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身邊的蘇冰冰差不多。

  網際網路上的那些流言飛語，慕瑤也看到了。

  作為一個最開始，在校醫院裡敢和陳牧嗆聲的人。

  此時此刻。

  卻是最希望陳牧可以成功救下這名患者的人之一。

  但是……

  慕瑤皺著眉頭，站在現場大氣不敢出一聲。

  生怕自己平白的開口，可能會影響了陳牧的狀態。

  之前還有很多的話要說的蘇冰冰。

  聽到慕瑤這麼說以後，也不敢盲目的開口了。

  只是緊張兮兮的盯著陳牧的方向，「這裡面，有這麼複雜的嗎？」

  —

  「慕瑤該不會是欺負我們這群水友們不懂中醫吧，我記得我看過科普視頻，說人的脈象是最誠實的啊！」

  「是啊，本來就是很誠實，我之前在網上看，那些很神奇的中醫，連你什麼時候用了五姑娘，用了幾次，都能診斷出來呢。」

  「好傢夥，中醫這個東西，還是適合自己悄悄去看，要不如果被中醫在熟悉的人面前戳穿了，多尷尬啊！」

  「是啊，不是中醫診脈，就和透視鏡一樣嗎，那脈象怎麼可能還會騙人呢。」

  「和透視鏡一樣……只能說你的透視鏡，我的透視鏡好像不一樣……」

  「不論是中醫還是西醫，都會面對迴光返照這樣的情況，並且有的時候，很難分辨出來。」

  「拿個很有名氣的例子和你們距離，曾經有個喝了百草枯救回來的患者，突然能吃飯了，看起來和正常人一樣，家屬以為可以出院了，但是大夫看出來了是迴光返照，最後還是沒救下來，幾天以後患者就走了。」

  「我記得，當時鬧得好大，現在百草枯已經幾乎絕跡了。」

  「……」

  —

  面對蘇冰冰的疑問。

  慕瑤也只是凝重著臉色，輕輕地點了點頭，然後說道：「有的，我們都安靜一些，等著看後續吧。」

  蘇冰冰到了嘴邊的很多話，到了這一刻，也都被迫的吞了回去。

  面對慕瑤。

  安靜的點了點頭。

  然後重新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回到陳牧那邊。

  陳牧還沒有怎麼樣，可在這樣的高壓下，卻有實習醫生逐漸有些扛不住，拿不準穴位了。

  好在。

  這一次來的實習醫生不算少。

  當正在為患者急救的實習醫生，意識到自己狀態可能不行的時候，立刻及時讓位置。

  換個自己身後的人。

  轉瞬之間。

  大半個小時過去了。

  實習醫生們也在不間斷地替換。

  可整個急救現場。

  只有陳牧的位置，從頭就沒有改變過。

  一位實習醫生幫著陳牧拿著手機拍攝患者的情況，充當手機支架。

  陳牧卻像個鋼鐵人一樣。

  一直拿著針灸針，一邊針灸，一邊和老頭討論患者的情況。

  —

  「都出這麼大的事情了，急救中心呢，為什麼到現在還不來人？」

  「穴位早就封死了，其實這種情況，不送醫院才是對的，穴位的問題，本來就應該交給中醫來急救啊。」

  「確定是交給中醫急救，而不是庸醫？不行去中醫院喊幾個人，也比陳某人靠譜吧。」

  「我去查了一下百科，我承認陳醫生的父親是很厲害的，可國醫大師遠程指導，和國醫大師親自出手，應該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吧，陳某人真的快被某些人吹上天了！」

  「占著茅坑不拉屎，要是給患者急救的，換個厲害一點的醫生，沒準現在患者早就沒事了。」

  「我要是患者家屬，回頭患者就不下來，我就要把這個庸醫告上法庭。」

  「就是！簡直就是在耽誤別人的病情，這種情況下，耽誤病情和謀殺，幾乎沒有任何的區別。」

  「不行就趕緊讓地方吧，真的是一天天的煩死了！」

  「……」

  —

  那些彈幕。

  還處在急救中的陳牧看不到。

  可回來以後，就帶著耳機的蘇冰冰，卻可以聽到節目組給她轉述的彈幕情況。

  那些過於糟糕的言論。

  也讓蘇冰冰看向陳牧的目光里，多了些前所未有的擔憂。

  蘇冰冰的身邊。

  慕瑤注意到了蘇冰冰突然變化的臉色。

  轉念一想。

  就猜到了，可能和剛剛那群學生們的議論，有關係。

  趁著她現在也幫不上什麼忙。

  就乾脆拿起手機，看看網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慕瑤才剛剛看清楚裡面的內容。

  就匆忙的拿著自己的手機，遠離了人群。

  一個電話打給了自己的導師，劉藥教授。

  可讓慕瑤有些驚訝的是，接電話的人，卻不是老師。

  而是另一個人，「師妹……」

  是劉藥教授的助手，也是他的師兄。

  聽到這道聲音，慕瑤不自覺的皺了皺眉頭，隨後開口道：「師兄，麻煩了，我有事找老師。」

  「你是為了陳醫生的事情打電話過來的吧，老師現在在出診，不過剛剛的熱搜，老師已經看過了。」

  手機那邊。

  是師兄過於冷靜的聲音。

  慕瑤卻不自覺的催促道：「能麻煩師兄幫忙，把手機給老師嗎，這邊患者的情況十分危急，隨時都有可能出生命危險，能麻煩老師，或者是其他的教授來幫忙看看嗎？」

  慕瑤知道。

  自己提出的這個要求，對於自己的老師，可能是有些為難的。

  可她會有這樣的想法，也不是為了陳牧。

  而是那個還躺在地上，至今生死未卜的脆皮大學生。

  只要患者還有一口氣。

  身為醫生，就應該拼盡全力的。

  自己的幾個同學都是什麼水平，慕瑤簡直不要太清楚。

  就算是劉藥教授不來海城大學這邊，至少可以幫忙和醫院，或者是學校那邊請示一下。

  讓幾個成熟一些的中醫過來。

  總比現在給陳醫生打下手的這些人，靠譜很多。

  聽著慕瑤的聲音。

  他師兄的聲音短暫的沉默了一下。

  隨後。

  再開口的時候。

  語氣不知道比之前嚴肅了多少，「慕瑤！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現在接你電話的人，是我，而不是老師？」

  慕瑤：「……」

  一個。

  之前慕瑤從來都沒有思考過的角度。

  在腦海中突然展開。

  慕瑤的語氣頓了一下，再開口，已經是滿滿的不敢置信，「師兄你該不會準備和我說，老師早就知道我會這麼開口了，所以躲著我，不接我的這通電話吧？！」

  和慕瑤不敢置信的語氣對應著的。

  是師兄那邊過於冷靜的語氣，「不然呢，你提出的要求本來就不合理，老師雖然在中醫領域有一定的建樹，但我想你應該是清楚的，針灸並不是老師擅長的。」

  「而且。陳教授那邊，也聯繫過老師了，不需要我們這邊的幫助，有陳醫生和咱們學校的那群實習醫生，就夠了。」

  陳教授？

  聽著對方說的話。

  慕瑤只覺得自己的腦子，這一次是真的有些轉不過來了。

  很是不可思議的開口道：「可我要是沒有記錯，從陳醫生打電話過去開始，陳教授就一直在幫忙看病，哪來的時間聯繫老師啊？」

  慕瑤師兄：「不要小看現在老年人玩手機的熟練程度，陳教授在和陳醫生打視頻電話的時候，專門給老師發的消息。」

  「陳教授是個聰明人，看到陳醫生身邊的直播攝像頭後，就知道網上可能要出事了，特地發消息過來，讓老師避嫌。」

  慕瑤皺眉：「可是……」

  慕瑤師兄繼續開口道：「你是想說，都是為了救治患者，沒有避嫌的必要，是這樣嗎？」

  慕瑤：「是的……」

  雖然心中的確是這麼想的，可是開口的時候，慕瑤多少還是有些底氣不足。

  不知為何。

  這一次。

  師兄和她說話的時候，語氣格外的嚴肅。

  她甚至覺得。

  在對方的眼中。

  自己給老師打電話求助的這個舉動，都是非常幼稚，且無理取鬧的。

  手機那邊的人輕聲的嘆息了一聲，「首先不是老師這邊不想幫忙，而是要組織一批醫生過去，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現在急救中心和醫院，都沒有下批文，如果是個人力量組織，就不可以找在職的醫生，弄不好會變成非法行醫。」

  慕瑤：「……」

  雖然很不願意承認，可對方說的卻也是實話。

  手機那邊的聲音，還在繼續：「可如果是醫院出面，事情也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的，等手續和流程走完，再選擇自願的醫生，也許到了現場以後，已經來不及了。」

  「如果不採取中醫的手段，去人民醫院，走正常的急救流程。」

  「人應該是能救下來的，但是也只能保證患者活著而已。」

  慕瑤：「……」

  她大概可以明白，師兄說的意思。

  中醫的穴位，神奇到，有些情況確實是常規的急救手段，救不回來的。

  而被救的患者。

  讓他們活著，其實並不難。

  難的。

  是陳牧現在的急救方式，雖然陳牧和陳教授選擇的一些穴位，很是玄妙。

  可慕瑤在一邊，也能看得出來這二位的大概意圖。

  他們的目的。

  大抵是希望那名患者醒過來以後，可以和正常人一樣，就像是從來都沒有出過事端。

  這其中的難度，可想而知……

  師兄的聲音，再一次響起：「而林教授，在發給老師的消息里，也明確說過了，他有信心幫陳醫生把人救下來，不需要教授這邊的幫助，而且網際網路上的輿論聲很有可能過大，劉藥教授最好不要參與進來，這一切本來和他也沒什麼關係的。」

  聽著師兄的聲音。

  慕瑤的思路，卻不自覺的有些發散。

  其實來海城大學的校醫院幫忙的這段時間裡。

  對於陳牧這個人，慕瑤也是有屬於自己的看法的。

  別看這傢伙水平還可以，但骨子裡，基本上可以說是個不折不扣的悲觀主義者。

  陳牧不看好人性的善良。

  帶他們這群實習醫生的時候，教導他們的，也是在基本的醫護工作之餘，儘可能的明哲保身。

  以前慕瑤一直不理解，陳牧只是一個校醫，為什麼對人性有這麼大的敵意。

  可想到網際網路上的那些聲音。

  慕瑤又覺得……

  她好像懂了一些什麼。

  低頭看著自己腳下的路面，慕瑤短暫的沉默了一下。

  卻能感受到手機那邊的師兄，還沒有掛斷電話。

  大概是老師怕她道心崩塌，特地讓師兄多和她說兩句的吧。

  慕瑤低頭站了一會兒，突然開口：「師兄，你能不能先不要記得老實交代你的，就站在一個普通的，圍觀者的角度，回答一下我心裡的疑惑？」

  慕瑤師兄：「你說。」

  慕瑤：「站在一個旁觀者的角度上，你覺得，陳醫生和陳教授，把這名患者救回來的希望，大嗎？」

  正是因為他們是學醫的。

  還是學中醫的。

  才比網際網路上的那些吃瓜群眾們，更能看得出來，這裡面的嚴重性。

  求救電話，是慕瑤接到的。

  在現實生活的醫療救援中，不論是中醫，還是西醫，講究的都是一個時效性。

  而這一次。

  患者的室友給他們打電話的時候，已經事發一段時間了。

  簡單來說。

  患者早就錯過了最佳搶救時間。

  似乎知道。

  慕瑤在這短暫的話語後面，真正想要詢問的是什麼。

  手機那邊，慕瑤的師兄也是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最終。

  誠實的人還是學不會安慰自己這位小師妹，按照自己的分析，實話實說道：「坦白講，站在一個旁觀者的角度來看，我認為陳醫生和陳教授成功的概率很小。」

  「即便是多一兩個靠譜的針灸大佬，也不見得能救的回來，錯過了最佳搶救時間的患者，不是那麼容易救回來的。」

  「即便是真的保下了這條命，我也認為恢復如初的概率，並不大。」

  慕瑤：「所以，我們都能看得出來的情況，林教授應該也看得出來吧？」

  「為什麼林教授還要和老師說不需要幫助的話？」

  「我感覺林教授和老師之間，應該是認識的才對……」

  慕瑤師兄：「他們之間的關係我也不是很清楚，不過的確是認識的。至於為什麼林教授會說不需要幫助，慕瑤，你有沒有想過，一旦救援失敗，等待救援醫生的，將會是什麼？」

  慕瑤僵硬在原地。

  頭卻下意識的，轉向了陳牧還在急救的方向。

  嘴中。

  以一個幾乎很難聽清的音量，緩緩地吐出了兩個字：「分責……」

  「一旦救援失敗，患者的情況變得糟糕，產生嚴重後遺症甚至是死亡，所有參與救治，哪怕是遠程幫忙的醫生，都要按照救援過程中的分工，以及各種細節，分攤責任。」

  說到這裡。

  慕瑤算是體會到了，什麼叫做如鯁在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