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6章 築巢引鳳
「好!甚好!極好!」
唐阿富的剛毅果決,令深陷糾結而鬱鬱寡歡的柳尋衣忽覺雲開霧散,熱血騰湧。
「實不相瞞,早在謝二爺向我提出將各門各派融合為一的想法前,我便已看出未來的江湖趨勢,並隱約猜出他們寄希望於我的真正目的。」柳尋衣摒棄雜念,放膽直言,「只不過,一直令我猶豫不決的……並非能否促成此事,而是如何促成此事?俗話說『有求於人必受制於人』。雖然我已經離開朝廷,不再受功名利祿的羈絆,可在蕭谷主、謝二爺這些人的眼中,我仍是一名涉世未深,不諳世事的晚輩後生。他們恨不能將一切替我安排妥當,我只管優哉游哉地『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既不需要費心,也不需要費力。」
「這樣的日子不知有多少人夢寐以求……」
「唐兄!」唐阿富話未說完,柳尋衣已面露不耐,「你剛剛才說過人生苦短,不可蹉跎歲月。」
「我明白了!」唐阿富將臉上的戲謔之意漸漸收斂,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凝重之色,「你現在信不過任何人,甚至……信不過谷主和騰族長。」
「我不是信不過他們,我只是……不想從一隻囚籠跳進另一隻囚籠。我知道蕭谷主、謝二爺一定不會害我,但我更知道謝二爺與蕭谷主、騰族長並非一條心。三家積怨良久,多少年來矛盾不斷。雖然他們在我面前不會表露分歧,但背著我……不知明里暗裡發生過多少爭鬥?唐兄,我有心撮合大家化干戈為玉帛,卻無法洞悉這些老謀深算的前輩,更無力掌控波譎雲詭的大局。因此,在這樣的處境中我即使將他們勉強聯合在一起,也只是有名無實。骨子裡各門各派依舊親疏有別,各行其是。至於我……表面上大權在握,風光無限。實際上和一個被架空的傀儡毫無區別。更重要的是,我不希望他們因為爭奪對我的『控制』而變生肘腋,禍起蕭牆。」
「不希望他們爭奪對你的『控制』……伱終於說出自己的真心話,不願受制於人才是你猶豫不決的根本原因。」
「算是吧……我已在朝廷經歷過一次眾叛親離,至今回憶起來仍心有餘悸。如今的蕭谷主、騰族長、謝二爺猶如當初的侯爺、丞相、賈大人,明明是同一陣營卻因利益糾葛而彼此反目,相互算計,我不希望再經歷第二次……」
「不一樣!谷主是你的親娘。」
「當年,侯爺待我亦如生父。」
「可……」
「罷了!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柳尋衣知道唐阿富對蕭芷柔萬分崇敬,因此不想與他爭論高下,故而話鋒一轉,虛心求教,「依唐兄之見,眼下的境遇當如何破局?」
「其實,你心裡早有應對之策,又何必明知故問?」唐阿富毫不留情地戳破柳尋衣的心思,踟躕道,「此事對谷主影響頗深,我……本不該與你沆瀣一氣。」
「唐兄若心存顧慮,只當我沒問便是。」
不知為何?柳尋衣的內心對於當下的話題竟是忽冷忽熱,時而心潮澎湃,時而又興趣缺缺,遠不像表面看上去那般興致高漲。
因此,見唐阿富猶豫不決,柳尋衣索性順水推舟,不再勉強:「只是唐兄猜錯了,其實我……並無什麼應對之策,也不想去和自家人勾心鬥角,謀劃什麼應對之策……」
「無論你想不想,都必須應對!」儼然,唐阿富沒有聽出柳尋衣的言外之意,逕自說道,「依我之見,你若不想做有名無實的『傀儡掌門』,當務之急就是擺脫那些前輩對你耳提面命。」
「擺脫他們?」聞言,柳尋衣的眼中精光一閃,沉吟再三,方才小心翼翼地追問,「如何擺脫?莫非……你建議我急流勇退?」
「當然不是!」唐阿富難以置信地望著一臉天真的柳尋衣,口中不禁發出一聲蔑笑,「再者,你又能退到哪兒去?」
「若非勸退,難不成……你讓我過河拆橋?」柳尋衣暗吃一驚,臉色驟變。
「兔死狗烹才是過河拆橋,我只是勸你擺脫他們的束縛,做一個名副其實的……掌門人。不必處處顧忌他們的想法,更不必事事看他們的臉色,可以放開手腳按照自己的心意行事。」
「按照自己的心意……唐兄啊唐兄,你又怎知我心意究竟如何?」柳尋衣心中暗嘆,但表面上卻未顯露半分痕跡。
惆悵片刻,他方才出言搪塞:「縱使將各大門派合而為一,名義上締造出一個新的勢力,可事實上……人還是那些人、事還是那些事,新勢力依舊是由原來的幾家門派聯合而成。如果我不依靠那些『前輩』,試問誰能信服?誰肯聽命?」
「此乃關鍵所在!」唐阿富眼神一凝,語氣變得愈發低沉,「歸根到底,你現在缺的不是名、不是勢……而是人。」
「人?」
「不錯!騰族長也好,謝府主也罷,他們在自己的『地盤』深耕多年,早已形成自己的根基。你一個橫空出世的晚輩想凌駕於他們之上,幾乎不可能。縱使他們答應,麾下弟子也不會屈服,縱使屈服也是口服心不服。因此,你必須繞過現有之人,暫時忘記這些輩分高、資歷深、經驗足、人脈廣的長輩,尋覓一些值得信任和託付的新人,並將他們慢慢培養成新勢力的中流砥柱。這些人不僅要品行可靠,文武雙全,更要與你有福禍之情,患難之交。」
「這樣做……豈非擺明信不過謝二爺他們,似乎……不太妥當?」
「常言道『一朝天子一朝臣』,他們都是混跡江湖數十載的前輩,又豈能不懂箇中道理?更何況,他們若真心扶植你上位,非但不會覺得不妥,反而會鼎力贊同。」
「這……」面對言之鑿鑿的唐阿富,柳尋衣竟一時語塞。
「如此一來,你要做的事反而十分簡單。」唐阿富絲毫不給柳尋衣權衡利弊的機會,炮語連珠似的說道,「築巢引鳳!」
「什麼築巢引鳳?」柳尋衣一愣,思緒愈發凌亂,「唐兄,你的意思是……」
「真正能傲視驚濤駭浪的巨鯨蛟龍必然存在於汪洋大海,小河溝里又能撈出幾條大魚?殊不知,當今世道人才難得。因此,你必須放開心思、放開眼界,更要放開胸襟、放開膽量。如若不然,你身邊只有庸人蠢材,如同外強中乾的袁霆,難以堪當大任。」
「放開心思、放開眼界、放開胸襟、放開膽量……」柳尋衣若有所思,呢喃自語,「你是不是在提醒我,必須跳出賢王府、絕情谷和湘西騰族的束縛,募求一些有真本事的人助我一臂之力?」
「當然,無論出身何門何派,或正或邪,只要有真才實學,而且能與你肝膽相照,皆可引為知己弟兄。」唐阿富正色道,「其實,眼下就有幾人再合適不過。」
「你說的是……」
「據我所知,『麻衣刀客鬼見愁』秦苦、『漠北第一快刀』蘇禾、『少林達摩院第一年輕高手』悟禪……他們都曾陪你出生入死,與你患難與共。這些人與你年紀相仿,志趣相投,而且個個都是武功高強,敢作敢為的豪傑,絕不會像謝玄和賢王府那些元老那般對你『過度呵護』。更重要的是,他們與賢王府、絕情谷、湘西騰族八竿子打不著,既無恩仇亦無瓜葛,斷不會被人輕易左右。眼下,你若想成事,不靠他們又能靠誰?」
「如此說來,黎海棠也可以算一個?」
「黎海棠?」唐阿富眉頭一皺,謹慎提醒,「他可是龍象山的人,休要忘記你下午才和雲追月撕破臉……」
「黎海棠的武功平平無奇,但箭法卻出神入化。與他相處的一段日子,我發現此人心性不壞,而且頗有精明過人之處。」
「若論精明……有一人遠在黎海棠之上,甚至在整個中原武林也難逢敵手。」唐阿富諱莫如深地說道,「自古成大事者,皆以文武為左膀右臂。眼下,蘇禾、秦苦、悟禪、黎海棠……也算上我,都以武功見長,卻不善謀事。可以助你決勝於兩陣之間,卻難以幫你運籌於帷幄之中。因此,你若想成事,身邊必須有一位足智多謀的智囊盡心輔佐,此人絕非黎海棠那種小聰明可以相提並論。」
「你說的是……」
「洵溱!」
「嘶!」
唐阿富此言一出,柳尋衣的臉色悄然一變:「唐兄休要說笑,她可是少秦王的心腹。」
「我沒有說笑,你連蒙古大汗的心腹悍將都敢拜把子,連雲追月的人都敢拉攏,又為何對少秦王的人唯恐避之不及?」唐阿富揶揄道,「我再提醒你一次,你已經不是大宋朝廷的命官,而是中原武林的梟雄,與人交往再不能有門戶之見,而應將彼此的價值放在第一位。眼下,只要能夠幫到你的人,大可招來用之。有朝一日你不再需要她的幫助,亦可揮手棄之。一旦你坐穩中原武林第一人的位子,取之、用之、棄之、殺之……不過是信手拈來,盡在你一念之間。」
「這……」唐阿富將利用與殺戮描繪的雲淡風輕,反而令柳尋衣有些不知所措。
見柳尋衣欲言又止,唐阿富以為他心有忌憚,於是主動請纓:「如果你邁不過心裡那道坎,我可以幫你……」
「不!」柳尋衣連忙拒絕,而後心懷旁騖地低聲解釋,「以我對洵溱的了解,只要我開口……她定會應允。只不過,她的應允歸根到底仍是為達成少秦王的目標,而非真心實意地幫我。一旦我的所作所為與少秦王的利益相悖,她必反目……
「此事簡單,何需糾結?」唐阿富不屑冷笑,眼中殺機盡顯,「你先利用她穩住陣腳,待你大勢將成,我會在她叛你之前……令其永遠消失!」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