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 天將蒙蒙亮,一道驚慌的聲音透過門縫鑽了進來。
可能是隔得遠的緣故,那驚慌失措的動靜並不是很明顯, 趙姝閉著眼小小的打了個哈欠,可能是被褥太過軟和,趙姝扭動了身子,讓被褥將露在空氣中的肩膀給包嚴實,又舒舒服服的睡了過去。
室內一片安靜, 一秒,兩秒,三秒.
趙姝猛地起身, 神情一掃之前的舒展, 皺著眉眼扭頭望向門口。
隨後又將眼神收了回來,呆呆望著地面,喃喃自語道:「非得走這步嗎?」
「哐」
門被大力推開,阿伶慌亂的跑了進來,蹲在床前望著趙姝, 滿臉的不可置信:「姑娘,大姑娘人沒了!」
趙姝垂著的眼眸顫了一下,左手微微捏緊了身上的被褥。
阿伶吞了吞口水, 小心翼翼道:「有人說三姑娘是大姑娘害死的, 姑娘您說這是真的嗎?」
「如果是真的, 那也太瘮人了,大姑娘平時看著文文靜靜的,沒想到心腸竟如此歹毒。」
趙姝沒搭話, 徑直將身上的被子掀開, 起身下床。
阿伶看著自家姑娘平靜的樣子, 心裡微微疑惑,姑娘怎麼對這件事一點也不震驚呢?
「走吧。」已經穿好衣服的趙姝,語氣淡淡道。
「啊?」
「去苡靜表姐院裡。」趙姝解釋道。
聽到這話,阿伶連忙闔上微張的嘴巴,利索的起身跟在趙姝身後。
望著面前低著腦袋自顧自的往前走的趙姝,阿伶幾次想張口說些什麼,但就是不知為何總是開不了口。
怪了!
走往張苡靜院子的路上,突然一股勁道攀上趙姝的胳膊將她用力向後一扯!
趙姝茫茫然抬起頭,見阿伶一臉擔心的望著自己,她飄散的目光終於聚了回來。
朝阿伶安撫一笑後,目光就落在了身側之人流暢的下頜上,微微抿唇,細微扯著被謝瑾拽疼的胳膊。
感覺到她的掙扎,謝瑾也沒有放手,就這麼一動不動的望著她。
趙姝扯了下沒扯動,只得抬眸直直地望向他,無奈道:「謝世子,您弄疼我了。」
謝瑾神情沒有任何變化,只是扯她的力道卻小了很多。
在他鬆懈的勁道下,趙姝將胳膊從他手裡扯了出來。
手裡的溫熱瞬間消失,謝瑾一時有點不習慣,但不過一會兒,又自然的將手放了下去。
謝瑾眼神落在趙姝臉上,那神色溫柔的不像話。
謝瑾望著她的眼角,看到沒有可疑的緋色後,心中不由得吁了一口氣,沒哭就好!
因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太過灼熱,趙姝臉頰微微發燙,不自在的側了側身子,想要避開謝瑾的目光。
謝瑾望著趙姝的小動作,嘴角不著痕跡的微微上揚,隨後溫和的開口道:「姝兒表妹,你臉怎麼紅了,生病了嗎?」
話罷,神色擔憂的望著她,還不放心的抬手覆在了趙姝腦門上。
不知是有意無意,謝瑾的指腹還輕輕在她腦門上撓了一下,刷的一下,一股熱氣從脖子涌到了頭頂,趙姝面紅耳赤的連忙往後退了一步,待熱意稍微退散後,才低著頭小聲呢喃道:「沒有。」
趙姝低著腦袋,眼睛卻不由自主的飄向謝瑾的手,定定地望了幾秒後,目光突然像是被什麼燙到一般,慌亂地挪開了來,腦門那地方就像被羽毛划過一般,又癢又麻。
剛才世子喚了姑娘好幾聲,姑娘都沒聽見,還差點撞樹上去,現在面頰又殷紅殷紅的,當真是沒事嗎?
阿伶擔憂開口道:「姑娘您當真沒生病嗎?」
可能是羞窘於自己剛剛的反應,又加上阿伶懵懂的話語,讓趙姝心中不由得羞惱起來,悄悄瞪了她一眼,一字一頓道:「沒、有!」
阿伶被自家姑娘瞪的一頭霧水,想了想,沒想通,最後只好沖自家姑娘露出一個討好的笑來。
謝瑾走至趙姝身側與她並肩,轉頭望著她,溫和道:「一起吧。」
趙姝抬眸望向他,剛剛還生動不已的神色瞬間淡了下去,朝他點頭:「嗯。」
兩人同時抬起了腳步,步伐一致的往同一個方向走去。
阿伶迷惑的看著兩人的背影,她怎麼覺得姑娘和謝世子之間有點怪呢,望著二人越走越遠,阿伶才停下思緒,忙不迭的跟了上去。
不到一刻的時間,他們就來到了張苡靜的院子,可還沒等進去,就聽到裡面傳來了悲慟的哀嚎。
趙姝腳步一頓,眼睛垂向了地面,讓人看不清其中的情緒。沒停頓多久,便抬腳朝裡面走去。
視線一直在她身上的謝瑾,看著她的動作,跟了上去。
屋子裡的人全都沉浸在眼前的這一幕里,沒人注意到趙姝他們的出現。
趙姝抬眼望去,李若眉緊緊摟著雙眼緊閉、神色寧和的張苡靜,喉嚨中一直在斷斷續續的抽噎著。
再看張苡靜,若不是她臉色蒼白,嘴唇泛著黑紫,誰都不會想到,昨日還好好的一個人,今早竟沒了。
張宣與滿眼頹唐的坐在椅子上,轉頭看了看床上那了無聲息的女兒,很快又不忍的收回了視線。
為什麼呀!
坐在一旁的張宣良,望著手中書信里的內容,神色倒沒多少哀痛,反而隱隱有些興奮。
他自己的女兒死了,他都沒哭兩聲,別人的女兒死了,干他何事!
趙姝收回目光,不用看書信里的內容,單看三舅舅的神情,就知道那裡面寫了些什麼!
看著書信的張宣良,眼眸一閃,臉上一改剛才的漠然,神色哀痛,抖著手的將書信遞到了張宣與面前。
張宣與沒接,就著這樣的方式,將書信上的內容匆匆看了個遍,看完後,臉上說不出是什麼表情,目光直直的望著張宣良:「三弟,你這是什麼意思?」
被大哥這樣看著,他心裡還是有點發怵的,硬著頭皮道:「大哥,你別這樣看著我呀,雖然錯先出在我們,但不至死啊,苡靜手上可是沾著自己親妹妹的血呢。」
。
趙姝漠然的看著這一幕,隨後轉身離去。
謝瑾見趙姝走了,邁步跟了上去。
快步走至趙姝身側,又調成了與她一致的步調,不說話,就這樣陪在她身邊慢慢地走著。
「並不是所有人都像我妹妹那般幸運,能體會到什麼是舐犢之情的。」
也許是此時太過安靜,也可能是因為別的什麼因素,導致她現在想向身旁之人傾訴下。
謝瑾垂眸望著她:「別人我不知道,但若是我的孩子,我一定會讓她狠狠體會到我的舐犢之情。」眼眸緊緊的攥住趙姝。
看著謝瑾不清不白望著自己的眼神,趙姝想要發泄的情緒頓時一泄如注,頓時沒了想要說話的欲望。
好吧,有的人確實正經不過三秒,是她天真了。
趙姝恢復了剛才的面無表情,繼續往前走著。
謝瑾看著趙姝不發一言的背影,唇不露痕跡的往上勾了勾,隨之長腿一邁,跟上了她。
側眸看向對他視而不見的趙姝,明知故問道:「你怎麼不說話?」
趙姝抿唇,沒理他,繼續往前走著。
「嗯?」謝瑾長腿一邁,整個身子擋在了趙姝面前。
眼前被黑影籠罩住,趙姝抬頭,無奈的望著面前的俊臉:「嗯。」
謝瑾挑眉:「就一個字?」
「嗯嗯。」
可能是不滿她的回答,眼前的身影沒挪動半分,隱隱有一種跟她耗上的感覺。
好吧
趙姝抬起頭,眼神真摯,神情正色道:「我相信世子您會是一位好父親的。」
謝瑾似是沒想到她會這樣說,含笑的神情略微一怔。
隨即有些不自在的將臉側向了一旁,身子也讓開了來。
看著面前因一句話而不好意思的人,趙姝心裡有點想發笑,但面上卻一點不顯。
不能笑出來,否則眼前這人有得鬧了
謝瑾有些恍惚,連趙姝走遠了他都沒發現。眼神虛虛的落在地面上,唇角漸漸彎了起來,越彎越大。
過了好一會,謝瑾平復好了心緒,頭轉向一旁,想謙虛幾句:「我也沒有你說的那.好!」
人呢!
一隻站在樹枝上的烏鴉突然飛躍而起,驚了滿園的寂靜。
呱.呱.呱.
她竟然、竟然就這樣走了!
謝瑾滿臉不可置信的望著空落落的四周!
還在羞惱的謝世子,不知想到了什麼,嘴角又是一彎,笑著笑著,頭連忙朝兩邊望去,除了樹就是湖,沒旁的人,提著的心,頓時放了下來。
算了,看在她剛剛誇他的份上,他就勉強原諒她的不辭而別吧。
(本章完)
作者說:作者專欄-新文《貪毒》已開文。
《貪毒》文案:最初的周多魚是個和人說話都會臉紅上半天的姑娘,她溫順、良善。
可時過境遷,她已不復是當初那個溫善的姑娘,如今的她到處左右逢源、溜須拍馬,還勵志要將那群權貴哄得七葷八素、頭昏腦漲,哦,不對,是愜意順心。
她也知道,她這樣的人在那群世家子弟的眼裡,就是個可隨意拿來逗趣、上不了台面的。
周多魚盡心盡力的親近、討好所有人,但唯獨對謝怍避之不及,
不是她不願,而是不敢,
因為她不止深知此人的菩薩面貌、魔鬼心腸還知此人對她動了殺心。
為此,別說是跟他沾上半點關係,就是站的近了些,她都瘮得慌。
謝怍表面上對周多魚溫和有禮,實則打心底厭惡她粗鄙庸俗的舉止。
若硬要說愚昧無知的周多魚身上有什麼長處的話,那就是識趣,也只有識趣,識趣的遠離他與他保持距離,對此,謝怍還算滿意。
此去經年,窄巷相逢,謝怍雙眸沉靜的望著身子緊貼著牆而過的周多魚,緩緩斂目,嘴角彎了彎,眼裡卻沒什麼笑意,
是個識趣的好姑娘,知道對他退避三舍,
可,卻礙眼的緊。
愛恨嗔痴,為貪為欲,求而不得,故生妄念
小劇場:
周多魚虔誠的跪在佛前,眼前則是剛剛奉給菩薩滿滿一荷包、晃瞎人眼的金燦燦黃金。
她對佛像低眉淺頌:勞菩薩費神助信女屠盡惡鬼,事成之日,便是信女為菩薩重塑金身之時,嗯,純金。
拜完菩薩,她面不改色、不著痕跡的收起剛孝敬給菩薩的黃金,頭也不回的揚長而去。
哪有事還沒辦,就收錢的道理!
【特別說明】:文中「惡鬼」僅用於比喻,全文無奇幻設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