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那屍修女子的剎那，柳風一眼認出，竟是多年未曾謀面冷秋月。

  「她是……」琴仙兒眼神愈發迷茫，素手向前伸出，似要隔空抓住虛空裂痕對面的女子。

  柳風卻是無暇理會此女，將其收回蒼陀廟，以通眼看向虛空裂痕。

  如之前一樣，還是無法辨別對面的天地是真是假，中間隔著一段虛空亂流。

  依出現熟識之人看來，對面很可能是真正的大天地，但也無法排除對面的天地是假象的可能。

  山水畫面中，血色長髮的女子面色恬靜，正目視著群山走神。

  柳風在意識中急聲問道：「覺心，有幾成把握？」

  「一無死劫，二有琴仙兒指路，三則還是你在大天地的熟人，九成九不會出意外，只需順利闖過虛空亂流即可。」覺心神情平淡，在意識中解釋道。

  得到覺心幾乎肯定的回應，柳風將放手一搏的想法，轉告於兩位天王。

  一息二十餘里，渡厄魔猿帶著一行人，接近向視線中的百丈虛空裂痕。

  「咔咔……」

  後方大地碎響聲不絕，其中還混雜著蛟龍暴怒的嘯聲。

  金橋斜掛半空，石鼓流溢出的紫色光華消失，六縷灰黑屍血沁出，飛入六條九境蛟龍體內。

  氣勢暴漲的六頭蛟龍，轉眼與血修羅廝殺在一起。雙方邊戰邊推進，緊追在渡厄魔猿之後。

  左右兩邊，破空之聲大作，各王血族裔以及其他反應及時的修士，皆繞開金橋，全力遁行。

  過百道靈光飛空，當中一龜殼狀護光飛在前列，四名蠱師神色欣喜。

  「周丫頭，你當真沒認錯？那女人真是柳畜生的姘頭？」歐陽水靈不敢掉意輕心，扭頭盯著周婉再問。

  「姑奶奶放心，我幫此女修過幾年屍道。既然她在，對面多半就是大天地……屬下這回立了功，待會還望別拿我開道！」周婉求情道。

  歐陽水靈不置可否地咧嘴一笑，睨了眼周婉在內的三個手下，沒有多言。

  被她這一眼看過，兩名八世身初期，連帶周婉，三名蠱師臉上欣喜之色消失，都生出不好的預感。

  各色靈光急遁，蛟龍、長生種、王血族裔、九色蠶……諸多九境在前，八境落後。

  重回大天地的時機很可能就在眼前，除了在遠處冷眼旁觀的東煌軒，其餘修士皆是各展手段，毫不吝惜精血和靈物。

  三十餘八境掉在最後面，都是追著歐陽水靈而來的修士，同樣拼盡全力施展遁術，將搶奪陣旗之事拋諸腦後。

  常虛子腳踏陣盤，平日裡的懶散之色全無，被緊張之色取代。

  「如此之多王血九境，還有長生種闖進去，倘若在虛空亂流內打起來，其他人別說是回大天地，大半都得死在半道上。」

  「可此地虛空通道不穩，這條路隨時可能斷去，又不得不拼！」

  一雙眼緊盯著前方，常虛子所見，帶頭的魔猿當先闖進虛空裂痕。

  破空之聲爆鳴，越是接近虛空裂痕，眾修越是拼命遁行。

  一道連著一道靈光，急飛間暴掠進虛空裂痕，無一遲疑，也不敢在此等關頭耽擱哪怕一息。

  等常虛子等八境衝進虛空通道中時，虛空亂流狂涌，無形的撕扯之力從四面八方襲來。

  「嗡嗡……嘭嘭嘭……」

  各道法門碰撞，不出意料，前面的各方勢力還是打了起來。

  長有十餘里的虛空通道內，虛空亂流迴旋，九境在此也快不起來，至於落下靈寶的各家晚輩，六境都在瞬間被虛空亂流捲走，七境能撐住也多是憑運氣。

  常虛子尋到歐陽水靈所在，這小賤貨正拿三名蠱師當肉盾，將三人頂在前面開道。

  以金橋為中心，諸位九境混戰，蛟龍圍攻血修羅，五家王血圍攻魔雲內的柳風一行。

  此外，那金橋上的石鼓也在出手，沾染妖邪之氣的屍煞翻滾，如無數長蛇纏向柳風這邊。

  「屍龍盯上了我！」

  魔雲內柳風陰沉著臉，兩位天王加之衍岸和衍悲，要應付五家王血九境，分不出多少餘力幫他。

  他本想著先行過去後，直接以「蝕空」蠱術毀了虛空通道，自可斷了仇家的路。

  可幾家王血族裔，尤其是澹臺氏和莊氏，兩家九境如同瘋狗，大有拉他一起死在此處的架式，不容他回大天地。

  因幾家王血九境出手，兩息之間的耽擱，他便被金橋給追到了近處。

  覺心眼神冷冽，全力控制渡厄魔猿抵擋侵蝕而來的屍煞。

  屍煞粘稠如油，尋常九境屍修絕無可能修到這一步，這是積累太過深厚，同樣的九境之力，比拼下來，過十位九境加起來怕也耗不過石鼓內的老妖。

  「憑渡厄魔猿此傀儡體內魔血，耗不過石鼓內的屍龍，此處是空間夾縫之中，你速速設法抵擋，我來開道回大天地。」覺心出聲催促。

  渡厄魔猿撐開一層層血光，接連被屍煞破開，施展朱雀、青龍二旗，一樣被屍煞逼近，顯然難以招架太久。

  柳風看了眼當下位置，離對面的山水畫面還有七八里，這條虛空通道他們走了一半都不到。

  虛空亂流捲動，四周修士身影撕裂不斷，試圖繞開交戰之地的八境，大半都消失在了虛空亂流之中。

  「我抵擋？我能用來對付九境的只有萬靈佛珠和異道蠱，硬碰不可能斗得過！」

  柳風心中久違的焦急起來，他需儘快設法脫身。

  偏偏這時候，金橋上的石鼓震動，又有一團紫色光華聚成紫色小丸。

  「人族小輩，受吾龍元，日後保你成虛界北海龍族聖子。」

  不再是白須蛟龍傳話，一道清晰入耳的沙啞傳音，落入柳風耳畔。

  粘稠屍煞裹挾紫丸，第二次送來，而血修羅被六頭蛟龍圍攻，再無法插手，但也在傳音與他。

  「它的龍元本將吞下無礙，你卻吞不得，不然你此生都無法擺脫它。你長生種分身，當下正隨其他血修羅在瓊皚洲修行，我們不會害你。」

  兩道傳音入耳，柳風眼神愈發陰沉，兩者看似都是好意，其中用心卻耐人尋味，壓根不值得相信。

  就在這時，往前的眾多八境之中，有活口僥倖繞行到了前方，可忽地有靈光崩散，原來是虛空通道已有了崩潰之勢。

  虛空亂流如洶湧的黑潮，暴漲開來。

  靈寶破碎，其內空間之中落出密集身形，接觸暴漲的虛空亂流之時，過萬修士如群蟻般四分五裂。

  一件件靈寶破碎，一方方內天地崩潰，駕馭靈寶遁行的修士慘死，其勢力下的族人亦或弟子，統統陪葬。

  數里虛空亂流，霎時變成血色，層層迭迭的碎肉迴旋，胡亂飛舞。

  柳風看去，對面天地景象變得模糊，畫面中起身漫步河畔的女子，似有所覺，回眸望來。

  然而此女能見的只是一團虛空扭曲，不可能看到這邊慘烈至極的景象。

  虛空通道即將崩潰，正應付五家王血九境的兩位天王，二天王全力出手，可三天王漠然面孔閃過果決之色。

  下一刻，三天王法池拋下對手，拋下柳風等人，急遁向對面。

  柳風心中狠狠一沉，來不及勸阻，頓見空出手來的澹臺璣，掌中十縷紫青色仙氣化作一桿烈火長槍，刺向渡厄魔猿。

  「噗嗤……」血水四濺。

  本就難以招架屍煞的渡厄魔猿，護體血光被貫穿，小半邊頭顱被長槍轟碎。

  寄生在上的邪祟躍動，填補了魔猿頭顱缺口，但此傀儡氣息大跌，一時間連恢復肉身都無法做到。

  一邊是屍龍相逼，一邊是占據上風的五家王血族裔，柳風心知，再無暇給他思索對策。

  裹挾紫丸的屍煞即將近身，柳風口中重重一聲冷哼，兩座內天地在他身後打開，佛道內天地將魔雲內所有人收起。

  蠱道內天地之中，蛻變到八品的蠱蟲尚不足千萬，一下子分出一半來，悉數被抽出生機和精華。

  伴隨著五百萬蠱蟲淪為養料，柳風周身一團又一團虛空漩渦誕生。

  身處虛空亂流洶湧的空間夾縫之中，全力施展「蝕空」蠱術，僅僅是眨眼之間，八團虛空漩渦一圈圈漲大，勢要席捲整條虛空通道。

  數之不盡的虛空裂痕聚攏，此時此刻，不止是八境紛紛恐懼，連大打出手的諸位九境，也無不側目注視而來。

  「半死不活的老東西，你也配柳某效命？還有你們幾家，不許我走，今日你們也休想走。」

  收起了淨靈等人，留在外邊的人只余他和三名九佛根，二天王、衍岸、衍悲。

  兩名魔僧有心與三天王一樣拋下柳風走人，怎奈他們身不由己，只能留下陪柳風與人拼命。

  在眾人驚駭的目光下，柳風身處一魔猿三老僧護衛之中，施展虛空法門籠罩向金橋和五家王血族裔。

  一百丈、兩百丈……四百丈……

  虛空漩渦過處，虛空通道加快崩潰，五家王血族裔，八境都有人被捲走。

  柳風以五百萬蠱蟲為養料，全力施展「蝕空」蠱術時，試圖感應虛空，接引純白仙氣。

  肉眼可見的，大亂的虛空通道中段，上方虛空驟然凹陷下一大塊，似有另一方空間擠壓下來。

  到了這一步，五家王血族裔，三家罷手逃遁，澹臺氏、莊氏，和那金橋上的石鼓，卻是還不肯收手。

  三方大打出手，血修羅趁機衝出蛟龍群圍堵，轉身向來路遁去。

  崩潰的通道中段，繞行的諸多身影，無不是被驚得亡魂大冒。

  放在大天地，八境可謂是各方勢力絕對的支柱，在王血家族中也是手握生殺大權的族老，此刻一個個如受驚的鳥雀，一鬨而散，向著來路掉頭逃命。

  「真乃造孽！回去的路就在眼前，非要打生打死，這些孽障何必糾纏柳道友不放。」常虛子腳下陣盤破開，他趕緊取出一尊大鼎，躍入其中。

  繞開中段，往前去的靈光當中，龜殼狀護光波動，其中羊角辮女童破口大罵。

  「我今日怕是要載了，早知如此，就該留分身在洞虛島上。」

  三名被頂著前面的蠱師，更是面無人色，竭力驅使蠱群護在周圍。

  在他們四人身下，虛空亂流消失不見，所有虛空裂痕交匯在了一起，一條巨大裂痕自後方漫延過來。

  恐怖至極的吸扯之力罩在身上，任憑四名蠱師如何掙扎也無濟於事。

  最後一眼，他們只看到回去的路徹底崩潰，對面天地景象消失，而直到這一刻，那金橋上的存在和兩家人族王血九境，才想著罷手退走。

  只可惜，縱是九境，在大天地遇到近在腳下是大型虛空裂痕，也無法抽身離去，何況上方還另有神秘空間下壓。

  將近九十位八境之上，一齊被虛空裂痕吞沒，下方虛空裂痕深處，隱約連通著一片狹長空間。

  與此同時，其餘原路掉頭回去的八境之上修士，順利回到結晶天地。

  橫七豎八的虛空裂痕前，東煌軒抱臂凌空而立，雙眸內幽光流轉，在以瞳術凝視虛空裂痕內的景象。

  當他看到柳風被扯入的狹長空間時，先是眉頭大皺，繼而雙目暴睜，窺見了連他這位虛界聖朝皇子，都要為之驚奇的景象。

  狹長空間本身似一條路，遠觀輪廓，是一條斷路。在這條路下方，模糊可見還有另一條並行的路，則是一條完整的路。

  「那是……大天地連通虛界的路！在它之上哪來的一條斷路？又是通往何處！」

  東煌軒全力運轉瞳術，當下脫離洞虛島禁制的情況下，他不惜引動體內來自本體的血脈，聯絡遠在虛界的家族老祖。

  ……

  薄霧繚繞，純白霧絲飄蕩。

  視野所及，左右橫展不到百里，前後漫長不見盡頭。

  二天王和兩位九佛根魔僧感應之中，也就下墜了三息不到，眼前景象便已大變，他們來到了一片荒蕪空間。

  一旁柳風仰頭上望，方才在頭頂下壓的虛空凹陷不見，純白仙氣沒有接引下來，但此處相似的氣息無處不在。

  「這是到了何地？似還能回洞虛島。」

  柳風放眼看去，此處空間狹長，左右不過百里，外邊是大大小小的虛空裂痕，裂痕對面大半是結晶天地的畫面。

  而在他腳下的土層，通眼一看，竟似由星力凝聚而成。道道星力時而聚集成團，時而散開成絲，軌跡變幻莫測。

  不待多看，包括柳風在內，墜入此間的九十餘八境之上，都察覺自身功法運轉加快，生機消耗加快。

  此種感覺令柳風有種熟悉之感，他在洞虛島光陰加快之地曾感受過。不出意外的話，此處也是一方光陰流速混亂之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