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子臉的元采荷跪在眾人中間，眼中滿是後怕之色。

  大淵之行僥倖活下來，可她肉身被污穢氣息侵蝕，現在也沒能完全祛除。

  前去的奴僕蠱師，死了四成有餘，這還是他們只在大淵邊緣行動，沒有深入大淵內。

  「大淵到底是因何而生，大天地怎會有那般數百萬里污穢之地！」

  在她看來，那大淵惡臭難聞，是不知多深的爛泥，像是沉積了無數載腐敗之物，無一絲生機，根本就是是一處死地。

  如此惡地，也只有第十五洲的死人能忍受，且仿佛是絲毫不知他們之前就在一座巨大的爛泥坑內。

  「大淵古怪，這欽天洲更是古怪，明明是死人，卻和我們活人一樣活法。」

  元采荷心中思量時，祭壇上的少女，也即是蠱仙雲夢的分身，將所有肉芽納入體內。

  待周圍空無他物時，只余這副少女軀殼，肌膚白皙，臉蛋圓潤，雙瞳如五色花瓣般透著奇異靈光。

  「分身總算是成了！」

  祭壇上的雲夢內心感嘆，煉成分身反覆出意外，當初留下的遺蛻毀了好幾副，目前就煉成的這副少女軀殼最合用。

  「分身也需受大天地法則約束，現在堪堪九世身初期，再修到半仙，半仙壽命也不過六七千年。」

  「這六七千年虛界如不出大事，我便不再耗費分魂折騰分身，若真有大變，本體也沒能避劫，此分身需另尋出路。」

  她感應體內九條異蠱和王蠱星河，以蠱仙眼光來看，都算不得奇蠱，但再尋常的異蠱落到她手裡，蠱術也能勝過其他九世身。

  「白芨，本座煉分身的這月余，你可有得到柳風的消息？他可來了這欽天洲？」雲夢目光轉向一年輕白髮男子。

  祭壇下方跪有三名九世身初期，白髮男子正是目前白澤一脈最強的一位老祖，即將九世身中期。

  聽到主人分身一成就問及柳風之事，包括白芨在內，圍著祭壇跪了一地的奴僕，無論人妖，臉色都有些古怪。

  他們的主人是盯上了那個煞星，但以那位如今的凶名，不是幾個九境初期就能去招惹的。

  「月余前在大啟皇朝現身一戰後，又不知躲到了何處，眼下散開的族人，沒聽說他來欽天洲。」白芨恭聲回道。

  少女軀殼的雲夢唇角含笑，柳風此子很可能已經驅除了她的藥蠱影響，可驅除了又能如何。

  以她多年暗算他人的心得，腦子中記下的藥方就過千種，下次見面有的是法子給那小子身上下點東西。

  「柳風此子是有大因果之人，倘如虛界有變，變數很可能牽扯到他身上，與他牽扯上因果，有禍則是大禍，有福也是大福緣。」

  這位蠱仙琢磨間，谷外一抹水光飛來。

  水光落地，露出一美貌白髮女子，先是跪地道賀一聲，轉而面色凝重起來。

  「啟稟主人，西邊一萬四千里外有七名渾沌泥像長生種，奴婢撞見後立即遁走，想來他們定是有何圖謀。」

  「混沌泥像長生種，還是七名，他們到底意欲何為。」

  雲夢稍一遲疑，向白芨點點頭，後者會意之下放出一頭九品千足兵蠱。

  眾白澤蠱師和人族奴僕，悉數被吸入兵蠱腹部的肉囊，只露出上半身來。

  兵蠱騰空，飛掠向西面。

  不出三百里，兵蠱背上雲夢眼中五色流轉，見前方野地上有一隱匿的寶車，被她「鏡花」瞳術輕易窺破，駕車的是個七境圓滿狐妖。

  同為女子的白露為九世身，也看到了隱匿的寶車，斗膽多嘴道：「主人，那是有蘇氏的狐妖，據我們所知，這一脈有可能已被元幽宮暗中收服。而元幽宮相助柳風，月余前離去也是與柳風一道。」

  「你的意思本座曉得了。」

  雲夢掌心沁出一團拳頭大的血肉，瞬間煉入數十種藥物，抬手一丟，血肉燃作無形氣霧，裹向下方的寶車。

  柳風不在車內，但多半有柳風的人在，先下藥標記上，要用到的時候總會有些用處。

  兵蠱繼續往前飛掠，後方一眾人族奴僕眼中懼色更重，他們當中大半沒看到下方狐妖，只從兩女話中聽出些意味。

  那就是雲夢在向與柳風有關之人下黑手，也不知那人算不算得柳風的要緊之人，居然見面就將自己血肉煉作蠱毒化入對方體內。

  「這女人在虛界莫非也是這般！對弱小者也一個不放過，全給人下毒？柳風被她盯上，遲早身邊之人都得被毒一遍！」元采荷心中腹誹。

  除她之外，眾人族當中原蛻仙宗少了一半，邢老微微搖頭，沒去看雲夢一眼。

  他對柳風的性子熟悉，從不知敬畏為何，他人怕蠱仙，柳風肯定不怕。

  雲夢蠱仙非要覬覦柳風，日後這具分身被柳風報復還不止，虛界的本體也得被柳風惦記上。

  九品千足兵蠱急飛，沿途另有其他人也在往西面趕，有的施展了隱匿之法，有的是沒做遮掩。

  小半刻過去，他們來到白露所說的位置前方，隔著五百里便落到地面，先行停留在此，沒有貿進。

  畢竟那可是七名長生種，尋常同境遇到不可能斗得過，換言之，那就是七名九境之中的一流強者。

  各個方位靈光閃動，或前或後，都在幾百里外止步，來人之中有青冥洲修士，王血家族奴族也有不少。

  眾人遙望前方山脈之間的峽谷，有一段五六里的地段，被灰濛如泥的霧氣覆蓋，兩邊岩壁正在晃動。

  等了約莫一柱香工夫，灰霧內始終沒有其他異象出現，僅僅是岩壁晃動得愈發劇烈。

  四方來人聚了將近千人，都在等著看看有無機緣，能吸引多名長生種出手，他們不信沒有好東西。

  千足兵蠱這邊，雲夢一行蠱師也在等，忽聽到左前方有痛哭之聲傳來。

  元采荷與其他蠱師扭頭，望見一夥青冥洲王血奴族，百來人聚在一起。一瘋瘋癲癲的道人湊了上去，嘴裡哭嚎不止。

  看樣子，那癲老道想要求助，連連作揖，結果是被一名奴族出手轟飛出去。

  癲老道沒事人一樣爬起身後，徑直向這邊的兵蠱行來，完全不害怕形體猙獰恐怖的九品兵蠱。

  距離拉近，老道口中的話音入耳。

  「死了，都死盡了……」

  哭嚎聲悲痛欲絕，老道神情恍惚，眼神渾噩，看不出有神智。

  奔走間，這癲道士又湊到兵蠱一條蟲足前，想順著蟲足爬到眾蠱師這邊來，卻被兵蠱振足將其甩飛出去。

  眾蠱師頓時目露驚異之色，被九品兵蠱一條蟲足正面掃在身上，八境圓滿也得受傷，可那癲道人毫髮無損，又走了過來。

  「這老道是何境界，我靈識探不出他修為，此人靈海混沌，像是沒開靈海的六境之下。」

  「絕不可能是六境之下，你看他又來招惹老祖的兵蠱。」

  「這是個欽天洲本土陰人，身上無一絲生機，他說的死，應該就是這欽天洲生靈死盡。」

  身後蠱師低聲談論，他們早就懷疑欽天洲所謂陰人陰修都是死人。

  但令人費解的是，欽天洲生靈除了沒生機，一身陰氣外，偏偏與其他十四洲生靈差不多，也能修行。

  坐在首位的雲夢面無表情，沒有出言阻止，眾蠱師也不便自作主張地出手。

  多次被兵蠱掃飛後，連神智不全的兵蠱都發覺了不對勁，不敢再打飛癲老道。

  老道順著一條蟲足爬，直爬到蟲腹位置，向眾多蠱師拱手作揖，嘴裡還是瘋言瘋語。

  「救人吶，求求各位幫老道救人吶，老道會感念各位恩情……」

  「造大孽，本教主當年……就不該收人，收了救不下，百億生靈的因果全賴在本教主頭上……」

  話音斷斷續續，其餘蠱師聽來只當是瘋話，大小教派何其多，大天地教主多了去，何來能耐處置百億生靈的安危，就是仙佛也接不住百億生靈的因果。

  雲夢眸子中閃過疑色，出聲道：「你道號為何？又是哪一教的教主？」

  癲老道一身破爛道袍，全是窟窿眼，袍子間無絲毫靈氣，擺明就是凡物。

  「本教主……玄都，玄都教開派祖師。」老道對此似記得頗為清楚。

  「玄都？沒聽過。」

  雲夢細想之下，記不得有名之人中有玄都，便對此人沒了興趣，也不知是哪位仙佛的化身神智失常。

  在場蠱師看不出老道底細，她的靈識自是能窺見陷入混沌的靈海，那裡頭有一道坐在古書上的分魂，氣機微弱，難以辨認本體是何境界的仙人。

  礙於雙方都是仙佛分身，都受大天地壓制，她拿不準打起來孰強孰弱，打一場不合算，還不如索性不管。

  此前沉在大淵之中的欽天洲，就如一方獨立天地，遠比小天地大得多。

  此人可能是在近幾千年，來到大天地，而後摸進了大淵，還進到了沉在大淵的欽天洲地界。

  老道哭嚎著想再求，就在這時，峽谷中的灰濛濁霧動盪，被道道白光刺破。

  那光華說是白光，又有些不像，更像是水光，亦或鏡子映出的光。

  元采荷伸長脖子，也想看看有何寶貝要出世，不防左側老道毫無徵兆的尖叫起來，嚎哭聲中透著難以明說的無盡恐懼。

  眾蠱師側目看去，老道臉色愈發癲狂，瘋狂抓扯自己面目。

  滿臉皮肉被抓到稀爛，又轉眼恢復，如此反反覆覆，血流不止。

  不等其他人再看，老道瘋狂衝下兵蠱，向著遠離那白光的方向逃走。

  疑惑間，眾蠱師再被前方動靜吸引，峽谷內的灰濛濁霧徹底潰散，道道白光接連成片。

  緊接著峽谷兩邊山體分崩離析，十里、百里……數百里方圓的地面都在下塌，大地之下模糊可見另一方空間。

  破開的百里缺口往內，是寬廣有近千里的空間，隨著其中空間崩塌，引得此處土層大片崩潰。

  「是仙佛分身的內天地，不然尋常九境圓滿的內天地，也不會大到千里。那七名長生種從內天地帶出了何物？」

  雲夢雙目一凝，五色瞳孔中幽光流轉，視野變得更為清晰，同時在她吩咐下，白澤一脈老祖白芨驅使兵蠱動身。

  無暇搶著進內天地尋覓靈物，一行蠱師來到白光百里內。

  兵蠱腹部的其餘蠱師也看清了被七名灰袍人圍在中間的外物，是一狹長有四丈的白色通透晶石，晶石正綻開大片白光。

  崩裂的碎土間，還有其他道道白光，源自於數百塊細碎晶石。

  雲夢一行之外，其他各勢力也都在逼近，膽大些的已隔著老遠施展靈寶。

  四五百道寶光飛掠，目標都是那四丈白色晶石，這架勢是要打碎此物，再瓜分一空。

  奇怪的是七名長生種沒有出手阻止，放任各方修士接近，而打在白色晶石上的靈寶，無一能擊碎此物。

  當各方修士逼近十里之內時，皆是感應到濃郁至極的靈氣，來源之處就是那白色晶石，這無疑激得眾修身形再快一分。

  然而很快，意外悄然發生。

  先是六境之下，人還在半空中飛遁，一身生機和陽氣卻是在幾個眨眼間散盡，赫然變得如欽天洲陰人一般。

  驚詫的大呼之聲此起彼伏，六境之下過後，六境之上也中了招。

  已然七世身中期的元采荷，以及七世身圓滿的邢老，兩人被白光照到，都覺遍體生寒。

  一股直入靈海的的寒意，襲遍全身上下，六境之上的眾修也在向陰人轉化。

  如此玄妙的奇物，煉製法寶絕對不可多得，同時此物多半干係到欽天洲大變的根源。

  有人往回逃遁，也有人不顧自身轉變，仗著修為能硬撐，接近向綻開白光的四丈晶石。

  「砰、砰砰……」

  撞響聲不斷，越來越多的靈寶轟在晶石上，其表層終於碎開一層，地上隨之多出大小几百塊碎片。

  不過與其說是被眾修打碎，還不如說是此物太過古老，正在慢慢腐朽。

  雙方接近到三里，更多修士被轉化為陰人。

  這邊七名混沌泥像長生種，陡然架起白色晶石。

  七人之一，石千姬看向接近的群修，眼神漠然，毫無興趣對主動過來的雲夢蠱仙下手。

  留下一地白色晶石碎片，七名長生種推動白色晶石飛掠，所過之處，左右兩邊離得近的修士盡數變成陰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