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陸一行沒死是一個開始,那麼接下來的日子就完全是季耀曾經設想過卻沒經歷過的。
就像他曾在馮家村那間小院子裡想過的,如果當初他丟掉了那封死人來信,沒有參加那場面試,又會怎樣。
每天早上出門投簡歷參加面試,晚上回來趕畢業論文,他就像這大千世界中的那些數不清的普通人,忙忙碌碌,平平凡凡。
有時他也會想,平凡也挺好的,沒有那些妖鬼邪祟,沒有那些遍地的殘肢鮮血,更沒有那些生離死別。
他就做個普普通通的待業大學生,按照他媽期望的那樣,找個穩定點的工作,娶個合適的老婆,生個孩子,供他上學娶老婆。
一代接一代,代代皆如此。
也挺好的。
可有些時候他也會不舍、掙扎、懷念,那所謂的夢境中,會罵他小傻逼的九尾,做鍋包肉一絕的何國慶,喜歡裝模作樣附庸風雅的王八,年紀輕輕便整日皺著眉裝老成的張鴻煊……
那樣迷離奇幻的日子裡,他認識了太多值得認識的人。
如果說這都是夢的話,他不信。
……
「喂,季耀,怎麼又在發呆?」
陸一行突然從後面搭了兩隻手到季耀肩膀上,嚇了他一跳,
「沒發呆,只是在想答辯的事,怎麼了?」
「你看我,這一身帥不帥。」
陸一行今天穿了一身特別板正的西裝,頭髮少說打了三四斤髮膠,整個人看起來格外的精神。
「帥,你要是出去走一圈,回頭率至少有個百分之九十九。」
「剩下的那百分之一呢?」
「眼神不好,沒看清你的。」
陸一行哈哈大笑,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
「打扮的這麼帥,幹嘛去。」
「跟淼淼拍婚紗照去,我倆打算畢業就結婚,季耀,你可得過來給我當伴郎啊!」
「是嗎?」
「對啊,淼淼是我這輩子最愛的女人,你是我這輩子最好的兄弟。」
「陸一行,你……」
季耀的心顫了顫,不知道為什麼看到這樣的陸一行,那句話他突然就說不出口了。
以優秀畢業生的身份加入全市top10的公司,迎娶心目中最漂亮的姑娘,如果他沒死,這樣的恣意才是陸一行的人生。
「行了,我回來就是給你看一眼的,走了,淼淼還在樓下等我呢。」
陸一行拍了拍季耀的肩膀,轉身就往宿舍外走。
「陸一行,你死了。」
季耀的聲音冷冰冰的,甚至這聲音傳到他自己耳朵里,都讓他懷疑這是不是自己說的話。
「季耀,你又開始說胡話了,我說過很多次了,你做的夢都是假的,你親眼看到的才是真的。」
陸一行沒有回頭,他的手就握在宿舍門把手上,語氣中充滿了無奈。
「你說得對,我確實說了胡話,應該是,陸一行他死了。」
季耀沒容那人反駁,接著說道,
「陸一行的的確確是我的心結,但這不代表著你可以拿他來算計我!
你根本不是什麼陸一行,你是夢魔,更準確點說,你只不過是夢魔的分身。」
季耀面前的陸一行緩緩轉過身來,他臉上依舊掛著燦爛的笑,
「你什麼時候發現的?」
「我從來就沒有相信過,是我的私心,想看看他的未來,想讓他活著。」
「那你為什麼又不裝了呢?」
「只是我自己想通了,這是你虛構出來的人生,並不是他本來可能會擁有的人生。
就像我從來沒喜歡過蘇茜師姐,她也從未對我有過任何好感。如果不是你把她從我的記憶里翻出來,我恐怕連她長什麼樣子都要忘記了。」
陸一行輕嘖了一聲,伸手按了按自己的額頭,
「老鬼說的對,你果然是個大麻煩啊。
你忘不掉他,心裡邊始終覺得愧對他,那為什麼不留在這裡,至少你能看到一個還活著的他。」
「我說了,他是我的心結,但你不該拿他來算計我。」
話音落,季耀手裡的刀子抵在了陸一行的心口。
「你要殺了我嗎?」
陸一行沒有抵抗,只是站在那裡,他的眼睛帶著茫然、不解和無措。
「季耀,你要殺了我嗎?」
「我是陸一行,我就是陸一行啊。」
「季耀,你夢到的不是現實,這才是現實啊。」
「你聽,這是我的心跳,別被噩夢困住啊,季耀。」
「我跟陳淼淼要結婚了,你要不要給我來當伴郎。」
「你是我最好的兄弟,你要殺了我嗎?」
季耀的手抖了抖,明知他是假的,可對著這張臉,聽他說這些話,手中握的刀怎麼也刺不下去。
他閉上了眼,一行淚從眼角滑落,陸一行,對不起,陸一行,再見了。
宿舍裡面用來切水果的刀子,扎破了他精心搭配的西服,划過襯衣,刺破胸膛,最後釘在了那顆早就死去的心臟上。
這間塵封在他記憶深處的宿舍,以及校園也隨著這一刀逐漸崩塌。
「我盼你入我夢,但不是這種方式。」
收刀,季耀冷著臉站在這片虛無的夢境中,他耽於此景太久了,若再不走,不光他媽,海市其他的人也要危險了。
方入夢時,心神不寧,被夢魔拉到了這個虛構的夢境中。
如今他情緒穩定下來,很快就通過那絲親緣感應,在這數萬個夢境中找到了她媽媽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