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互有忌憚

  「洛天瑾,你竟敢縱容手下與朝廷對抗?」

  汪緒統見賢王府早有防備,不由地心中一驚。他怒瞪著洛天瑾,喝問道:「你可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你又可知道,你現在所得罪的,絕不是本王一個人,而是……」

  「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不等汪緒統把話說完,洛天瑾已語氣冷漠地打斷道,「我們漢人有句話,叫『士可殺不可辱』,如今你縱子行兇,不止是辱我女兒,更是侮辱賢王府所有弟子,侮辱全天下的漢人。洛某在江湖打打殺殺幾十年,早已將自己這顆腦袋懸在刀刃上過日子。幾十年來,我歷經千難萬險,無數次九死一生,方才能走到今日這般地步。這麼多年,想殺我的人數不勝數,你以為我還怕死嗎?怕死我今天也不會站在這兒!」

  汪緒統心頭一稟,他雖對自己兒子的死萬分悲痛,但卻更明白自己絕不能與洛天瑾徹底鬧翻。最起碼,今天不行。

  蒙古大汗曾對汪緒統下達密令,命他來洛陽後,要極力拉攏中原武林各門各派,以便日後蒙軍南下時,能配合蒙古大軍裡應外合,為大宋朝廷製造內亂,減輕蒙古一統天下的阻力。

  而北賢王洛天瑾,更是蒙古大汗親自點名要招降的對象之一。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汪緒統出任洛陽將軍的真正用意,並非是管理洛陽的百姓民生,而是為了招安洛天瑾,令其為蒙古朝廷效力。

  為此,汪緒統曾使出諸多手段,軟硬兼施,勸也勸過、嚇也嚇過、逼也逼過,甚至還想通過提親,與洛天瑾結下秦晉之好。可結果卻屢屢出乎他的預料,以至於鬧到今天這般難以收場的地步。

  其中最令汪緒統後悔莫及的,就是主動成全汪清術和洛凝語的婚事。甚至連「霸王硬上弓」這招,都是汪緒統親口教給汪清術的。

  現在想來,當日他一語成讖,自己的兒子果然死在洛凝語手中。雖不是被她所殺,但卻是因她而死。

  「王爺息怒,凡事應以大局為重!」

  將軍府的管家齊泰,快步走到汪緒統身旁,附耳低聲道:「小王爺已去,倘若今日再與洛天瑾反目,只怕我們會賠了夫人又折兵。」

  聽到齊泰的勸慰,汪緒統眼神掙扎著緩緩後退一步,極不情願地揮手示意蒙古軍士先行收起兵刃。見汪緒統退讓,洛天瑾也逐漸恢復一絲理智,命賢王府弟子退後三步。

  剛剛的水火不容之勢,終於有所緩和。為此,齊泰、謝玄等人,紛紛暗暗鬆一口氣。

  「洛府主,我知你是當世豪傑,不畏強權,也不畏生死。」汪緒統強壓著心中的喪子之痛,語氣顫抖地說道,「本王今日帶兵前來,不想與你為難,只想抓住兇手,並用其項上人頭,慰藉我兒的在天之靈。」

  洛天瑾目光深邃地盯著汪緒統,腦中飛速盤算著,他雖氣憤汪清術對洛凝語的所作所為,但如今汪清術已死,也算得到報應。相比之下,洛天瑾心中的悲憤,遠不如老來喪子的汪緒統深刻。

  沉寂片刻,洛天瑾緩緩開口道:「據我所知,柳尋衣昨夜並未殺死汪清術。其中怕是有什麼誤會。」

  「誤會?」汪緒統欲要動怒,但轉念又想到洛天瑾的身份,故而長嘆一聲,用儘可能平緩的語氣反問道,「昨夜柳尋衣在鳳鳴樓大開殺戒,難道此事也是誤會?」

  「昨日小女被汪清術困於鳳鳴樓,柳尋衣想帶她離開,卻遭到諸葛雄父子率人阻攔,情急之下,雙方不得已才動起手來。」洛天瑾幽幽地說道,「此事若細究起來,其實是金刀門以多欺少、恃強凌弱在先,只不過最終他們技不如人,因此才會被柳尋衣扳回一城。」

  「洛府主承認此事便好。」汪緒統道,「本王知道,昨日鳳鳴樓之事,與洛府主和賢王府無關,一切都是柳尋衣一個人惹出來的麻煩。他昨夜殺了多少人,本王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甚至可以不再追究。但他出劍無情,殘殺術兒,此事我就不能不管。洛府主也為人父,女兒受辱尚且怒不可遏,更何況有人殺了本王的兒子呢?洛府主一向深明大義,何不設身處地的為本王想想?殺子之仇,焉能不報?」

  「殺子之仇,自是該報。」洛天瑾不可置否地點頭道,「不過那也應該找罪魁禍首去報,柳尋衣昨夜在鳳鳴樓的確殺了很多人,但卻絕沒殺小王爺。」

  「洛府主昨夜又不在鳳鳴樓,你如何斷言?」

  洛天瑾淡淡地說道,「此事小女可以作證,並且昨日鳳鳴樓內的其他人,相信亦可出面作證。」

  汪緒統滿眼悲憤地搖頭道:「昨夜之事,大多數人都早早躲藏起來,根本不知詳情。而親眼看到的,幾乎已被柳尋衣殺光。你讓本王如何去找?更何況,昨夜鳳鳴樓內除了柳尋衣外,還有什麼人會殺術兒?」

  「這……」

  「洛府主不妨將柳尋衣叫出來,令他與本王當面對質,如何?」汪緒統見洛天瑾有意袒護,不禁心生惱怒,但礙於眼下的局勢,卻又不得不強壓怒火,保持鎮定。

  洛天瑾道:「實不相瞞,柳尋衣身負重傷,如今生死未卜,恐怕不能出來與你對質。」

  「除了柳尋衣,本王實在想不出還有誰會殺害術兒。」汪緒統直言道,「洛府主不會只想憑三兩句話,便讓本王放棄殺子之仇吧?就算兇手另有其人,那也要等我找到真兇之後,才能赦免柳尋衣。至於今日……無論柳尋衣是生是死,還請洛府主將他交由本王處置,否則你讓本王如何甘心……」

  「三天!」

  汪緒統話音未落,洛天瑾卻突然開口道:「請汪將軍給我三天時間,三天後我一定給你一個交代!此事我想調查清楚,柳尋衣畢竟是我賢王府的人,更何況他又剛剛從鳳鳴樓救回我女兒,我若現在將他交給你,一旦宣揚出去,只怕天下人會說洛某是個忘恩負義、攀附權貴的阿諛小人。」

  「洛府主想如何調查?」

  「倘若柳尋衣沒殺小王爺,那真兇一定另有其人。而此人用心險惡,欲挑撥你我兩家的關係,不可謂不歹毒。」洛天瑾遲疑道,「只待柳尋衣甦醒後,洛某會親自詢問清楚,若真有人在暗中作祟,那我一定會把這個人揪出來,到時將他交由將軍府,任憑汪將軍處置。」

  汪緒統面沉似水,死死盯著洛天瑾,聽來聽去,這些話都像是洛天瑾的包庇之辭。但與此同時,汪緒統又心知肚明,既然洛天瑾已把話說到這步田地,他再僵持下去,只怕也是徒勞無功,說不定還會再度激起刀兵。

  雖然汪緒統對洛天瑾有一千個、一萬個不滿,但有件事他卻十分清楚。以他現有的兵馬,根本無法和洛天瑾抗衡。所以剛剛他主動退讓,一是為蒙古朝廷的統一大計,二是為自己的安全。

  汪緒統城府頗深,又豈會不明白以退為進,暫避鋒芒的道理?

  「好!」猶豫再三,汪緒統眼中陡然閃過一抹狠色,點頭答應道,「我給你三天時間,希望三天後,洛府主能給我一個滿意的交代!」

  洛天瑾沒料到汪緒統竟會輕易妥協,心中暗吃一驚,不過表面上仍是那副冷漠平淡的模樣,輕聲道:「多謝!」

  一場風波在貌合神離的妥協下,草草收場。

  目送汪緒統率兵遠去,面色平靜的洛天瑾眼神陡然一變,對謝玄低聲吩咐道:「從現在開始,暗中封鎖全城,連一隻蒼蠅都不能放出去。」

  「府主的意思是……」謝玄若有所思地狐疑道,「汪緒統剛剛不是真心退兵?」

  「殺子之仇,又豈能這麼輕易善罷甘休?」洛天瑾沉聲道,「我料汪緒統剛剛之所以妥協,是因為他懂得審時度勢,知道今日不能與我硬碰硬。如果剛才鬧翻了,他非但報不了仇,說不定還會搭上自己的老命。但如果我是他,回去後定會立即上書蒙古朝廷,召集大軍兵臨洛陽城。汪緒統沒那麼簡單,他不打則已,要打便要打的我們毫無還手之力,所以我不可不防。」

  「嘶!」聞言,謝玄不禁倒吸一口涼氣,趕忙應道,「我這就派人去日夜監視將軍府,一旦有任何風吹草動,那便……」謝玄的話並未說完,似乎在等待洛天瑾給他下令。但見洛天瑾眼中寒光一閃,謝玄即刻心領神會,神色肅穆地緩緩點了點頭。

  片刻後,江一葦突然問道:「府主,你向汪緒統討要三天時間。這三天難道真是為了調查汪清術的死因?還是……另有所指?」

  洛天瑾眉頭一挑,諱莫如深地反問道:「你想說什麼?」

  「三天時間,府主怕是在等一個人吧?」江一葦神秘地笑道,「樊虎門的程秋,三天內必到洛陽城,到時便知柳尋衣是人是鬼。若柳尋衣來歷屬實,那府主便會設法保他,但若發現柳尋衣來歷有假,那……那就可以將他交給汪緒統,借蒙古人之手除掉他。」

  江一葦的話令林方大臉色驟變,忙問道:「府主,尋衣可剛剛救回凝語,我們怎能置他的生死於不顧?若把他交給汪緒統,豈不是必死無疑?」

  「他枉顧我的命令,擅自做主殺了汪清術,難道不該償命嗎?」洛天瑾話中有話地反駁道。

  「這……」林方大眉頭緊鎖,吞吞吐吐地說道,「難道府主也認為是尋衣殺了汪清術?」

  洛天瑾眼睛微微眯起,慍怒道:「今天我們與將軍府已成水火之勢,兩家再想相安無事,無異於痴人說夢。我料與汪緒統之間遲早必有一場血戰。稍有不慎賢王府便會元氣大傷,甚至灰飛煙滅。究其根源,皆是因為汪清術之死。今天沒鬧僵,是因為彼此互有顧忌,汪緒統不得不忍氣吞聲,但我不相信他會一直隱忍下去。我現在氣的不是柳尋衣殺了汪清術,而是氣他枉顧我的命令,無視賢王府的生死存亡。」

  「可剛剛府主對汪緒統說……真兇另有其人……」

  「那不過是我的託詞罷了!」洛天瑾冷聲道,「你應該很清楚,昨夜鳳鳴樓內,能殺汪清術的人只有一個,那便是柳尋衣,除了他……」

  言至於此,洛天瑾的聲音戛然而止。只見他惱怒的目光中,悄然閃過一抹狐疑之色,沉思片刻,突然滿臉凝重地抬起頭來,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語道:「不對!昨夜在鳳鳴樓,明明還有兩個至關重要的人,為何剛才汪緒統卻隻字未提?」

  「府主說的是……」

  「汪清術騙走語兒的誘餌,那對兒賣唱的父女……哪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