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龍睜解開面上的繃帶,清楚展露出自己已毀的容貌,然後借帶子綁好四處披散的頭髮,餘下的便綁在手掌之上用以保護雙手不在激戰中受到損傷。
她的頭髮不知多久沒有打理過,乾燥而蓬鬆,缺乏光澤,髮絲如同雜草般亂鬨鬨地糾纏在一起。
她雙眼渾濁,布滿血絲,臉上的傷疤像個恐怖的圖騰,稍稍扭動脖頸,旁人的視線便自覺從她的臉上挪開,因為這張臉實在是慘不忍睹。
她的手臂又長又瘦,衣服包裹不住便順著手臂嗒拉下去,一旦她繃緊身體,手臂上便會馬上顯現出明顯的肌肉線條,沿著每隻手的手指末端看,便能看見長有銳利的長指甲——指甲蓋上還有許多啃食的痕跡。
就是這樣一個像野獸般的女子,她的外形似人,行動卻像狗一樣用四肢爬行,雙眼發出輕微的紅光。
滿月之下,惡魔現身。
「好快!」蘇青楞在原地無法動彈,因為龍睜正以非常詭魅的身法圍在他四周逡巡不進。
蘇青甚至沒敢眨一次眼,他感到自己一旦閉上眼睛便會被龍睜抓到破綻,如此威壓之下,他仍是找機會冷靜了下來,隨後偷偷攥緊幾顆石子握在手心。
低沉的嘶吼在前方傳來,龍睜匍匐在地上瞄準好時機,突然從側前方發起猛襲,進步崩、挖、掏,拳法行雲流水,一對虎爪舞得出神入化。不過須臾,又變換成龍形,進步沖、攔、打,逼得蘇青都沒來得及出招反制便已然敗相初現。
「啊!」蘇青捂著左手後退半步,驚呼道:「我的衣裳!」
在旁助戰的阿鵑見狀,連連問道:「蘇青,你到底能不能贏啊?若是不行,我們便就一起上!」
蘇青搖搖手,回道:「小姑娘不懂事,少說話!這是江湖人之間的比試,容不得第三人插手。」
「把花種給我!」龍睜惡狠狠地盯著阿鵑,說道:「快把花種給我,丫頭!」
阿鵑躲在白鳳身後有恃無恐,看上去底氣十足,回敬道:「奴家不是你的丫頭!」
說時遲那時快!蘇青趁隙欺身而去,騰空側踹剛好踢中龍睜的胸口,按照常理被異物重創胸部理應會氣息紊亂半刻,然而龍睜卻不以為意,只稍稍後退兩步,登時調整為迎擊姿態意欲擒拿蘇青。
「這到底是什麼邪功!」蘇青一邊說一邊閃躲道:「我剛剛是踹到鐵板上面了?」
「你還想要阻擋我嗎?」龍睜繼續使出虎爪功,把蘇青的衣裳撓得東破一個洞、西缺一塊布。
蘇青期間還擊多次,雖此次避開要害,但業已傾盡全力,最後取得的成效卻微乎其微。
「白兄,快來幫忙,一個人應付不來啊!」蘇青自知不能下死守,靈機一動馬上喚來幫手,只見白鳳拔劍出鞘,劍鳴四起,一副要將犯人就地正法的模樣,龍睜的注意果然被吸引了過去。
剎那間,蘇青甩袖投出飛蝗石,幾顆石子精準落在相對應的幾個穴位之上,即便龍睜再怎樣感受不到疼痛,這獨門點穴法亦能使其頓感四肢癱軟無力。
「啊!」龍睜哀嚎一聲,果然很快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蘇青輕蔑地嗤笑道:「嘿嘿,你這女子不知道是不是吃毒花毒草吃得太多,腦子都不會拐彎了,連這種小計謀都能上當?」
「額……你!我要……花兒。」龍睜緩緩閉上雙眼,累得直打鼾,居然當場睡了過去。
白鳳見龍睜如此,便即收劍入鞘,命左右道:「大家把戚姑娘帶回到房間裡,務必要寸步不離,嚴加看守!」
「是。」左右小廝應罷,便即將戚楚芸帶回房屋中伺候。
蘇青、阿鵑與白鳳三人連夜合計:究竟是把戚楚芸這樣危險人物囚禁起來?抑或是一如往常,只是不能再讓她觸碰阿鵑的毒花了?
蘇青認為前者一勞永逸,況且她已經觸犯了律法,於情於理都不能輕易饒恕;阿鵑則認為後者比較妥當,她覺得若是沒有她的毒花,事情也不至於發展到今天的地步,是以只需要讓戚楚芸不再接觸毒花即可。
聽上所述,白鳳不禁對蘇青微微笑道:「蘇兄,你一個鼎鼎大名的『俠盜』,居然有一天會在他人面前大談律法?」
「這女人雖然是虎眼的妹子,可她毀了我的衣裳!你知道青色的衣服多難得嗎?特別是在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青色染料堪比黃金珍貴!」蘇青站在白鳳面前展示著自己衣衫上的破漏之處,說:「這樣吧,你答應陪我一件新衣裳,我就同意按照阿鵑姑娘說的去辦。」
白鳳回道:「原來商量恁久,你就想討件新衣裳?」
「嗨!」蘇青故作深沉地走到白鳳身邊耳語道:「我知道你不忍心責罰虎眼的妹子,這不是在給你台階下嗎……」
「哈哈哈!」白鳳看看一旁的阿鵑,不自覺地便回憶起早些時候所做出的要「公事公辦」的承諾:「知我者……莫若君?哈哈哈……」
蘇青白鳳二人憨笑之餘,只剩下阿鵑一人懵懵懂懂。
「你們在笑什麼呀?」她問道:「我看瘋師姐……哦,不對,戚姑娘也挺可憐的,明明之前還哭著喊著要見肖長風,吃了我的毒花之後,突然間就要打要殺的……」
白鳳道:「阿鵑姑娘不必自責,此事與你並無太多干係。該說是巧合還是別的什麼事情,結合我許久以前打聽過關於龍虎山莊的事跡,其中內情錯綜複雜,目前實在難以窺見一二。」
「那……只能等肖長風回來了?」阿鵑哀嘆一聲,表現得日常失落,隨後喃喃道:「這不就,跟奴家一樣了嗎……」
白鳳與蘇青目目相覷,皆無言以對。
待小廝前來通報安頓戚楚芸的務事完畢,白鳳適才讓所有人回去歇息,並且禁止將今夜書院出現內亂之事隨意外傳,全因此事不僅事關御夷書院,更與御夷鎮各方人心士氣息息相關。
那位少年深知,自己雖然極力避免為官、坐上高位,但實際上已經成為了眾多御夷鎮人心中的精神領袖。他也曾夢想能夠攜手佳人,騎著瘦馬,乘著枯風,來到樹蔭下倚著樹幹,就此無憂無慮地睡去,但現在還不是這個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