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風等人逃走，而十丈不到的水波，在此刻被樹影染成紫金之色。

  千丈外的一行人，莊嫣和其餘三名仙人分身，在見到紫金樹影的剎那，瞳孔收縮著瞬間移開目光。

  四名王血九境初期，其中一人僅僅是迴避稍慢，多看了紫金樹一眼，其身軀頓時僵立原地，爬現紫金色澤，眨眼間如同雕像般一動不動。

  其餘人立時拋下這位龍婆一族九境，背對紫金樹影，向來時的方位逃遁，不敢再追擊玄都老道和柳風。

  原因無他，前方柳風和老道，還在往深處前行。

  沒有玄都天書那般寶貝，深入後心神一失守，就會耗死在裡頭。

  往前十里不到，肉眼所見空間不再是漣漪，變得如層層褶皺，隔著幾百丈也無法看清前方景象。

  玄都老道帶著柳風遁行，在一處地坑上方落地。二天王、左丘長老，以及雲夢和白芨緊接著到來。

  只見眼前地坑被空間褶皺環繞，能看到的範圍只是一角幾百丈，沿著兩邊看去，依地勢推測此處地坑大有四五里。

  「你到下面修行，其中有些東西你只管煉化，莫要深究，切勿學他們的法。」玄都老道手指地坑，說話間語氣疲憊，因此處光陰流逝飛快，他不能久留。

  柳風心知接下來的路，需他自己走，進地坑內後可修行一段歲月，玄都不可能過去。

  目光掃過玄都天書，他沒有開口借用此書，舉步就往地坑內前行。

  但他轉身時，天書跟了上來，第一頁打開些許，能容他隨時入內。

  柳風轉身拱手謝過老道，與法釋和左丘長老一起走向地坑。

  「玄都，之前灰泥莫非不是你所說的機緣，此地有何邪派修士留下的法？」雲夢注視著老道，想要問出些秘密。

  奈何老道眼神渙散，嘴裡嘀嘀咕咕，又變得渾噩起來，乾嚎著逃向千丈外。

  「我們入內一觀，放些蠱師出來開道。」

  雲夢輕哼一聲，沒有為難玄都老道，招呼白芨一聲，也往地坑內走去。

  白芨內天地一開，丟出三十餘蠱師，全是人族，沒一個是他白澤妖族。

  邢子平等蛻仙宗蠱師和元采荷，皆在三十餘人族蠱師之中。

  一行人被丟到前面開道，穿過空間褶皺的瞬間，眾人能清晰察覺體內生機流逝，修為運轉快出太多。

  如元采荷這般資質、悟性平平的蠱師，還不覺如何，但邢老對蠱術的領悟在加快，體內蠱蟲也變得活躍無比。

  說來，邢老也只是在過去的小天地顯老，以他的境界放在大天地，絕對算得天才一流。

  「這老東西七世身圓滿，再稍稍得些機緣，當可脫胎八世身。還有那姓柳的方才佛力大漲，該不會在此一路修到九佛根吧！」元采荷偷眼瞄向柳風。

  她內心羨慕嫉妒時，前方地坑內的景象映入眼帘，叫她雙眼立馬瞪大。

  往前百丈，柳風等三人在前，站在了一處像是宗門遺蹟的廢墟前。

  以二天王法釋和元幽宮太上長老左丘柏的身份和閱歷，視線觸及好似爛肉的斷壁和斷壁內的景象時，也不禁氣息一滯。

  「涅生教。」二天王目光落在遺蹟內的一塊石碑上，低聲念出其上三字。

  「切勿學他們的法！所指便是這涅生教修士？」

  柳風麵皮抽動，此間沒有空間褶皺遮眼，視野所及的四里遺蹟，大大小小有過百「修士」屍身。

  距離最近的修士，身子如樹樁，延伸出密集樹根，而樹樁上嵌著一顆剖開的頭顱，頭顱內也不是紅白之物，是木質。

  稍遠處一修士，則狀如一人彎曲成圓，整具身子像是血肉圓環。

  更遠之處，半人半樹、細如黑線的骸骨、一男一女兩身交融、人臉木蛇、半人半草……種種奇形怪狀軀殼，大部分融入了草木。

  每一副軀殼都高過百丈，無一絲靈力波動散出，更無元神，亦或仙佛的神魂。

  而所有「修士」的中央，是一座祭壇，形如一黑色大球。之所以說是祭壇，是因大球頂部堆滿乾屍。

  柳風掃視四里，目光定在黑色大球上，上面有密密麻麻的小字，其中提及草木和邪祟，他卻也識得，覺心記憶中就有此古字。

  「草木之精，天地之生氣所凝。邪祟之魄，陰陽失衡之怨念所聚。二者殊途，實則同源，皆乃輪迴之一環……吾輩悟其真，求永生之道……」

  單看經文所述，旁人看似妖邪的一教修士，他們似不覺自己妖邪，像是不惜一切代價，純粹的求道之人。

  柳風看過後沉聲道：「涅生教，他們在求永生。草木和邪祟活得久，故而他們修成這般軀殼！」

  「玄都道友稱可煉化的應該就是他們，他們體內修行得來的菁華還在，空留喪失靈性的空殼，生機還未斷！」

  法釋和左丘長老搖頭感嘆，兩老活過幾千年，見過的邪祟何其之多，但這些怪物也是頭回見。

  真要去了虛界，各教各派，修行法門會比大天地多出太多，為了修行更上一層樓，如涅生教這般怪物可能不在少數。

  「活得長的不止草木之屬和邪祟，虛界應當還有不少奇物。」法釋說著自內天地放出十餘妖修，吩咐這些妖族上去煉化涅生教修士。

  同時出來的還有眾多輪轉教六佛根以上教眾，這些都是二天王一系，沒有追隨三天王去參與人妖兩族大戰。

  一雙雙眼看向前方，都盯著十餘上去煉化涅生教修士的妖族。

  這些五境六境的妖修，見到此地可怖景象，心中恐懼不必多說，要他們上去煉，也就煉個皮毛罷了。

  柳風也打開內天地，洞虛神兵、十餘魔僧，及曹天石、姬秋、喬貝等諸多身影先後走出。

  隨即，他盤坐洞虛神兵肩頭，將先前得自雲夢的一半蠱仙藥泥他取出，送入玄都天書第一頁，交由那巨大磨盤煉化。

  此行收穫頗豐，最大的好處是受了那神秘灰泥，他資質悟性都在增進，血肉骨身還在蛻變之中。

  這裡又是光陰流速加快之地，為免浪費壽元，當全力修行一番，除了佛道外，蠱道也可精進。

  至於煉神一道，可待左丘長老喚來其他太上長老，帶來元幽神樹後助他修行。

  左丘長老一人過來，就是有試探之意，真有機緣，其餘太上長老自是會趕來。

  身後黑影一晃而至，雲夢落到洞虛神兵肩頭，目光在玄都天書和柳風身上打量。

  「勸你不要動此書，你拿不走。」柳風頭也不回地道。

  「玄都道友助我來此，我才得了可助更改資質的寶貝，豈會貪他的法寶。我過來是問問你，那些涅生教修士有哪些煉得，哪些煉不得？」雲夢面帶淡笑，全然不記得剛才坑了柳風一把。

  她的九品「鏡花」瞳術，看不出那些怪物的蹊蹺，此地又無法借用本體跨界施展蠱仙瞳術，還得讓柳風幫忙看看。

  柳風哪裡肯幫她，洞虛神兵一手探來，以虛空漩渦將她驅趕到一邊。

  雲夢沉著臉落回地面，看向遺蹟中央的黑色祭壇，上面的字跡她也認得。

  看過一遍後，她手指三十餘開道的人族蠱師，冷聲道：「將蛻仙宗一脈蠱師，還有那麻子臉，都給本座抓到祭壇邊，教他們修祭壇上的涅生教功法。」

  說著，此女傳音白澤老祖白芨，告知其認出的涅生教《永生經》。

  邢子平聞言倒是波瀾不驚，可蛻仙宗其他蠱師，以及麻子臉元采荷，一個個心膽俱顫。

  一團雲氣裹來，元采荷和邢老等人身不由己，越過一具具可怖形體，飛向黑色大球。

  「柳風……你不能見死不救，我混到這般悽慘境地，還要受你連累，被這老毒婦逼著去修邪法！」元采荷哀聲傳音，一雙眼瞪視著柳風。

  她想死的心都有了，叫她修什麼涅生教功法，下面的怪物就是先例，她哪敢修，可不修還不行。

  洞虛神兵肩頭，柳風抬眼與雲夢對視一眼，看到了此女臉上的冷笑，這擺明就是做給他看的，也是有意叫人以身試法，看看涅生教功法有何玄妙。

  耳畔元采荷還在傳音聒噪，柳風收回目光，淡淡傳音回應一句。

  「安心修行，未必不是你的機緣，涅生教一心求道，並非邪派……若不幸出事，柳某日後找雲夢本體算帳，也算順帶為你報仇雪恨了。」

  「她本體在虛界，你尋她本體報仇，我哪裡看得到！你不如琢磨個法子先弄死她這分身。」

  元采荷身形遠去，傳音中苦苦哀求柳風先殺了雲夢分身，只可惜再聽不到第二句回應。

  這邊的柳風已是閉上雙目，放出內天地蠱群，驅使蠱群吞噬涅生教修士軀殼內的草木精華。

  對於祭壇上的功法，他也已記下，此法除了蠱師，其他幾道皆可修，煉神一道能以靈力修行。

  而他看出，包括邢老和元采荷，三十餘人族蠱師，大多都兼修了煉神一道。

  他日若是用的上，他一樣會試著修行此法，如他所說，他並不認為涅生教為邪派，不管軀殼是何模樣，都不過一副皮囊。

  元采荷此女有緣修了涅生教功法，福禍難料，原本不可能去往虛界，修了此法後說不定也有九境圓滿乃至成仙的一日，會在虛界與他再見。

  ……

  第十五洲，欽天洲。

  一處距禁地離魂山，也即是輪迴之地碎片墜落之地不算太遠的荒漠之中。

  此地有一仙佛分身遺留洞府，欽天洲出世近兩年間，先後有不少他洲修士來此。

  大日高懸，令人不覺絲毫暖意。

  狀似一座山頭的洞府入口外，千丈外有一石台，一身著淡青色法袍，瓜子臉，眼神晦暗的年輕女子盤坐，正是莊氏來自虛界的半仙莊嫣。

  「外邊過去一年半，那處所在光陰加快，算來已過近百年，不可再耽擱下去，便是其他人手不到，也需召集各家進去除了柳風此子。」

  「還有虛界傳言中幾大教主收攏眾生生機登天之事，大天地人妖兩族大戰放緩，上頭也許已有了結果，若是教主層次隕落……」

  莊嫣心中思量，並沒太在意洞府入口處進進出出的各方修士，裡面有何機緣她無甚興趣，只派了些莊氏族裔入內。

  在她想來，兩族大戰放緩，收取祭品之事自是也在放緩，可見背後的幾位教主拿夠了祭品。

  而傳說中的登天，她從不知有人成過，登天的大人物不是發狂瘋癲，就是身死道消，其中恐怕涉及天地之秘，非是尋常仙佛能揣測。

  不過，倘若真是幾位教主隕落，虛界必然震動，各大勢力少不得爭鬥，要重新劃分各家地盤。

  如此斗下來，不少仙佛都會送下分身避難，為自己留條後路，當中肯定也會有她所在勢力帝女宮仙佛下來。

  如能聯合這些下來的仙佛分身，再去殺那柳風，任憑此子身邊元幽宮太上長老齊聚，也得一起死。

  莊嫣想著，甩袖一座祭壇拋出，正要通過血祭聯絡虛界本體得知些虛界之事，又忽地止住動作，側目南面飛來的一道遁光。

  南面，即是去往離魂山的方位，她離開前留下人手守在禁地出口邊緣，此刻莊氏族老親自過來，應當是出了不小的變故。

  遁光落地，靈寶上走下九位族老，為首一人是近年借祭品突破的九境初期莊裴。

  「族母，離魂山出了事！似是虛界之物落下，晚輩看不出深淺，只搶了幾塊疑似法寶殘片之物，還請族母過目。」

  這名面貌衰老的九境初期，說著打開自身內天地，其中可見五塊大小不一的殘片，看樣子也確實像法寶殘片。

  五塊色澤不一，氣息不一的殘片，一齊移出內天地，飛向石台。

  莊嫣登時臉色一變，甩袖一陣青光掃飛五塊殘片，到大天地後罕見的動怒道：「此等虛界之物，莫要輕易取出，有何兇險你布置的封印很可能無用。」

  而今虛界很可能出了變故，如此才會有諸多法寶殘片墜入大天地，許多仙佛之物，即便被大天地壓制，仙佛之下的生靈也難以承受。

  五塊殘片飛出千丈，其中有一塊六十丈大小，色澤猩紅。

  自洞府出來的路過修士，大半七境之下如中了邪一樣，狂撲向猩紅法寶殘片。

  莊氏諸位族老一驚，他們拿回來一路上分明不見出事。

  還來不及細看，九位族老連同莊嫣，眼神齊齊一凝。

  視線中，六十丈猩紅殘片毫無徵兆的騰空而起，莊裴布置的封印自行消散。

  「有人在收此法寶殘片。」

  「不對，是此殘片受召自行在動。」

  目光往上移動，他們就見天際盡頭一團血雲飛來，那血雲煞氣騰騰，與九境血妖有些相似，但氣息強橫了一大截。

  莊嫣此分身半仙修為，看得比幾名族老清楚，窺見了血雲內的血色祭壇，其上坐著三名長生種。

  三人皆是一頭血色長髮，當先青年蠱師，她一眼認出就是那柳風，卻是蠱道九世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