃喃道:「為何偏偏少了最重要的兩個……」緊接著,鄧長川猛地抬起頭來,急聲問道,「府里上上下下,你們可都搜過了?還有將軍府周圍……」

  「將軍府內外,所有犄角旮旯我們已細細搜查了不下三遍。」馬如風應道,「可就是沒有汪緒統和齊泰的蹤影,想來應該是跑了。」

  「怎麼會跑了呢?」鄧長川言語中不禁露出一絲埋怨之意,「你們足足有三千人,而將軍府上下加在一起,也不過一千多……」

  「本來他們插翅難飛,可後來突然殺出一伙人馬,從外邊衝破了我們的包圍。」尹三刀憤憤不平地說道,「若沒有那伙人,汪緒統必死無疑。」

  「什麼人?」鄧長川迅速追問道。

  「應該是洛陽鐵掌幫的人。」薛鬍子沉吟道,「因為我在人群中,依稀看到鐵掌幫的幫主鄭天雕,以及他們的二當家徐鐵崖。」

  「鐵掌幫!」鄧長川氣的咬牙切齒,手中的茶杯也應聲而碎,「先有個金刀門不識好歹,現在又冒出個鐵掌幫不知死活,真是氣煞我也!」

  薛鬍子猶豫片刻,低聲問道:「五爺,要不要我們帶人殺去鐵掌幫?」

  鄧長川神色冷峻地搖頭道:「不必了,你們已在洛陽城鬧了兩個時辰,再鬧下去,我怕會節外生枝。更何況鄭天雕和徐鐵崖救了汪緒統後,一定不會繼續留在洛陽城,肯定會設法出逃,所以你們即便去了,只怕也要撲空。」

  「那我們……」

  不等薛鬍子把話說完,鄧長川突然神色一正,朝薛鬍子三人挨個拱手抱拳,感激道:「白馬堂、清風寨、快活林的兄弟們,這次遠赴洛陽出生入死,這份情義我賢王府記下了。鄧某代府主先向眾兄弟道謝了!」說罷,鄧長川又面帶擔憂地看向滿身鮮血的三人,忙問道:「三位當家,莫非受傷了?」

  「這些都是韃子的血。嘿嘿……」尹三刀大笑道,「我們三家今夜一共才折損了不到一百個兄弟,前所未有的大獲全勝,實在是殺得痛快!痛快啊!哈哈……」

  「如此甚好!」鄧長川連連點頭道,「此地不宜久留,三位當家即刻率領麾下兄弟趕回五莊觀,然後收斂起鎧甲兵器,自有人在那兒接應。之後三位當家和眾兄弟速速散水,有人會送你們連夜出城,以免遲則生變。」

  「沒問題!」薛鬍子痛快地答應道。

  「哦!還有……」鄧長川急忙從懷中掏出厚厚一沓銀票,其中每一張都價值萬兩,他將銀票遞給薛鬍子三人,笑道,「這是府主的一點心意,還請三位當家收下。只等風聲過後,府主還有重謝!」

  「不要不要!」面對價值不菲的一沓銀票,薛鬍子三人卻頭也不回地紛紛轉身而去,一邊走還一邊揮手道,「你把這些銀票拿回去,告訴老四,別不把我們三個當兄弟!」

  老四,正是洛天瑾在他們兄弟幾人中的排名。

  「不錯!咱們是做哥哥的,兄弟有難豈能不幫?莫說是死幾個弟兄,就算咱們四個粉身碎骨,又當如何?腦袋掉了碗大個疤,做兄弟就應該兩肋插刀,刀山火海,萬死不辭!」馬如風瓮聲附和道,「拿錢給我們豈不生分?讓老四把錢收回去,改天找咱們痛痛快快地喝頓酒,就算扯平了!哈哈……」

  不等鄧長川再勸,薛鬍子三人已大笑著走出東海茶樓,快速消失在夜色之中。

  看著漸行漸遠的三人,鄧長川不禁心生感慨,暗道:「這麼多年,他們從未向府主提過半點要求,反而府主卻在不方便出面的時候,總找他們出手相助,這三位也從未推脫過半句。府主這輩子能結下這三位義薄雲天的好兄弟,倒也不失為一種福分。」

  說罷,鄧長川轉念又想到不知所蹤的汪緒統和齊泰,口中不由地發出一聲嘆息。他舉目眺望著掛在蒼穹盡頭的一輪彎月,喃喃自語道:「汪緒統、齊泰,此二人不除,賢王府非但永無寧日,而且在不久之後,恐怕還會遭到滅頂之災!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