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六毀滅(八)
巨劍在空中急速下墜,劃破了空中的風,輕易地刺穿地面上一個健壯魔族戰士的身體,深深地插入大地。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隨即,一圈淡淡火焰擴散開來,瞬間就將沿途所有可以引燃的東西燃成了灰燼。
雜亂而淒涼的戰場上頃刻間出現了一塊圓形的空地,空地的中央插著那一把火焰巨劍,劍柄仍在微微地顫動著,發出陣陣嗚嗚的鳴叫。
羅格將右手伸向前,五指慢慢張開,在他的掌心中,浮出一枚神秘而美麗的手鐲。
「有人讓我將這個東西還給你。」羅格道。他的手,指向的是洛迦。
從拿出這枚手鐲的那一刻起,羅格就知道它的主人是洛迦。至於為什麼會知道這一點,羅格並不清楚。這個想法完完全全是自已出現在羅格的意識之中的,不知是這個手鐲附加的奇異能力,還是教皇預先放置在他意識之中的想法,又或者真是羅格掌控一切的力量帶給他的禮物。
不論是哪種答案,這樣一個未知顯然不在羅格的掌控之中。不過胖子已經受過太多次這樣的打擊,所以這一次只是在心中痛了一下,外表上完全沒有半點異狀。
洛迦小手一招,那隻手鐲即自行離開了羅格的掌心,越過長空,落入了洛迦的手中。
她將手鐲舉到了面前,雙眸化成了淡淡的黑色,仔細地觀察著手鐲紋路中隱含著的無數魔族雕像,片刻之後,忽然悵悵地嘆息一聲。
洛迦抬頭望向羅格,緩緩地道:「他有什麼話說嗎?」
羅格道:「他只是讓我將這個東西交還給你。」
洛迦微微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在這一刻,從小小女孩子模樣的洛迦身上,羅格忽然看到了歲月流逝的痕跡。
洛迦臉上甜甜的笑容已然消失,皺眉苦思著,似是在做著一個極為艱難的決定一般,魔皇則立於聖峰之上,如沉淵停岳,只是不疾不徐地恢復著力量,即不戰,也不逃。
直到此刻,羅格才得以認真地觀察魔皇。魔皇身材高大,足有羅格三個那麼高。他一頭灰紫色長髮筆直垂落,似乎每一根髮絲都極為沉重,然而兩道足有半米長的長眉卻在空中緩緩漂浮。魔皇面容清雋中透著些溫和,不過從輪廓上看,似乎與埃麗西斯和艾德蕾妮完全沒有什麼血緣關係,而埃麗西斯和艾德蕾妮之間,也沒有任何相似之處。
魔皇欣長的雙眼低垂,從中隱隱透出淡紫色的光芒。他身體上覆蓋著重重深黑色半透明的甲冑,偶爾會有一道靈動的光芒在甲冑中閃過。
羅格一眼望去就已知道魔皇身披的並非是真的盔甲,而是身體上形成的天然護甲。那些護甲時時散發出的零星訊息告訴羅格,魔皇身體的防禦力極為強大。以羅格所知的神器中,極少有能夠破開這些甲冑的。而單從身軀所蘊含的力量上來看,魔皇是一個武力非常強大的存在,可是剛剛的大戰已經表明,魔皇的技藝更應該說是一個控法者。然而他對於魔族最重要的意義,是在於他的領域既可以抵禦天界領域的侵襲,也可以大幅度增強魔族戰士的戰鬥力。
至此,羅格終於明白了為何當年埃麗西斯會說魔皇一脈是整個魔界的希望。不過單止是這一點的話,似乎又有些牽強。
但現在羅格並不願去細想埃麗西斯話中有什麼含義,他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雙眼漸漸地泛起了湛藍的星辰之光,遙遙盯住了魔皇。
還有人在等著他,等著他回去。
魔皇的雙眼徐徐張開,溫和地看著羅格。一道道魔法光帶從魔皇身體中飄出,不停地在魔皇身周織就層層防護結界。隨著魔皇力量的恢復,這些結界的力量還在不斷地增強。
魔界的風停止了流動。
就在這氣氛越來越凝重的一刻,洛迦突然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小手一翻,將那神秘的手鐲收入了掌心中,然後向羅格苦笑著道:「他總是這樣,自以為自己站立在凡俗不能踏足的高峰之巔,心胸中裝滿了無數個位面,並且喜歡以一個神的視角來考慮事情。為什麼在他的心中,位面和那些卑微存在的生存總是要強過自身的存在呢?他選擇在這個時候將這個浮生手鐲還給我,還真是會挑時候啊!幾十年了,幾十年的時間在我們魔族來說不過是短短片刻,而對於永生的我來說,更不過是眨眼間的一瞬。可是在你們人族來說,這就是一生的時間。他……唉,他既然選擇了大預言術,現在已經快老死了吧?」
羅格微微一怔,心中自然而然地浮現出教皇那副風燭殘年的樣子。可是教皇在羅格的眼中,永遠是一片看不清、理不透的黑暗,他每次發動大預言術,其威力都堪稱驚天動地,因此羅格心底始終認為教皇是一個非常可怕的存在,自然就會忽略教皇的老態。
可是聽洛迦這麼說,難道教皇的蒼老並不是偽裝,而是真的已如風中之燭?
在接觸到天界諸主神之前,教皇就是羅格一生中最大的敵人。此刻知道教皇已經來日無多,羅格本應是心生歡喜才是,可是不知為何,此刻,他心底悄然泛起的卻是一陣蒼涼。
洛迦突然近乎於歇斯底里地尖叫一聲,那清澈、悽厲的吶喊聲貫穿了魔界的天與地,將那無法宣洩的悲鬱撒播在魔界的每一個角落!
此時此刻,雲天如火,大地伏屍,悲聲泣血。
洛迦長發飛揚,小小的身體徐徐升起,就此向著遠方的天際飛去。她的身體中不住向外透射出光華,光華越來越亮,到得後來,她竟似是化成了一顆燦爛之極的流星,划過漫漫長空,隨後在天際驟然大放光華,而後,就此消失。
羅格有些恍惚,他四顧,忽然醒覺,擁有多個位面的廣闊魔界,此刻還活著的,只是他、魔皇和重傷垂死的米羅。
羅格還沒來得及問米羅芙蘿婭怎樣了,可是就算問了,也多半於事無補。
羅格的藍翼慢慢張至最大,他雙手在身前虛握,在雙手之中,有一點湛藍的星光逐漸延伸,最終化成一枝半透明的長槍。
魔皇忽然問道:「你想要我的神格?」
「是。」
「那就來拿吧!」魔皇微笑著道。
羅格盯著魔皇,舉起手中戰槍,藍翼一張一合間,身體開始慢慢前進。
羅格一聲長嘯,速度越來越快,轉眼間就已如一道閃電,沖入了距離魔皇不足千米的距離!
在羅格與魔皇之間,存在著有一道無形的分界線。當羅格踏過這道分界線的瞬間,千般痛苦同時襲來,他忍不住狂吼一聲!
他若一隻在暴風雨中奮力前沖的飛鳥,每一時每一刻,都要承受雨打風吹!諸種千奇百怪的傷害撲天蓋地般向他襲來,幾乎每前行一寸,羅格身體內外就要添上無數傷痕!
這即是魔皇的領域!
風雨之中,一片片藍羽從羅格雙翼上脫落,在他的身後,標記出一道清晰的軌跡。
當最後一蓬藍羽在空中炸開時,羅格終於衝到了魔皇的面前。他大吼一聲,無形的力場在魔皇的領域中瞬間擴張,籠罩住了魔皇的身體。
瞬間,所有的領域都已崩潰,惟有羅格手中戰槍晶瑩依舊。
胖子右手持槍,如風如電,刺向魔皇的胸膛!
在領域崩潰的剎那,魔皇垂落的長髮根根斷裂,他似是完全沒有想到會是如此一個結果,一時間吃了一驚,而且領域崩潰瞬間產生的巨大衝擊就連魔皇也難以承受,他的甲冑上立刻布滿了細密的龜裂!
羅格槍去如電,轉眼間已要點上魔皇的胸膛,而魔皇雖已動彈不得,但他的右手突然伸長,甚至於比羅格還要快上一分,直接插入羅格胸口,握住了他的心臟!
而就在此時,羅格後腰上忽然一緊,被人一把抱住,沖勢不由得略略一緩。就是這片刻的停頓,在魔皇與羅格之間突然多了一個窈窕的身影!羅格根本收不住槍勢,他也不想收,瞬間的耽誤,魔皇就有可能恢復行動能力,躲開他的攻擊,所以他反而在戰槍上附加了最後的力量。
於是還未來得及辨清來人是誰時,羅格的戰槍就已破入了她的胸膛!
那一聲低沉而沙啞的呻吟是如此熟悉……
戰槍穿過了她的胸膛、破開了魔皇的盔甲,深深刺入魔皇的肌體,但在堪堪觸及魔族心臟之時,戰槍終於耗盡了力量,停了下來。
「艾德蕾妮!你……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的!」看著那平淡、溫和、大氣的面容,羅格的聲音開始顫抖。
艾德蕾妮溫柔一笑,道:「我怎麼說也是魔族中的天才,總有些你不知道的本事的。父皇是魔界惟一的希望,我不能讓你殺他。」
她的聲音一如以往的溫柔,完全看不出她已然被戰槍破胸。
這一刻,時間似已凝固。
羅格閉上了雙眼,過於巨大的衝擊瞬間使他的腦海中變得一片空白。
有多少事,有多少事是他不得不做的啊!
可是為何,可是為何它們的完美結局總是不能共存?
羅格不知道。
但他知道,艾德蕾妮的生命正在急速地流失,事實上,她早已死去。
或許是受到的衝擊過於巨大的緣故,羅格的靈魂中忽然浮出了無數極為古怪奇異的想法。他突然向艾德蕾妮問道:「你的臉,一直就是這個樣子的嗎?」
艾德蕾妮先是一怔,然後微微一笑,柔柔地道:「這個啊,就是不告訴你……」
她的聲音慢慢地低沉了下去,越來越是飄渺,到得最後,只有若隱若現的幾絲餘音隨著魔界的風,
遠去。
羅格怔怔望著宛如沉沉睡去的艾德蕾妮,又回頭望去。
從羅格背後環抱住他的是米羅。此刻,米羅已永遠不會再動,可是那雙臂膀依然環扣如鐵。
羅格抬起頭,望向魔皇。
魔皇那欣長的雙眼也在望著他,紫色的目光寧定平和,就如一切都未曾發生一樣。
「是你召喚他們回來的?」羅格問。
「不,他們要做什麼我也不知道。」魔皇答道,他微微嘆息一聲,又道:「就是天界那些諸神也不是無所不能的,我又怎麼可能做到全知全能?正如現在我不知道艾德蕾妮為何能夠出現在這裡,當年……當年我也沒有想到埃麗西斯會那樣做。」
至此,魔皇那始終從容淡定的聲音也有了一絲波動。從這一絲波動中,羅格聽到了隱隱約約的痛苦,那是被埋藏在心底最深處,幾乎要被遺忘的痛苦。
羅格盯著魔皇,道:「你並不是魔界惟一希望……」他伸手向遍布聖峰周圍的百萬魔族戰士伏屍一指,一字一頓地道:「他們才是!」
說罷,羅格戰槍一挺,刺穿了魔皇的心臟。魔皇則淡然一笑,手一緊,也捏碎了羅格的心臟。
這一枝湛藍的星辰戰槍,就這樣,將四個人凝固在魔界最後的聖山之巔。
不論魔界的希望是魔皇,還是已死的百萬魔族戰士,至此,魔界的歷史都已終結。
天與地,此刻渾然一體。
當日,羅格躊躇滿志地想和埃麗西斯共同前往魔界時,他沒有預料到結局。這一次的結局,他同樣沒有猜對。
羅格惟一知道的是,天正暗下,夜已到來。天會復明,而晨在前方。
有晚上,有早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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