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大哥!」
青石廣場人來人往,一片混亂嘈雜之中,神色匆匆的潘雨音踉蹌著擠到蘇禾身旁。
「潘姑娘?」望著氣喘吁吁的潘雨音,蘇禾不禁一愣,「你這是……」
蘇禾話未出口,潘雨音已迫不及待地指向被人群層層遮掩的柳尋衣,急聲道,「柳大哥身邊的人太多,我實在擠不進去……」
「這……」
「柳大哥一直被囚於地牢,身體本就十分虛弱,再加上剛剛與人大戰一場,傷勢加劇,不宜在此損耗精神,應該儘快找地方休息,讓我替他療傷。」青石廣場內外,風聲、雨聲、雷聲、人聲混亂摻雜,潘雨音不得不扯著嗓子向蘇禾解釋,「眼下,他想做的、該做的、能做的都已經做了。恩恩怨怨、是是非非也該告一段落,又何必拖著殘軀病體應承那些『不相干』的人?」
「我明白了!」蘇禾若有所思地緩緩點頭,「潘姑娘言之有理,蘇某可以幫你勸告尋衣。但他聽與不聽……蘇某不敢作保。」
「有勞蘇大哥……」
潘雨音話音未落,蘇禾已閃身擠入熙熙攘攘的人群。憑藉強悍的身軀與敏捷的身法,迅速穿越層層「阻礙」,並將潘雨音的「擔憂」如實告知心力交瘁的柳尋衣,以及八面玲瓏的謝玄、騰三石等人。
「諸位!」
經蘇禾一番提醒,又見滿身狼狽的柳尋衣被熱情如火的人群里三層、外三層的團團包圍,與少林眾僧敘舊的謝玄幡然醒悟,連忙朝四周拱手抱拳:「有道是『多行不義必自斃』。今日這場『鋤奸大會』根本是清風處心積慮謀劃的一場鬧劇,意在蒙蔽天下英雄,企圖顛倒黑白,混淆善惡。萬幸天理昭昭,報應不爽。洛盟主在天有靈,非但令清風的奸計未能得逞,反而讓他『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實乃自食惡果,死有餘辜。自從洛盟主歸天,我家少主一直含羞忍辱,委曲求全,本無意與清風父女爭名逐利,卻不料他們非但不知反省收斂,反而變本加厲,對我家少主百般迫害、千般污衊,意圖斬草除根,永絕後患。最終,我家少主走投無路,忍無可忍,不得不奮起反抗。既為捍衛天道,匡扶正義,亦為替父報仇,為己洗冤。然而,我家少主秉承洛盟主的仁義之心、忠恕之道,對待清風父女這般喪盡天良的卑鄙小人仍抱著一副菩薩心腸。他不顧天下英雄的義憤,不顧親朋摯友的勸誡,堅持『得饒人處且饒人』,放凌瀟瀟及武當弟子一條生路……令人唏噓,更令人欽佩。」
「正因柳少俠天性純良,心意慈悲,方才承天庇佑,遇難成祥,實在是我等江湖中人的楷模。」
「正是!單憑柳少俠這份『以德報怨』的胸襟與氣度,足以羞煞清風老賊。」
「昔日,我等不明真相,一直被清風父女的花言巧語蒙在鼓裡,一時糊塗難免做出一些……不義之舉。若有得罪之處,萬望柳少俠、謝府主大人大量,千萬恕罪。」
……
謝玄冠冕堂皇的一席話,毫無意外地引來四周陣陣附和。
情真意切也好,阿諛奉承也罷。至少是大勢所趨,昭示著柳尋衣成功洗脫自身的污名,從今往後可以堂堂正正地傲立於中原武林。
而這,正是謝玄、洵溱、柳尋衣合演這齣「苦肉計」的首要目的。
「今天,因在下一己之私而驚擾天下英雄,實在慚愧。」柳尋衣強打精神,畢恭畢敬地朝四面八方抱拳賠罪。
「柳少俠不必客氣,你的事就是洛盟主的事,洛盟主的事就是中原武林的事,中原武林的事就是我們大家的事。」
「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我等江湖義士責無旁貸。」
「今天,我們不僅是為柳少俠洗脫冤屈,為洛盟主報仇雪恥,更是為中原武林剷除巨害。」
……
聽著來自四面八方的聲聲吶喊,柳尋衣似是而非地輕輕點頭,又向身旁的謝玄、洵溱、秦苦、蘇禾、蕭芷柔、騰三石、雲追月、薛鬍子等人依次拱手作揖,誠摯拜謝:「今天,我能死裡逃生,全仗諸位捨命相救。你們的大恩大德,我柳尋衣感激不盡,無以為報。日後,若有用到我的地方儘管開口,在下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尋衣,我們是一家人,你何必與我們見外?」
「少主此言令我等誠惶誠恐!」
「副宗主這般客氣,教我們如何擔待得起?」
……
柳尋衣的誠摯謙卑,令眾人驚慌失措,紛紛婉言回絕。
「諸位!我家少主傷勢未愈,亟需休養。再加上此時天色已晚,依謝某之見,我們不如就此道別……」
「等一下!」
未等心神不寧的謝玄為這場一波三折的「鋤奸大會」畫上句號,一道略顯遲疑的蒼老聲音陡然響起,登時引來一片側目。
謝玄眉頭微皺,定睛觀瞧,瞬間辨出那人的身份。正是青城派掌門人,左弘軒。
想當初,青城派與賢王府的關係十分親近,逢年過節兩家來往不斷。可自從洛天瑾與金復羽在河西秦府立下約定,將中原武林劃為「南北分治」以後,青城派與賢王府的關係越來越疏遠,反而與金劍塢的關係越來越親密。
久而久之,賢王府與青城派漸漸斷絕往來。直至前年武林大會時,青城派已徹底淪為金復羽的「鷹爪」,與賢王府呈水火不容之勢。
因此,今日見左弘軒突然跳出來打岔,謝玄的第一反應不是困惑,而是提防。
緣由於此,謝玄的語氣聽上去並不友好,甚至有些咄咄逼人的意味:「不知左掌門有何見教?」
「不敢言教!」左弘軒的態度不瘟不火,語氣不卑不亢,「只是清風一死,有件關乎中原武林榮辱興衰的大事,是不是應該趁著天下英雄共聚一堂之際……當面說清楚?免得大家胡思亂想,令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江湖……再度掀起一場血雨腥風?」
左弘軒此言聽似諱莫如深,實則欲蓋彌彰,令在場不少人猜出端倪。只是礙於當下的場合,誰也不敢貿然接話。
尤其是洵溱,在聽到左弘軒的『提醒』後,古井不波的雙眸竟抑制不住地湧現出一抹難以名狀的糾結之色,似激動、似狐疑、似懊惱、似擔憂……
「哦?」謝玄心如明鏡,表面上卻佯裝懵懂,「不知左掌門說的是……」
「中原武林盟主。」左弘軒直言不諱,一針見血,「依照當下的局勢,大宋內憂外患,中原虎狼橫行,中原武林斷不可一日無主。如若不然……我等早晚分崩離析,江湖各派勢必被外族蠻夷屠戮殆盡。」
「不錯!」陸庭湘見縫插針,順勢附和,「清風已死,我們應儘快推舉出一位新的中原武林盟主,由他平息亂象,穩住大局。」
「嘶!」
被左弘軒和陸庭湘毫不客氣地捅破最後一層窗戶紙,在場眾人無不心神一顫,啞然失色。
柳尋衣本以為左、陸二人趁機提議推舉新的武林盟主,是為他們的「大靠山」金復羽牽線搭橋。然而,洵溱卻偷偷告訴他,金復羽早已率人離開,直令始料未及的柳尋衣暗吃一驚,困惑更甚。
「不知……左掌門和陸公子有何見教?」殷白眉眼珠一轉,趁機破題,「此事確實關乎中原武林的榮辱興衰,也確實是一件大事。既然此事由你們率先提出,二位何不將話點明?索性再推舉一位合適的人選,供天下英雄斟酌。」
「不錯!」鍾離木推波助瀾,「既然你們有此提議,想必心中已有合適人選。」
聞言,左弘軒與陸庭湘下意識地對視一眼,心裡不約而同地暗罵殷白眉和鍾離木老奸巨猾。
「也罷!」當左弘軒猶豫不決之際,陸庭湘神情一稟,率先表態,「依陸某之見,此人絕不能再像清風那般假仁假義,欺世盜名,徒有其表,敗絮其中。中原武林接二連三地遭受磨難,如今已是千瘡百孔,岌岌可危。因此,我們新推舉的武林盟主不僅要兼備人才武功,胸懷凌雲壯志,更要有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之將傾的氣魄與手段。」
「陸公子說得好……」唐轅陰陽怪氣地笑道,「可好是好……只不過前車之鑑歷歷在目,實在觸目驚心。天下英雄此刻驚魂未定,一時間去哪兒找陸公子口中那般能文能武,既有魄力又有手段的『賢能』?萬一……一不小心再找一位道貌岸然,表里不一的偽君子獨攬大權,試問中原武林又能否再承受一場浩劫?」
「唐總管所言甚是!」被唐轅插科打諢,陸庭湘不怒反笑,言辭愈發擲地有聲,「但陸某推舉的人選……今天已用自己的言行舉止,向天下英雄證明他與清風截然不同,確確實實是一位輕生重義,心懷天下的大英雄、真豪傑。」
「哦?不知陸公子說的是……」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陸某推舉的新任武林盟主,正是洛盟主失散多年的兒子,賢王府剛剛迎回的少主,柳尋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