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三 恍如一夢 下

  章十三恍如一夢下

  夜正深,房間中也沒燈火,惟有窗外透進的微弱光線將房中的陳設映出了一點輪廓。記住本站域名

  細劍被緩緩地抽出了劍鞘。

  劍鋒時明時暗,代表著七種負面力量的七色光芒此起彼伏,不停地變幻著。

  在黑暗中,七色的劍鋒上映出了死神班迷醉的雙眼。他伸出指尖,輕觸劍尖。鋒利的劍尖輕輕地點破了他的手指,於是瞬息之間,七種負面力量如狂潮般湧入死神班的身體,反覆考驗著他的魔法抗性。

  死神班晃了一晃,終於還是沒有頂住所有的負面力量,中了遲緩的效果。他身上鬥氣光芒閃爍不定,花了數分鐘功夫才將遲緩效果給壓了下去。當再次望向七色細劍時,班眼中的火焰更加熾熱了。

  此時窗外透進束束搖曳的火光,伴隨而來的是陣陣噪雜人聲,當中還有聲聲對女神的讚美。這一群人沿著死神班窗前不遠的一條長街漸漸遠去,但那喧鬧的聲音還隱隱傳來。

  班臉上露出厭惡之色,他關上了窗戶,將喧囂的人聲都隔在了外面。他知道剛剛遠去的那一群人都是狂熱的神聖教會教徒。這些教徒響應著教皇羅格的號召,正在向德羅帝國南方的坎培拉平原聚集,以為最終聖戰的勝利貢獻自己的一分力量。

  死神班非常厭惡這些狂熱的信徒,在信仰和神聖的名義下,他們其實什麼事都幹得出來,簡直比土匪和暴徒還有過之而無不及。班曾經數次向羅格提起過此事,要求他管束這些信徒,但每次羅格都只是隨意敷衍他一下而已。

  對於這場戰爭,死神班也感覺到厭煩了。他實在無法理解戰爭的意義,不明白有何理由值得這麼多國家都投入到這場史無前例的人族大內戰中去。戰爭進行得越久、各種戰爭中必然存在的悲慘景象看得越多,死神班就越懷念昔日北國小湖邊的寧靜日子。

  班有一種強烈的渴望,他想重新回到悠閒的退休生活中去,這場戰爭,並不屬於他。

  只是當他的目光落在細劍上時,就再也離不開了。由當初風月允諾給他的一月增添一個樂章,到如今的數月才有一章,死神班雖然對此感到極為惱怒,但對於一個不守信諾的女神,他其實也無可奈何。就算他怒,也無處發泄。

  「再忍一下吧!只要再多一篇樂章,我就退休不幹了。再多一篇就好……」死神班如是想著。

  最終的時刻就要來臨了。

  就在一月之前,亞歷山大的冰河軍團佯攻奧匈帝國,待五萬多奧匈殘兵被奧匈皇帝緊急調回國內防守時,亞歷山大突然揮師南下,一路上勢如破竹,連勝十一場,終於包抄到了絞肉機戰線的後方,而龐培的海神軍團則正面突擊,突破了聖輝同盟的戰線,在凡爾登與冰河軍團會師。

  至此聖輝同盟十萬大軍被切斷了一切退路,陷入了重重包圍。

  而在東線戰場上,則是巴伐利亞公國取得了重大勝利。在公國十萬大軍面前,德羅帝國超過二十萬的軍隊竟然每戰皆敗,一路潰退,防線支離破碎,最後傷亡了三萬戰士,而被俘的竟有十萬之眾。再算上敗退途中的逃兵,最終二十萬德羅大軍中,只有不到三萬人逃回了奧希妮亞。

  在擊潰了德羅主力大軍之後,巴伐利亞公國大軍轉而向西,匯合了絞肉機戰線東端的神聖同盟軍隊,重新整編過後,在坎培拉草原上與神聖協約諸國主力展開了對峙。

  一時間,在一望無際的坎培拉草原上,協約與同盟雙方各自集結軍隊,決戰已是一觸即發

  在協約一方,是以阿斯羅菲克兩大軍團為主力、輔以德羅帝國和其它僕從國數萬軍隊的二十五萬大軍。而在神聖同盟一方,則集結了超過三十五萬的大軍,而且還有陸續有軍隊進入坎培拉草原。

  在這場大決戰前,其實協約國一方不光在軍團素質上、而且在戰士數量上也已占據了優勢。因此戰前亞歷山大和龐培都一致認為,惟有以相對弱勢兵力迎敵,才有可能引動同盟一方的主力前來決戰。

  過去一系列的戰鬥已經證明,在傳統的三大帝國中,德羅帝國和奧匈帝國早已衰落,他們的軍隊仍然龐大,但戰力早已不復當年。惟有阿斯羅菲克帝國兩大軍團的戰鬥力要遠遠凌駕於南方諸國之上,放眼大陸,除了光明教會還從未投入過戰鬥的神聖騎士團外,應該再無敵手。

  然而此次決戰,同盟一方縱然有兵力上的巨大優勢,也未必就能擊敗協約國,除非神聖騎士團全部出動。這正是費爾巴哈大帝想要看到的結果。大帝知道,光明教會的武力核心除了神聖騎士團之外,還有一個神秘的聖堂。而聖堂中究竟隱藏著多少厲害傢伙,那是誰也不知道的。

  但無論光明教會中隱藏著何許人物,聖堂里擁有多少降臨或者是轉生的天使,都無法改變他們註定毀滅的命運。因為在黑暗主神巴薩羅狄摩高根的分身面前,這個位面的一切強者都會發覺自己的無助與絕望!而將黑暗主神的分身直接引入位面,這也將是大陸上前所未有的神跡!就算是千年前精靈帝國的輝煌時代,也未曾實現過如此神跡!

  而且在決戰日的當天,風月也有可能以分身或者是本體直接降臨的方式加入戰爭。

  讓協約一方決定不投入過大兵力的另一個理由則是,當黑暗主神分身成功降臨時,單是他那源自於黑暗的恐怖氣息就足以將大多數體質較弱的戰士轉化成毫無自主意識的黑暗生物!據薩拉溫格估計,在黑暗主神現身的瞬間,協約一方就可能有八到十萬的戰士成為犧牲品。當然,當主神的分身踏入平均素質要差得多的同盟大軍戰線時,恐怕會有超過三十萬的戰士被轉化成黑暗生物,成為巴薩羅狄摩高根的僕從。

  這些天裡,奧希妮亞幾乎變成了一個不夜之城。

  每晚這裡都燈火通明,一批又一批的神聖教會教徒與家人告別。他們從這裡出發,一路前往坎培拉草原參加最終的聖戰。沒有人懷疑戰爭會失敗,因為坎培拉草原已經被預告為神跡之地,女神奧黛雷赫將在那裡降臨,她將親眼目睹自己信徒們奮勇作戰的英姿。

  站在落地窗前、看著喧鬧夜景的羅格微微嘆息一聲。他自然知道在坎培拉草原等待著這些信徒的將會是什麼。他一口飲盡了手中的葡萄酒,那猩紅的酒液有一種特別的味道,那是有些類似於血腥的味道。

  羅格放下酒杯,一路來到了修斯的房間。在這大戰前夜,他的心中始終有莫名的忐忑不安。他想和這老狐狸談談,也許能談出點什麼來。

  不管在哪裡,修斯的居處都是簡潔而典雅,讓人覺得十分放鬆。他一邊品著茶,一邊在看書。見羅格進來,他微笑著打了聲招呼,居然罕見地給羅格也倒了一杯茶。

  羅格也不客氣,坐在修斯面前,直截了當地道:「修斯長老,決戰馬上就要開始了,我感覺到心裡非常的不安,可是又找不出原因。不知道您是否能夠給我一些指點。」

  修斯苦笑了一下,道:「羅格大人,這場大戰站在雙方背後的分別是黑暗和天界的主神,我想這一點您比我要更加的清楚。我就算比普通人知道的多一些,可終歸是一個平凡的精靈,怎麼可能介入到主神之間的爭鬥中去?所以關於這場戰爭,我其實幫不了你什麼。」

  羅格沉吟一下,又有些不死心地道:「那麼修斯長老,您給我的希洛之書中每一頁都有這樣一句話:『諸神不是萬能的,而希洛無所不能』。我實在是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您已經鑽研了希洛之書幾百年的時光,一定可以給我解釋一下。」

  聽到『諸神不是萬能的,而希洛無所不能』這句話,修斯的眼角微微跳動了一下,拿著茶杯的手也有些顫抖。他這些變化如何逃得過羅格的眼睛?

  修斯仔細地看了羅格一會,這才道:「羅格大人,看來您在希洛之書上很有進展。我可否問一下,您已經看到第幾頁了?」

  「第四頁……啊!」羅格話未說完,就覺得一陣無法忍受的劇痛襲上了頭頂,一時間似乎有十餘頭食魂魔在爭相吸食著他的腦髓一樣。

  在無法言喻的劇痛中,希洛之書第五頁的內容一一在他靈魂之中浮現。

  「於黑暗裡創造光明,在虛無中開闢道路。諸神睡去而又醒來,他們的目光充斥迷茫,他們的光輝將接受挑戰。塵俗的終點即是諸神的起點,睡前的結局實為醒後的開始。諸神會彷徨,因他們需在虛無中尋找存在的意義。而結局與開始之間的距離,即使諸神也無法跨越。對結局的一切眷戀,都將成為銬在諸神雙足上的鎖鏈。在神域中沒有徘徊,沒有中點,前方為存在之意義,後面即毀滅之深淵。」

  「諸神不是萬能的,而希洛無所不能。」

  此時羅格腦中的劇痛漸消,然而希洛之書每五頁的內容卻使他的心情卻越來越冷。難道說,自己一次又一次前去神域探望風月,試圖將她拉回的舉動,竟然會是可能將她拖入毀滅之淵的鎖鏈嗎?

  「羅格大人,如此看來,您已經看到第五頁了。您閱讀希洛之書的速度之快,實在是超乎我的預料。」修斯看了一會羅格蒼白的臉色,沉吟一下,道:「每一個能夠閱讀希洛之書的存在都會從書中得到自己的體悟。我只能說,希洛之書擁有我們根本無法想像的力量,在如此力量面前,我們應該謙卑。所以我無法就希洛之書的內容給您任何的解釋,事實上,一切的解釋對您都不會有絲毫的幫助。現在我惟一能夠給您的忠告就是,希洛之書一共有七頁,無論如何,您也不要去翻看最後一頁。」

  此時羅格頭頂劇痛剛歇,整個人如同虛脫了一樣,全身上下大汗淋漓,只是虛弱地點了點頭。

  就在此時,裡間的大門忽然打開,艾菲兒如一陣風一樣從裡面沖了出來,她懷中抱著一大堆各式各樣的魔法材料,剛一出門就道:「修斯長老,您快過來看看,這個預言的結果真是很奇怪呢!」

  艾菲兒說得又脆又快,直到一番話說完,才看到羅格也在場。她立刻兩眼放光,盯著羅格,看個不停。

  有過前幾次幾乎被艾菲兒榨乾的慘痛經驗,此刻羅格在她面前不由得有些心虛。好在艾菲兒還能夠以正事為重,道:「羅格大人,您也來看看這次的預言吧!」胖子心中鬆了口氣,而且也對艾菲兒的預言十分好奇,聞言站起,向裡間走去。

  在經過艾菲兒身邊時,這小精靈忽然極輕極輕地問:「一會能給我三十分鐘嗎?」

  胖子的腿立刻一軟。

  裡間非常寬大,四壁都覆以鋼板。這是由於艾菲兒預言時發生爆炸之類事故的機率要遠遠高於一般的魔法試驗。但無論發生什麼樣的事故,她都不會被傷到分毫。

  房間正中央的地面上放置著一面圓形的大銅鏡,鏡邊雕飾著古樸的花紋以及許多造型奇異的生物。羅格對於神魔學說已可以說是大家,一眼就認出了雕像中的幾個低等神明或者是初階惡魔。可是大部分的雕像他也分辨不出。而且這面銅鏡太過巨大,幾乎占滿了房中的地面,也不知道當初是如何運進來的。

  然而羅格的目光旋即就被銅鏡中的影像所吸引,再也無法離開。越是看下去,他的臉色就越是蒼白。到得後來,胖子的臉上已全無血色。

  銅鏡的中央已變得完全透明,看上去似是一扇通向無窮廣闊世界的窗戶。銅鏡內的世界雲霧繚繞,在雲開霧散的片刻,可以看到世界的正中央有一大片蒼鬱的陸地,上面山脈巍巍、大川縱橫。

  羅格只覺得此刻的自己有如一個立於雲層之上的神明,正俯視著整個世界。

  羅格越看這塊大陸的地形地貌,就越是覺得眼熟,他早已不止一次有過在高空飛行的經歷,終於認出大陸中部偏北那一條極其雄偉的山脈正是中央山脈。

  難道銅鏡中反映的,就是我們這個位面嗎?羅格心中剛微微一動,就看見這片大陸東方忽然雲氣一開,一塊新的大陸若一頭龐然巨獸,驟然從雲霧深處衝出!

  這塊大陸面積約為羅格所居大陸的一半,然而上面山更奇、水更清,蒼蒼翠翠,令人一望而心曠神怡。

  羅格心中狂跳,張口結舌。

  無論是傳承自羅德里格斯的記憶,還是大陸上諸多的傳說,都有無數關於神秘東方大陸上風土人文的記載。然而羅格勢力不可謂不大,足跡也不可說不廣,十幾年來卻始終未能真正見到一個曾經踏足過東方大陸的人物。就連羅德里格斯留下的記憶,對於東方大陸也是語焉不詳。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踏足神秘的東方大陸遠比羅格到風月的神域中轉一圈要難得多。

  此刻神秘的東方大陸竟然就這樣在艾菲兒的預言中出現,將全貌呈現在羅格的面前!有那麼一刻,羅格甚至產生了一種強烈的願望,他想躍進銅鏡中的世界,到那神秘的東方大陸上好好地看一看。

  然而接下來的變化讓他目瞪口呆。

  西方大陸上的顏色不斷變幻,看得出來是四季更替,而東方大陸上始終蒼碧如一。這神秘的東方大陸自雲霧中現身後,並沒有就此停頓,而是整塊大陸都在緩慢移動,距離西方大陸越來越遙遠。

  轉眼之間,東方大陸似是觸到了一條無形的邊界,驟然爆發出一團強光,然後就此消失得無影無蹤!

  許久許久,羅格仍然盯著銅鏡中翻湧的雲氣在發呆。直到剛剛的一幕再次重複時,他才回過神來,向艾菲兒問道:「艾菲兒,你這個預言的時間清楚嗎?」

  「時間?」艾菲兒皺眉思索著,慢慢地道:「預言一般不會清晰地給出時間,不過這一次的預言很奇怪,似乎呈現出的結果不是發生在未來,而是產生在過去。所以我才要找修斯長老來看看。」

  羅格立刻望向了修斯,修斯當即苦笑道:「連諸神都不是萬能的,我又怎麼可能什麼都知道呢?」

  羅格沉默不語,再次將銅鏡中的預言看了一遍,忽然道:「修斯長老,我怎麼感覺到東方大陸並非自己離去的,而是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推動著它。看上去……它象是在逃離。」

  羅格得到的只是沉默。他其實自己也清楚這樣的問題除了高高在上的諸神外,恐怕是沒人能夠回答得出來。

  他搖了搖頭,就向門外走去。

  只是羅格還沒邁出門,就被一把拉住。胖子一回頭,正好迎上了艾菲兒那雙亮如晨星的雙眼,在那清澈的眼瞳中,羅格看到的是不容違逆的堅定。

  「三十分鐘!一分鐘也不能少!」艾菲兒絲毫不給羅格留一點商量的餘地。她隨手將房門重重關上,把修斯隔在了房外。

  房門忽又打開,一聲尖細的慘叫響起,地底侏儒被艾菲兒一腳踢了出來。

  當第一互晨曦劃破夜的黑暗時,有如散落在坎培拉大草原上朵朵野花般的營帳都活動了起來。無數神聖教會的信徒從營帳中鑽出,在一個個神職人員的引領下,向指定的地點集中。

  廣闊的大草原上早已經樹起上百根高高的木桿,桿頭上飄揚著各色的旗幟。神聖教會每一個神職人員都背得出每面旗幟下需要站立多少名信徒。只是信徒們並不清楚他們接下來要幹些什麼。不過因為他們足夠的虔誠,所以草原上的秩序還算井然。儘管如此,當百萬信徒都就位後,天色也已大亮。

  信徒中早已搭起一座木製的高台,數十位身披黑袍的神職人員在高台上跪成了一圈,正自祈禱著。在魔法力量的作用下,他們的祈禱聲越來越響亮,不斷從高台上飄下,被越來越多的信徒們聽見。台下數百名神職人員也全部向著高台跪倒,開始頌念禱詞,而他們身邊的信徒見狀也紛紛跪下。

  轉眼之間,百萬信徒齊聲吟唱的頌詞已響徹天地!

  高台上早已布好的魔法陣突然大放光明,七色的光霧有若噴泉般湧出,在流光溢彩之中,摩拉自魔法陣中浮現,冉冉升上了天空。

  此刻的摩拉周身繚繞著升騰的光輝,風采一時無雙。

  見到這有如神跡的一幕,信徒們祈禱的聲音更加大了,有若痴狂。他們紛紛以前額觸地,以此來表達內心的虔誠。因此也就沒有幾人發覺本來是湛藍色的天空正在逐漸轉為灰暗。

  信徒們祈禱的聲音輔天蓋地,完全壓倒了遠方轉來的陣陣廝殺聲。

  天色初亮之時,協約國大軍就踏出軍營,在坎培拉草原上布下了戰陣。仿佛是冥冥約定好了一樣,聖輝同盟的大軍也同時出營,幾十萬大軍在協約國面前展開。不出費爾巴哈大帝所料,列在同盟大軍軍隊正中央的,赫然是五萬去掉了一切偽裝的神聖騎士!

  協約大軍則將騎兵配置在戰陣的兩翼,目的一是機動,二是隨時監視同盟軍隊的動向,免得他們分兵襲擊後方正在舉行召喚儀式的百萬信徒。而協約戰線的中央是換裝了巨盾長槍的海神軍團,在這些重裝步兵的身後,豎立著十餘座高台,台上站滿了法師。

  在協約戰陣後方一座連夜豎起的數十米高塔上,大帝、羅格、亞歷山大、龐培和薩拉溫格都立於其上。從這裡可以俯視整個戰場,甚至可以遙遙看到戰線後方那黑壓壓的百萬信徒。而以羅格的目力,更可以看到空中摩拉那飄然若仙的身姿。只是此時的胖子自然沒有香艷的心情,見召喚儀式一切平安,並未出現預料中有人搗亂的場面,他的目光又落在了聖輝同盟的戰陣中。

  不出所料的話,胖子今天將會看到許多久違的故人。

  果然,一行人緩緩登上了位於聖輝同盟戰陣後部的高台。高台上早已擺好了兩張高座,其中一張坐的正是那早已刻印在羅格靈魂深處的蒼老身影。

  今天的教皇身披華麗法袍、頭戴璀燦高冠、手執紅寶石權杖。惟有在最盛大的儀式上,他才會穿上這套禮服。然而教皇的寶座並非放置在代表著最尊崇地位的高台中央,安坐於中央的是一個栗色短髮、俊美得讓人有些心生憐意的年輕人。令人感覺到奇怪的是,他雙眼緊閉,似乎對戰場上發生的一切都無動於衷。

  似乎感應到了羅格的注視,這高踞寶座的年輕人忽然微微一笑,倒是把胖子嚇了一跳。

  此時震天的戰鼓和號角聲將羅格的心思拉回到戰場上來。高台上已經只剩下他、大帝和老總管三人,亞歷山大和龐培則不知何時已經走下高台,統領各自的軍隊作戰去了。在這場大決戰中,羅格的冰殿武士和冰雪法師團都已經交給這兩大名將統一調配,以期發揮最大程度的戰力。

  所以現在無兵可動的羅格反而無事可干。

  「陛下,您無需擔心。我已經看過同盟方的軍勢,他們法師的數量遠遠不足,強者上則與我們勢均力敵。目前在軍力上我們劣勢雖然較大,可是相信以亞歷山大和龐培將軍的指揮,以及我們在法師數量上的壓倒優勢,就算不藉助黑暗主神的力量,我們也有很大的機會獲勝。」老總管緩慢而低沉的聲音就算是在殺聲震天的戰場中,也能清清楚楚地傳到大帝和羅格的耳中。

  費爾巴哈大帝面色冷峻,點了點頭。他安坐在高座之中,左手持酒,右手握刀,俯視著整座戰場。

  戰局已趨熾烈,羅格這才發現,自己無意中在教皇身邊那異常俊美的奇異人物身上花費了太多的時間。

  此時神聖騎士團數以萬計的騎士已然若狂濤怒潮般接上了協約國的戰線!

  那勢挾萬鈞的衝刺、閃爍著寒光的槍鋒以及神聖騎士一張張充滿了宗教狂熱的堅毅面容,一起構成了一幅極具衝擊力的畫面,僅僅是遙望,已讓人難以抵禦那排山倒海般襲來的氣勢,惶論正面迎擊數萬神聖騎士的衝鋒?

  然而龐培做到了!

  在他的指揮下,人數上處於劣勢的海神軍團有若一道長堤,牢牢地擋住了面前的狂濤。每一組海神戰士的動作都整齊劃一,他們奮力將手中的五米龍槍送入衝鋒而來的神聖騎士的戰馬體內,爾後提起置於腳邊的戰斧,狠狠地劈開被巨大慣性拋飛而落馬的神聖騎士們的身體!

  神聖騎士們一批接著一批地發起衝鋒,後排的神聖騎士則或擲投槍,或拋戰斧,將這些呼號著要收割生命的兇器擲入海神戰士的防線中!

  長堤上迅速出現了裂紋。

  海神戰士一個接一個地倒下,可是他們寧可用身體去充當阻擋奔馬的血肉壁障,也不肯從駐守的土地上後撤一步!全速衝來的神聖騎士往往在轟鳴聲中將阻擋他們的海神戰士撞飛,然後自己也從馬背上拋出,摔在協約國戰線深處。就算協約戰士不是亂刀齊上,披著厚重甲冑的騎士如此摔落,也難以倖存。

  長堤在顫抖,看上去它越來越脆弱了,然而任潮水巨浪如何拍擊,它始終屹立不倒!

  中央的戰局一時陷入了膠著,兩翼的局面則是各有不同。在左翼,隸屬於巴伐利亞公國的騎士團戰鬥力強悍,並憑藉著數量上的巨大優勢壓制住了阿斯羅菲克帝國的騎兵,還開始分兵襲擊德羅帝國步兵的側翼,迫使他們不住地後退。而在右翼,亞歷山大親自指揮的冰河軍團則將正面數量相當的奧匈帝國騎士軍團打得潰不成軍。在付出了巨大的傷亡後,奧匈帝國的三萬輕騎兵終於逃回了已方步兵的戰線之後,得到稍加喘息、重新整隊的機會。

  戰場上空忽然亮起一陣陣絢爛的光芒,隨後無數拖著美麗尾跡的攻擊魔法划過長空,落在了對方的戰陣里。隨後火焰、冰霜、荊棘、沙塵甚至還有散發濃郁死氣的黑雲在戰場上此隱彼現。那絢爛的光影之後,掩蓋的是恐怖的殺戮力量!

  每一波魔法攻勢過後,雙方陣線中都會出現許多空白的地帶,特別是神聖騎士團的隊列中竟然被密齊的魔法生生轟出了一道鴻溝!神聖騎士們魔法抗性遠較普通戰士為強,若這一波魔法落在同盟其它部隊身上,恐怕造成的傷亡數量還會增加一倍。

  非常明顯的是,無論是魔法的數量還是威力,協約一方在這場魔法對攻中都占據了上風。

  大戰之前,康斯坦丁曾經透露說光明教會中能夠在戰場上發揮作用的光明法師有二百多人,而同盟一方此次在戰場上出現的法師一共在三百人左右。相較之下,協約方足足調集了八百多個魔法師!這主要是得益於德羅帝國繁榮的魔法文化。而且在過去的一年中,神聖教會的冰雪法師團也培養出了足夠多的新晉魔法師。

  第一波攻擊魔法過後,主掌輔助攻擊的魔法師也紛紛完成了咒語,他們或為已方戰士提供攻防加成,或削弱敵方戰力。自然,魔法師數量上占據絕對優勢的協約一方此輪又壓制住了同盟的氣焰。

  在已方法師的強力支持下,海神軍團的防線終於暫時穩定了下來。此刻雙方戰線開始交錯在一起,戰鬥進入了最殘酷的角力階段。雙方猶如兩名角力的鬥士,都不可能不流血,雙方拼的,就是讓對方的血流得比自己多、比自己快。

  大地上數十萬戰士在殊死搏殺,天空中無數魔法和羽箭交錯著飛過。這種時候,只要將羽箭射到對方的陣營中,就肯定會有斬獲,因此協約大軍中受到重重保護的一萬名精靈射手發揮的作用並不比人族弓箭手多多少。只不過他們此刻用的都是特製的破甲毒箭,殺傷力非常可觀。

  除了極少數人之外,幾乎沒有人注意到天空正在暗淡下去,原本透澈的藍色早已被深灰色所代替。而在協約國大軍背後百萬信徒的聚集地上,天空已經完全被黑暗所占據。

  天空中的黑暗非常的詭異,不同於夜幕那自然產生的黑暗。遙遙望去,倒更像是天幕被一雙巨掌生生撕開後,露出了隱於幕後的那深黑色的、無光的虛空。

  在黑暗背景的映襯下,飄於空中、一襲白衣的摩拉美麗得如此脆弱,似是一陣稍大的風吹來,也能將她吹得碎了。

  看著她向那夜、向那天、向著那無盡的黑暗縱情地伸展出自己的雙臂,羅格的心中猛然抽痛了一下。

  羅格已然知曉,諸神的意志非是凡俗所能掌控。他不知道將黑暗主神的分身引導入這個位面會產生什麼樣的後果,他更不知道分身究竟帶來了黑暗主神的哪些神力。是否會如大帝所說的那樣,巴薩羅狄摩高根所踏足之處,就會自行轉化成黑暗主宰一切的國度?如果真是那樣,那他如今所作的一切,又有何意義?

  生或死,存在抑或毀滅,這關乎於整個位面命運的命題,剎那間顯得距離他如此的遙遠。

  胖子不在乎眾生的沉浮,也不真正關心位面的存亡,將希洛之書讀到第五頁的他,就算本體毀滅,靈魂也能在虛無中長存。

  他仰視黑暗的天,聽著充斥著整個戰場的怒吼和慘叫,看著鮮血逐漸滲透大地,望著無數熟悉的人因為各自的理由在殊死搏殺。

  羅格忽然覺得這一切都是如此陌生,如此的沒有意義,就若浮生一夢,夢中無論是英雄壯懷、兒女情長,還是權傾天下、富貴榮華,醒來時,無非是落下一枕荒唐淚。

  從未有這麼一刻,他如此地想拋下一切,與她在虛無中共同開創國度,就此相伴著走向永恆。

  天地間隱隱傳來了一陣轟鳴,將恍惚中的羅格震醒。從那已被撕開的天幕中,有數道粗大之極的黑色電光蜿蜒而出,擊在遼闊無邊的草原上。每一道閃電落下,就會在大地上劈出一個百米方圓的大坑!

  羅格掌心微微出汗,大帝也緊張地站了起來,就連一向從容的薩拉溫格也睜大了雙眼,那雙向來混濁的眼中時時閃過懾人的精光。

  一道無形的威壓悄然擴散,籠罩了百里方圓。

  在這一刻,戰場上所有強者的目光都落在了天空中不斷擴大的黑暗上。敏銳的直覺已經告訴了他們那隱於黑暗之後的存在是何等的強大。無論是那一方的強者,在這一刻,在這尚未現身的強大存在宣示著自己威嚴的一刻,幾乎都在顫慄!

  羅格掃視過匍匐著的百萬信徒,又望了望正捨生忘死戰鬥著的數十萬戰士,莫名地為他們感覺得淡淡的悲哀。當巴薩羅狄摩高根分身現形的那一刻,黑暗的狂潮將席捲大地,絕大多數普通存在無論屬於哪一個陣營,都將會成為祭奠主神的犧牲品。

  當然,神聖與光明屬性的存在將會首當其衝地受到打擊,只是這裡面也包括了精靈。

  黑暗已經悄然占據了整個天空,就連普通的戰士們都覺察到了天地間的異象,手中的格殺動作也緩了下來。

  在黑暗之中還有黑暗。

  天幕已被撕破,黑暗虛無的最深處,又有一點最純正的黑暗涌了出來。在這點黑暗面前,完全沒有光的存在。

  羅格屏住呼吸,靜靜地等待著決定命運的那一刻。

  遠方忽然隱隱傳來一聲悽厲的叫聲,叫聲非常熟悉,那是摩拉的聲音!

  羅格心底一陣顫慄,他還未及去看一眼摩拉安然與否,就發現在那最深的黑暗中,竟然出現了光!

  那是絕對的光!

  光輝瞬間驅散了剛剛還占據著整個天空的黑暗,將整個世界重新導回光明!

  只是相對於這個脆弱的位面而言,光輝實在是太強烈了。

  那壓倒一切的光輝中所蘊含的除了無法言喻的威嚴,還有無窮無盡的高熱!

  有若實質的光輝若天河垂落,當空傾泄而下,聖輝所直接照耀著的一切都在高熱下瞬間化成虛無。

  聖輝似絲,若雨,如潮!

  凝立於空中的摩拉,首先被這從天而降的聖輝吞沒,光與熱的巨浪緊接著淹沒了尚不知變故突百萬神聖教會信徒。

  「那不是黑暗主神!」羅格忽然大吼一聲。

  在剛剛的剎那,他已經透過天空中最強的一點聖輝,看到了一個緩緩旋動著的聖輝四面體!

  那是天界主神的氣息!

  在主神那無窮無盡的威嚴面前,整個位面都在不停的顫慄!似知道這微渺的位面不足以承受自己的光輝一樣,天空中那足以毀滅一切的光輝忽然倒卷而回,收束了自己的一切威力。

  轉眼間,呈現在眾生面前的,又是一片湛藍的天空。

  那剎那間的光輝已經使羅格雙目紅腫,淚流不止。他揉了揉眼睛,這才慢慢看清了眼前的一切。那曾經匍匐著百萬信徒的大草原上,此刻只留下一個深不見底、方圓達數千米的巨坑。

  羅格無比苦澀地一笑。

  他實在是想不明白,為何召喚黑暗主神的儀式,最終竟然會引來天界主神的光輝?他望向了大帝與老總管薩拉溫格,這才發現大帝端坐在椅中,面容肅穆,雙眼中有兩道血線緩緩流下。

  巨變之餘,費爾巴哈大帝反而顯得非常的平靜,他微微側頭,傾聽著同盟一方如山崩海嘯般的歡呼聲,然後慢慢地道:「看來我剛才沒有看錯,最偉大的黑暗主神並沒有依我們的召喚來到這個位面,我們從黑暗之源中召喚出的反而是天界的主神啊……」

  高台上一片靜默,不論是羅格還是薩拉溫格,都不知道應該如何回答大帝的問題。

  「薩拉溫格啊,你已經跟了我二十年了吧?」大帝忽然問道。

  「確切點說,再過兩天就是二十一年了。」

  大帝點了點頭,站了起來,摸索著向前走去。薩拉溫格立刻向前一步,扶住了費爾巴哈,引著他向高台的階梯走去。

  「薩拉溫格啊,依你看,我們還有可能贏嗎?」

  「陛下,可能性總是時刻都會存在的。」

  「很好,我的眼睛已經看不見了。一會衝鋒時,你願意為我指引敵人的方向嗎?」

  「非常榮幸,陛下。」

  兩個老人互相攙扶著,沿著階梯慢慢從高台上走下。聽他們交談的語氣,就似是鄉間小鄉村中兩個普通老人在談著秋天的收成一樣,平靜而溫和。

  一時間,高台上只余羅格一人。他茫然四顧,儘管天蒼碧如洗,可是掠過高台的風依舊蕭瑟。

  風中帶著一種特別的感覺。

  那是絕望。

  嗆啷一聲,費爾巴哈大帝抽出了戰刀,指向了前方。薩拉溫格與他並轡而行,為大帝牽引著戰馬,向著聖輝同盟的戰線,緩緩加速。

  看到了在軍陣中前行的大帝,亞歷山大抽出了佩劍,失去了武力的龐培則端起了手弩,他們與大帝同時策動座騎,迎向了面前數十萬的同盟大軍。

  帝國兩大軍團無數軍官儘管不知道剛剛發生了什麼,但是見到大帝已經親自上陣,於是紛紛策動手下的將士,開始向前方推進,誓要與當面之敵決一死戰!

  此時薩拉溫格身上不住湧出濃濃的黑霧,將自己和大帝都裹在了裡面。這一團黑霧滾滾向前,穿越了龐培的海神軍團,直接沖入到神聖騎士團中!

  萬千悍勇的神聖騎士竟然無法阻止那一團黑霧分毫!他們一被黑霧捲入,就此全無消息,而在黑霧的後方,只留下一條由汨汨鮮血輔成的大道!

  此時此刻,那些普通的戰士們雖然不了解天地間的異變究竟是源出何處,然而他們都隱隱明白,勝利的天平已經向同盟方傾斜。德羅帝國和其它僕從國的軍隊都有了畏縮之意,只有阿斯羅菲克帝國的戰士們跟隨著他們的帝王和將軍,義無反顧地向聖輝同盟發起了衝擊!

  一時間,北國勇士的吶喊壓倒了南方同盟的歡呼!

  絕望的時候應該做些什麼?羅格忽然用力晃了晃頭,雙眉緊緊皺起。羅格明白大帝的意思是要他自尋出路,可是雖然召喚不出黑暗主神的分身,但這個位面的戰爭未必便輸啊!

  羅格決定做點什麼。

  他知道現在逃是沒有用的,這場戰爭如果輸了,那無論他逃到哪裡,都不可能逃脫光明教會的追捕。至多他成為第二個羅德里格斯,那也不過和光明教會多周旋幾年而已。更何況,他剛剛發現自己與風月之間的聯繫已經被切斷了。羅格完全不敢去想究竟發生了什麼,既然天界主神都能夠在黑暗之源現身,那無論發生了什麼都是有可能的。

  羅格忽然感覺有異,似乎周圍的空間又一次發生了微不可察的變化。他微微體味了一下這隱隱的變化,臉色突然大變,從高台上一躍而起,向前線站滿了法師的高塔撲去!

  不知何時,晝已經變成了夜,湛藍的天空換上了夜的晚裝,而夜幕上綴滿了燦爛的星辰。

  晝與夜突如其來的更替,只是因為那安坐於教皇身邊的俊美男子已睜開了雙眼。即使相隔遙遠,羅格仍然可以清晰地看到他雙眼中那幽遠的夜空和無盡的星辰。

  自他雙眼而來的夜透著神秘、精緻而脆弱的美麗,與他的容貌相一致。只是這美麗的星辰中有無窮的殺機。

  凡他雙目所及之處,所有的法師都在痛苦地掙扎著,而且法力越強的法師,掙扎就愈是無力!夜幕初成的瞬間,協約國一方的高台上就亮起了兩株耀眼的魔法火炬!

  法力引燃!

  羅格心中如電光石火般掠過了這個名詞。對於這個並不屬於正統魔法體系的法術,羅格並不陌生,甚至於他自己就能夠以龍睛引燃法師體內的魔力。然而那是刻意為之,而且一次最多也就是對付一兩個法師而已。

  如那人這般,雙目所及之處儘是法力引燃之域,這,這又是何等神威?

  原本尚有一線希望的戰局,在那人睜開雙眼的瞬間,已徹底變成了絕望。

  協約方惟一可以賴以扭轉戰局的就是占據壓倒性優勢的高階法師,然而在法力引燃的領域下,越是法力高強的法師就越是難以自保。況且此刻法力引燃領域的神妙之處遠非羅格的龍睛可比,凡是擁有神聖法力的法師竟然都不受法力引燃的影響!這也即是說,現在是同盟一方開始擁有壓倒性的法師優勢。

  「偉大的安德雷奧利,在您的破法雙瞳前,一切不信吾主之徒都只有毀滅一途。主的光輝,看來就要照耀在這個位面每一個角落了。」高台上,教皇緩緩地道。

  安德雷奧利似是隨意地掃視著整個戰場,只是他視線落到哪裡,哪裡的法力燃燒領域就會以倍計的增強。

  聽聞教皇之言,他淡淡一笑,以柔和而飄渺的聲音道:「我並沒有做什麼。這一切的光輝與榮耀都應歸於吾主,偉大的迪斯馬森。當然了,偉大的塞坦尼斯托利亞做了很多,他的光輝也不應被忽視。」

  他蘊藏著無數星辰的雙眼注視著協約方的一座高台,忽然淡淡地道:「那個異教徒很有意思啊!阿伽,列農,你們去把他留下吧!」

  應安德雷奧利的召喚,那兩個伴隨著他一起來到這個位面的巨大天使從虛空中穿出,他們分別召喚出一輛燃燒著天界聖焰的戰車,然後在無數神聖騎士的歡呼聲中,向著協約國一方飛去。

  教皇抬了抬手,奧古斯都立刻俯身向前,聆聽著他的吩咐。

  「奧古斯都啊,儘快將這場戰爭結束了吧……」

  血天使點了點頭,然後飛上了半空,以手中長劍指向了協約方已開始呈現混亂之象的戰線!

  夜幕下不斷亮起聖輝,數十個神聖騎士一一現身,他們的背後有若隱若現的雙翼在緩緩揮動。此刻在高台周圍,數百名一直屹立不動的神秘戰士也紛紛掀去自己的外袍,以數人為一組,迅捷無倫地向著協約大軍衝去。

  此時夜幕中驟然出現了一道彎彎曲曲的銀色光芒,它自虛無中來,瞬間已劃破了半邊天幕,最終落於一個腳踏著火焰戰車的巨大天使身上。

  妖蓮那深黑色的戰靴從虛空中伸出,似是不經意地踏在火焰戰車上,而後一道若有若無的力量波動就遍布到天界戰車的每一個角落。

  天空中忽然炸起一團徑達百米的火球,隨後又是一道銀色的閃電劃破了天空。這道閃電是如此耀眼,它甚至使那團巨大無比的火球都顯得黯然失色!

  天地間隨後響起兩聲如雷鳴般的痛苦咆哮,在這轟轟隆隆的咆哮聲中,一身妖蓮的威娜終於現身,她稜角分明的唇邊此刻正不斷溢出金色的血液,而那閃耀著金色十字星的雙眼則盯著正向她飛來的血天使,奧古斯都!

  她左手中握著一片原本屬於阿伽的巨大羽翼,那羽翼尚在痛苦地抽動著,而她的龍魂戰槍早已離手,釘在另一個巨大天使列農的雙翼上。

  失去了一整隻羽翼的天使阿伽正向地面墜落,他金色盔甲內不住竄出數米長的聖焰,尚未落地時就化成了一團巨大的火球,而後轟鳴著墜落在同盟一方的陣營中,那驟然爆發的聖焰波浪席捲過了千名戰士!

  列農則在天空中痛苦地掙扎著,他已經無法控制住火焰戰車。那燃燒著熊熊烈焰的戰車漫無目的地向前方飛出,然後劃出一道弧型,墜落在協約一方的陣營中。下一刻,翻湧的烈焰沖天而起,最終形成了一朵蘑菇型的火雲。

  天際突然傳來一聲長長的龍吟,神聖巨龍不知從何處鑽出,一口咬住了龍魂戰槍,然後狠命地一甩頭!列農猛然咆哮了一聲,反手將燃燒著聖焰的巨劍刺入了神聖巨龍的胸口。神聖巨龍發出一聲痛苦的龍吟,咬著龍魂戰槍,掉頭就向遠方逃走。

  龍魂戰槍上,穿著兩片猶自開合不定的巨大羽翼。

  列農威勢依舊,然後背後的傷痕處已經開始噴射出淡淡的聖焰。

  教皇嘆息一聲,有氣無力地道:「都是我無能,讓奧黛雷赫在這個位面恢復了力量,毀去了您帶來的兩位榮耀的力天使…」

  安德雷奧利淡淡一笑,他的目光完全沒有放在威娜身上,只是隨著羅格而動,漫不經心地道:「無妨,阿伽和列農這樣的僕從,吾主座前已經有些太多了。」

  此時羅格已然落在了站滿了法師的高台上,一把將搖搖欲墜的芙蘿婭攬在懷裡。她面色慘白如紙,銀牙死死地咬著下唇,正在拼命壓抑著體內已快沸騰的魔力。當被羅格抱在懷裡時,她才有如一艘躲進了避風港的小舟,神情舒緩下來。不僅僅是她,羅格身周數米內的幾個法師體內的魔力也都漸漸平息,而離羅格稍遠的法師則痛苦依舊,不時有人化成閃亮的魔法火炬。

  見此異狀,高台上一息尚存的法師都拼命向羅格身邊擠來。

  「死胖子,你……」芙蘿婭顯得虛弱之極,連話都有些說不動,不過靠在羅格懷裡短短時光,她的臉色就好轉了許多。

  「別說話,我立刻想辦法送你走,然後你就找個地方躲起來,千萬不要被光明教會給發現,記住了嗎?」胖子溫柔地在她唇上一吻,舌尖上嘗到了一絲焦苦的味道。

  一股烈風襲上了高台,將羅格身邊那些已奄奄一息的法師們都吹落了高台。風中出現了米羅的身影,他剛要說什麼,羅格忽然站了起來,將芙蘿婭送到了他的手上。

  米羅吃了一驚,道:「你在幹什麼?」

  胖子道:「立刻帶她走!」

  「那你呢,你怎麼不逃?」

  羅格苦笑一下,轉身望向了聖輝同盟的方向,嘆道:「我嗎?……我已經逃不了了。」

  米羅順著羅格的目光望去,見數千米外,那一雙藏著萬千星辰的眼,正寧定地望著羅格。米羅不再多言,抱起芙蘿婭向遠方飛去。

  此時戰局已經變成了屠殺。奧古斯都身後數十位展現了淡淡光翼的神聖騎士如流星般,前赴後繼地沖入那一團仍然在頑強前進的黑霧中。黑霧靜止了片刻,然後正中央一道炎柱沖天而起,直衝上數百米的高空,這才漸漸消散。

  在那炎柱升起的地方,只留下一塊徑達百米的空白地帶。

  死神班將手中的細劍從一名聖堂武士的咽喉中抽出,腳下微微一晃。他看著圍上來的新一組聖堂,面色漸漸凝重。每組聖堂中都會有二三個負責近戰的戰士,一名遠程攻擊的弓手,數名法師,以及一至兩名專門保護法師的聖堂武士。如此搭配之下,這一組聖堂足以將一名聖域強者送上毀滅之途。

  能夠突破聖域的強者寥寥可數,然而接近聖域的聖堂卻可以大批培養。

  倚仗著手中細劍恐怖的威力,死神班已經將兩組聖堂送上了不歸路。可是轉眼之間,第三組又圍在了他的周圍。班並不指望會有援助,他知道已方所有的聖域強者肯定都會面臨著二三組聖堂的威脅。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提聚了最後的鬥氣,輕輕一震手中的七色細劍,忽然從聖堂頭頂一躍而過,撲向了躲在後方的法師們。

  嗆的一聲輕響,一柄純由鬥氣凝成的水藍色長劍架住了死神班的細劍。

  在這戰火紛飛的沙場中,普羅西斯看起來還是那麼從容。

  天空中不斷降下帶有毀滅力量的罡風或者是火焰,間中會有白色或者是金色的羽毛飄落。夜幕下四處是游離的彩光和飄移的空間縫隙,根本看不清正殊死戰鬥著的威娜與奧古斯都的身影。

  羅格一手揮舞著摩爾克之刃,一手執著碧落星空,如一道清風般從兩組聖堂中間席捲而過,只在身後留下了十餘具破碎不堪的身體。然後他雙臂一伸,又將近百名蜂擁而來的聖堂通通攔住。

  然而無論胖子是衝鋒、後撤、飛升還是隱匿,安德雷奧利的目光始終鎖定在他的身上,未曾有分毫的偏離。

  這攜一天星辰而來的六翼天使似是對其它人全無興趣,也根本不關心戰局的進展,只是寧寧定定地看著羅格。

  在這無比慘烈的戰場上,其實時間的流逝非常的緩慢。抱著芙蘿婭疾飛的米羅,直至此時還沒有飛出戰場的範圍。

  天地之間忽然響起了教皇那蒼老、然而雄渾有力的聲音:「……主說,那應該停止的,就不會再向前!」

  羅格悚然而驚!

  這是多麼熟悉的聲音啊……

  他抬起頭,看著那正一分一毫失去色彩的世界,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一道無形的力量悄然擴散,在胖子周圍數米的範圍內,血仍然鮮紅、劍依舊湛藍。

  但在世界完全失去色彩之間,又有一個清越得足以穿金裂石的聲音響起:「神說,時如逝水、去而無回!那理應向前的……」

  此時天地間已徹底變成了黑與白主宰一切的世界,也是絕對靜寂的世界。在這一刻,艾菲兒的聲音也已消失。

  然而羅格知道,這一次教皇的大預言術受到了干擾,因此世界萬物的靜止將不會向以往大預言術發動時那樣長久。他心中微微一動,仰望著失去了色彩的天空,接連做了數個動作。

  在這靜寂的世界裡,惟有教皇的聲音依舊在每個人的靈魂深處迴蕩著:「……你依主的光輝而生,秉承主的榮耀而行。然而在那背棄與墮落之途的盡頭,你所竊取的一切光輝都會消散,惟有重重的鎖鏈……」

  羅格估計的果然沒錯,教皇的話尚未說完,世界就恢復了本來的色彩。在萬物結束靜止的瞬間,羅格的身影也自原地消失。

  教皇的手指向了虛空,在他手指處,威娜應聲從虛空中彈出,深黑色的妖蓮上纏繞著數十道縱橫交錯的聖光鎖鏈,正隨著教皇的聲音在不住收縮。

  此時艾菲兒的聲音再一次響起:「以諸神之名,給予眼前之天使以自由行動的庇佑……」

  天空中綻放出絢爛的煙火,困鎖住威娜的鎖鏈一一炸開。

  只是在兩個相互矛盾的預言術激盪衝突之下,艾菲兒的聲音突然啞了下去。就在此時,康斯坦丁那高大的身影擋在了艾菲兒之前,那戴著信仰鐐銬的雙手前伸,抵住了虛空中兩道相互激盪著的狂猛能量!

  教皇的目光越過了千米的距離,落在了康斯坦丁的身上,似乎極為惋惜地嘆息了一聲。

  康斯坦丁大喝一聲,身周聖光如焰,竟強行抵住了兩大預言術的衝擊!

  然而他隨即駭然發現,自己體內的所有聖力有如雪遇艷陽一般,在飛速地消融著!轉眼之間,兩個預言術糾纏在一起所形成的能量亂流已經尋找到了突破口,若山洪驟發,衝進了紅衣主教的體內!

  那狂猛之極的能量並未損毀紅衣主教的身體,而是吹散了他墮落的靈魂。

  在意識消散之前,康斯坦丁的靈魂深處反覆迴蕩著教皇的一句預言:「……然而在那背棄與墮落之途的盡頭,你所竊取的一切光輝都會消散……」

  砰的一聲,信仰之鐐銬炸裂了。直至最後一刻,紅衣主教也不明白,他是如何墮落的。

  紅衣主教那偉岸的身軀緩緩倒下,他終於無力再給予艾菲兒更多的護翼了。然而教皇的大預言術又一次響徹天地,這一回的目標竟然對準了艾菲兒!

  「主掌控一切,主創造世間!主說要毀滅的,即不會存在!」

  艾菲兒張了張嘴,卻只噴出一口鮮血,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事實上,此刻戰場上一切的聲音都已被教皇的大預言術給壓了下去。教皇的語聲實已過於響亮,以至於絕大多數人已根本聽不到一點聲音!

  此時傳來一聲悠然嘆息,修斯悄然出現在艾菲兒身前。向來從容的修斯此刻面容說不出的肅穆、凝重和哀傷。

  修斯抬手向艾菲兒一指,那洪亮的聲音竟分毫不亞於教皇!

  「主掌控一切,主創造世間。主說要長存的,即會永世不朽!」

  這一次兩個相左的預言相遇,響起的是一記無聲的驚雷!雷聲瞬間傳遍千里,至於究竟在這個位面中激起了怎樣的風暴,摧毀了多少有形無形的存在,那就無人可知了。

  修斯望了望天空,低嘆道:「艾菲兒,走吧,我們已經盡力了……」

  說罷,他抱起已無力站立的艾菲兒,慢慢地步入了虛空。

  啪!一個精美的茶罐掉落在地,摔得粉碎。

  天空中威娜雙翼盡展,妖蓮上尚余的鎖鏈都消失無蹤。她盯著奧古斯都刺來的巨劍,面容越來越冷。自她出戰那一刻起,短短時間內擊殺兩個力天使,與血天使奧古斯都激鬥,又承受了教皇大預言術的衝擊,縱然她是以完美戰鬥藝術而著稱的光天使,此刻力量已拉近於消耗殆盡的邊緣。

  更何況高台上還有安德雷奧利穩坐如山!

  或許其它人看不見,但在威娜的眼中,清清楚楚地映出了那六隻天藍色的羽翼!

  威娜心中泛起一陣苦澀,自不得不墮落之時,她就知道總會有這麼一天。

  她也試圖抗爭過,然而那壓倒一切的無力感總是充斥於胸,所以她才會在神域中全無寸進。威娜知道,無論在神域中前進多遠,她也全無可能與天界主神的光輝相匹敵。因此一直以來,她都是在麻木中等待著審判日的來臨,也做好了接受一切命運的準備。

  這樣一段記憶,被她封印在神之本源的最深處。她相信風月是看不到這段記憶的。可是當審判日真的來臨時,威娜這才發覺,原來承受命運的滋味竟是如此的苦澀。

  她微微地陷入了恍惚,但仍本能地向巨劍的劍鋒抓去。只是奧古斯都巨劍忽然一偏,竟然躲開了威娜如電光石火般的一抓。威娜驚愕地發現,這樣的結果連奧古斯都都吃了一驚!還未等她追擊,血天使臉色一變,身影閃現間已然出現在百米之外。

  在他原先所處的方位上,有水藍色光華一閃而過,然後砍了個空的胖子才現出身形。

  「發什麼呆呢!快走啊!」胖子怒吼。

  「那你呢?」

  「我走不了了!」胖子吼聲如雷。

  虛空中突然傳來一個柔和的聲音:「那可未必啊!」

  聲音未落,艾德蕾妮已自虛空中步出,擋住了安德雷奧利凝視著羅格的視線。

  千米之外的安德雷奧利安坐不動,只是嘴角微露笑意,似是不經意地盯了艾德蕾妮一眼。

  艾德蕾妮悶哼一聲,身上立刻噴出洶湧的黑焰,轉眼間就化成了一株燃燒著的火炬!烈焰中的艾德蕾妮忍受著魔力焚身之苦,她卻即未叫,也不動。

  「真見鬼!」胖子咒罵一聲,身形一閃之際,已出現在艾德蕾妮之前,迎上了安德雷奧利的目光。隨後一道無形的力場從他身上發出,籠罩住了艾德蕾妮的身體,瞬間就撲滅了她身上的黑焰。

  見胖子回自己的視線之中,那六隻羽翼上綴滿了星辰的天使,雙眼重新變得溫和。

  接下來的變化則完全出乎威娜想像之外。她只覺得眼前一花,懷中已經多了一個奄奄一息的艾德蕾妮;然後背後雙翼一緊,又是被胖子一把捉住。威娜全身一軟,立刻又感覺到一股不可抗拒的大力傳來,竟然就此被硬生生地扔進了空間風暴中!

  威娜忽然感到疑惑,剛剛那極短的一瞬,不知為何,她的感應與反應似乎都千百倍地變得遲緩。

  空間中的波紋尚未來得及消散,全身都裹在聖焰之中的血天使已破空飛來,他手中的巨劍劍尖亮起一點精芒,要在空間壁障尚未完全恢復之時,將威娜再度逼出虛空。

  一陣莫名的感覺悄然傳遍了奧古斯都的全身,他突然有種直覺,似乎已經闖進了一片未知的國度。

  羅格的身影悄然出現,擋在了空間波紋之前。他冷冷地盯著威震大陸的血天使,慢慢提起碧落星空。

  奧古斯都凝住了沖勢,他看著羅格的雙眼,眉頭微皺。從那雙眼中,他讀出了決絕。這是血天使多年征戰中,最不願意讀到的內容。

  他明白,此時此刻,只要胖子一息尚存,誰也休想從此處穿越空間!

  天空中炸開一團聖火,又閃過一抹藍色星光。

  在那決定命運的瞬間,奧古斯都和羅格已然交換了位置。

  碧落星空帶著飛散的星屑,從天空中墜落,而後深深地插在早已被鮮血浸透的大地上,只露出短短一截劍鋒。那無數閃亮的星屑,自天至地,繪出了一道清晰的軌跡,久久不散。

  羅格臉上帶著奇異的微笑,使盡最後的力量,狠狠地一拉!然而他的意識正迅速地模糊,力量也飛速地消散。他雖然抓到了血天使的羽翼,但已經無力將它撕下。

  在千年之前的那一場大決戰中,未能等來希洛神跡的精靈們,是不是,也曾經如此的絕望?

  羅格迷迷糊糊地想著,他的手慢慢地鬆開,身體緩緩墜落。

  恍如一夢卷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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