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

  清晨:7:10

  這個時間,北京的風很大。記住本站域名

  玻璃窗呼啦直響,床上的男人被吵醒了。屋外暴風肆虐,屋裡像過春天。房間窗簾厚重,燈又暗著,好似天還很黑。

  有人敲門。

  「進來。」他坐起來。

  老張推開門,細微還能聞見臥室里的菸酒味,不置可否的皺了皺眉頭,輕聲道:「沈先生,樓下電話找您。」

  沈適漫不經心道:「推了。」

  老張微低頭:「響很久了。」

  沈適半晌沒有說話,他一隻手摸向床頭,抽了支煙叼嘴裡,一隻手把玩著一個鉑金的打火機,玩了兩下,點燃煙。

  這幾年的菸癮是越發大了。

  老張緩緩嘆了口氣,開始還會勸兩句,後來說多了也就不再說了。這男人現在也是一點脾氣都沒了,愈發冷漠溫和。

  「林郁一會兒到,讓他去處理吧。」沈適說。

  老張:「您忘了,林秘書回家侍奉母親,和您告了些假。他找了一個年輕人臨時頂上,現在樓下候著呢。」

  沈適淡淡「哦」了一聲:「忘了。」

  他說完從床上下來,拉開窗簾,看見滿園的樹幹,光禿禿的,又干又硬,被風吹得艱難的搖晃。

  「梨園下場雪就好看多了。」老張忍不住道。

  沈適靜靜吸了一口香菸。

  老張又說:「今年大概是有史以來最冷的一個寒冬,聽說南方稍偏北一點的地方都已經下起雪了。」

  「是嗎?」沈適輕道。

  「還不小呢。」老張說,「沈先生要是想看雪,可以去嘉陽,那邊的雪下的正好,還有樓台流水,現在去晚上就能回來。」

  沈適笑笑,側頭:「你去過?」

  「和我兒子去過。」老張嘴角微揚,聲音多了些輕鬆,「他考上大學那一年出去的,想著畢業了就沒機會一起出門了。」

  沈適:「今年多大了?」

  「24歲。」老張不好意思說道,「普通本科,就不和您說了。」

  沈適頓了一下,說:「有機會讓他來公司應聘。」

  「看他造化吧。」老張笑道,「別讓您見笑。」

  沈適回過頭,沒再說。

  他看著窗外陰沉的天,乾癟的樹枝,一片毫無生機的樣子,緩緩吸了口煙。玻璃窗里的畫面漸漸清晰,老張不知何時已經出去了。

  沈適站了會兒,去洗漱。

  他還穿著灰色的條紋睡衣,準備換上襯衫西褲,打開衣櫃抽屜,看見那一排排領帶,愣了一下,又把櫃門關上,穿著睡衣下樓去了。

  電話旁站著一個年輕人。

  隔著長長的客廳輕微頷首:「沈先生。」

  沈適走過去,往沙發一坐。

  「電話接過了?」沈適問的不咸不淡。

  「接過了。」

  「處理好了?」沈適又道。

  「豐匯的凌總早上七點開始,接連打了三通電話,一直想找您談七環那塊地,我說您暫時不見客。」

  沈適抬眉:「我說過這話?」

  正在廚房幫著擇菜的老張,聞聲和萍姨對視一眼,默默的看了過去,目光在那兩人之間徘徊。

  「據我所知,豐匯一月前已經在試圖和沈氏聯繫。如果您足夠重視,不會讓他們等到現在。」年輕人不卑不亢。

  沈適揚揚下巴:「坐著說。」

  廚房裡這會兒也安靜下來,擇菜的聲音都輕了。萍姨聞聲鬆了口氣,推了推老張的胳膊,看著客廳那兩個男人小聲對老張說:「就算做錯了沈先生也不會發火的。」

  老張笑笑,去掐菜頭。

  客廳的溫度也上來了。

  沈適:「你叫什麼?」

  「張見。」

  「怎麼認識的林郁?」沈適問。

  聽到這話,張見一愣。

  沈適不急不徐的倒了杯茶,茶水很燙,熱氣騰騰,慢慢暈開在視線里。倒了茶,他偏頭去看這個年輕人。

  「很難講?」他問。

  張見深深呼吸了一口氣,道:「林哥的外甥女是我女朋友,我們是在一次生日會上遇見的,一來二去就混熟了。」

  「林郁倒是會找人。」沈適輕聲。

  張見蹭的站起來:「沈先生,我是通過公司考試一層層篩選出來的,林哥最後選擇我是因為我專業夠硬,並無其他干係,這一點請您放心。」

  沈適笑道:「緊張什麼,坐。」

  張見不禁疑惑:「我能問您一個問題嗎?」

  沈適:「想問什麼?」

  「您似乎並不好奇我的學歷和專業,也不擔心我能否勝任您私人秘書這個職位。」

  張見說完,看著眼前這個三十來歲的男人,還是有些忌憚。雖然他看起來溫和無害,脾氣很好的樣子,可他的冷漠也是骨子裡的。張見從未見過一個人身上同時存在這兩個詞,甚至還能拿捏的這樣好。

  沈適不答反問:「喜歡喝茶嗎?」

  張見:「還好。」

  沈適輕道:「這套茶具還是當年林郁送我的。」

  張見不解其意。

  沈適笑道:「我用了很多年。」

  梨園的房子總是有一種綿延的歷史感,紅牆漆面的壁紙,暖黃的照燈,陳列柜上擺放的瓷器古玩,還有燭台上點燃的檀香,更是給這個房子增添了一種厚重,仿佛時空都流動的緩慢了。

  張見悟性好,似乎明白了什麼。

  沈適的聲音忽地低而沉:「你信林郁嗎?」

  張見:「信。」

  沈適笑了一聲:「我也信。」說罷,對著廚房道,「萍姨,開飯吧。」

  廚房裡的兩個人正仔細聽著,老張比當事人都緊張,出了一頭汗。萍姨笑話了兩句,從廚房走出來道:「就等您這話了。」

  飯桌是長方形,八人座。

  自從沈老太太去了,家裡的一些規矩都廢了。沈適搬來了梨園住,萍姨不放心也跟著過來了。這麼多年相處下來感情自然是有的,一起吃飯成了常事。

  樓下的暖氣沒有樓上好,時而有風。

  沈適穿著睡衣稍微有些薄,他沒忍住咳嗽了幾聲,看了眼時間,不過七點半,便從沙發上站起來,道:「你們先坐下吃吧,我上去一趟。」

  「要我陪您上去嗎?」張見問。

  沈適好笑。

  「我是已經七老八十了嗎?」他道。

  張見:「……」

  沈適忽然一本正經起來,摸了摸胡茬,想起早上照鏡子,裡面的那個男人一副滄桑至極的樣子,問張見:「你看我像多大了?」

  張見微怔。

  算上今年,沈適已經三十七歲了。印象里,三年前起,他身邊也沒再出現過別的女人,常年在梨園住,新聞上很少再見到他的消息。

  「男人三十而立,您正當年。」張見斟酌道。

  沈適笑,轉而上了樓。

  他又洗了把臉,胡亂擦乾,點了根煙抽起來。窗外的天半明半暗,灰沉沉的籠罩著一層霾,怎麼都看不清遠處的山。

  香菸半燃,燒到了手。

  沈適才猛然驚醒,目光清醒又混沌,匆忙之間掉了煙,再回過神,房間又是一片寂靜,靜的一個聲兒都沒有。獨自待了一會兒,這才下樓。

  走到樓梯拐角,停了下來。

  樓下萍姨在說話,重重嘆了口氣:「這屋子太大太靜了,有時候靜的人發慌,也不知道他是怎麼待過來的。」

  老張半搖著頭:「沈先生這樣遲早把自己搞壞。」

  萍姨「哎?」了一聲:「你跟著這麼久了,真的就沒有合眼緣的女孩子出現過?」

  老張欲言又止。

  「出現過,又走了。」

  張見沒聽太懂,跟著道:「沈先生還年輕,正是做事業的好時候,再說這種事得看緣分,您二位是不有些太心急了?」

  萍姨拍了一下張見的頭:「這年紀人家兒子都該讀初中了。」

  張見:「……」

  老張:「你也得抓緊。」

  張見:「……」

  萍姨看了一眼窗外白花花的天,感嘆道:「自打我搬過來,就老覺得這屋子少點什麼一樣。」

  「少啥?」張見問。

  萍姨說:「少個女主人啊。」

  沈適聽罷,背後窗口有風滲進來,他咳嗽了一聲,驚得樓下三人抬頭,行起注目禮,一路跟著他下樓來。

  「都愣著做什麼,吃飯。」他笑著說。

  【書單推薦】

  有一個電影叫《黃金時代》,講蕭紅的一生。有一本書也叫《黃金時代》,王小波寫的。這一章的主題,是王小波的書。我想了很久,在幾本書里挑選,覺得這個名字最合適。王小波寫的這本書簡單,有趣,幽默,還有點流氓,有點小黃書。你也許很難想像這本書居然是以文|革為背景而寫,這是王小波對那時候那樣一種生命的對抗,讀完讓人深思。大概很多人印象最深還是那句話:「那一天我二十一歲,在我一生的黃金時代,我有好多奢望。我想愛,想吃,還想在一瞬間變成天上半明半暗的雲。後來我才知道,生命就是一個緩慢受錘的過程。」

  【請記住我們的域名 ,如果喜歡本站請分享到Facebook臉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