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在短暫的抱怨過後,許安還是露出了慶幸的表情。
「幸好,真是太好了……」他喃喃自語,感激自己還記得這片山林間藏著這樣一條逃生之路,更要感謝剛才體內爆發出的最後力量能夠將敵人引入陷阱之中。
如果剛才稍有不慎,或許今日便只能成為此地野獸們的食物殘骸之一。
這一刻,雖然身體遭受巨大痛苦,精神上卻是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解脫感。
他疲憊地坐在密密麻麻的草叢中,喘息聲如同夏日娟鳴般粗重,過了許久,這聲音才逐漸平穩下來。
陽光斜灑在他汗如雨下的臉上,每一滴汗珠都在皮膚上留下了閃爍的痕跡。
等到自己那幾乎要將肺葉震破的呼吸稍緩了些,許安這才開始打量自己背後的傷口。
小心翼翼地把已經半濕了的衣服脫下來,胡亂卻儘量輕柔地擦試著背上的創傷。
衣物觸碰到傷口時那種疼痛直叫人想立即跳起來逃跑,但他強忍住了。
勉強支撐著站起身體,他在山頂周圍艱難地找尋可以止血的植物。
終於發現了幾株長有白色絨毛和淡黃色花朵的小型刺兒菜,據說這種草藥對於止血很有奇效。
他摘了幾枝在手裡,然後將其放入嘴中咬碎,用手指捏起一團團綠色的汁液,再一點點塗抹於背後那仍在隱隱作痛的地方。
隨著藥物作用漸顯,一陣清涼感從背部擴散開來,讓許安心頭稍稍安定了一些。
處理好傷口後,這個年輕獵手終於有閒心望向了山谷底部——在那裡有一隻倒在地上的野豬,正是自己剛剛費盡心思與它周旋過的成果。
「這麼努力追趕它、對抗它,最後甚至還差點把自己小命搭進去……如果現在放棄這一切離開,實在是有些不甘心。」
他默默想到,眼神複雜地盯著不遠處躺在地上的「戰利品」。
如何才能不白忙活一場?又該採取什麼方法將這龐然大物搬回去呢?
但緊接著一個問題接踵而至——以自己現在的狀況而言,能不能順利地下山都已經成了未知數!體力早已消耗殆盡,而且背部還有著令人難受的傷。
想到這裡,一種前所未有的無力感油然而生。
「鐵犁叔叔,你現在要是能在就好了,」心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那位老獵戶慈祥的笑容,以及他那些關於森林生存之道的教誨,頓時感到分外懷念與溫暖。
隨著時間流逝,先前持續緊繃的狀態驟然間鬆弛下來之後,許安突然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好像被徹底榨乾了一樣,甚至於喉嚨深處也燃起了熊熊火焰般炙熱難耐。
為了解決這一問題,他不得不四下搜索能夠緩解乾渴感覺的東西,最後發現了一處生長得茂盛的草地,那裡有許多含有水分豐富的雜草。
摘取一些後,放進口中嚼了嚼,清涼甘甜的汁液瞬間充盈在整個口腔內,給乾燥的身體帶來了生機。
為了能夠儘快補充力量並恢復狀態,他又挑選了一個較為隱蔽的位置坐下來,希望能夠利用這段平靜的時光讓身體獲得寶貴的休息與調養。
「阿安,阿安你在不在這裡?聽到了回答我。」
夜色深沉,四周的環境昏暗而寂靜,只能聽見遠處偶爾傳來的幾聲蟲鳴。
許安剛剛靠在一棵大樹下,準備閉上眼睛休息一會兒,卻突然聽到了一個呼喚他名字的聲音,聲音有些模糊,就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過來的一樣。
「是鐵犁叔!」
在一陣迷糊中,許安勉強認出了那個熟悉的聲音,心中一暖,但身體卻異常沉重。
他努力地睜開疲憊不堪的眼睛,感覺每抬一下眼瞼都像是搬動了一塊巨石般費力。
隨後,儘管嘴唇乾裂到幾乎無法張開,他還是試圖用微弱得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回復道:
「我在這裡。」
。
話音剛落,仿佛所有力氣都被抽空了般,眼前一黑,整個人就暈厥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當許安再次有意識時,發現自己躺在了一個充滿著乾草香氛的柔軟地方,耳邊傳來一個焦急不安的聲音:
「阿安,你不要嚇我啊,阿安,你快醒醒啊!」
那聲音帶著哽咽,讓人聽著心裡不由得一緊。
「好吵呀,安靜點。」
雖然還處於半昏迷狀態,但是對於這份突如其來的吵鬧感,許安忍不住皺起了眉頭,條件反射性地揮舞著手臂,就像是驅趕身邊嗡嗡作響的蒼蠅一樣。
隨著最後睡意逐漸消散,一雙大手出現在他的視野內,接著便看到對方滿臉擔憂的面容,正是自己的好朋友大壯。
「嗚嗚嗚~阿安,你可終於醒了,要不要喝點水?」
只見大壯眼眶濕潤,聲音中滿是抑制不住的情緒波動,同時小心翼翼地提出要給許安喝水。
感覺到嗓子乾澀疼痛難忍,喉嚨里仿佛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樣,許安幾乎沒有猶豫,就點了點頭,張開了嘴,眼中滿是渴望和期待。
水滴落在舌尖那一刻,就像是一股清泉滋潤了乾涸已久的心田,整個人都舒緩了許多。
許安喝了口水,感覺到清涼的液體滑過喉嚨,緩解了乾渴。
他小心地調整著睡姿,試圖讓自己能夠更舒適些,但很快放棄了——背部傳來的陣陣疼痛讓他不得不繼續保持趴臥的姿勢。
閉上眼睛後不久,他就沉沉地進入了夢鄉。
醒來時已是黑夜降臨,透過窗戶,可以看見外面月光如水,灑在這安靜的小村莊裡。
因為害怕壓到背上的傷口而引起更大的痛苦,所以他被安排以趴著的姿勢休息。
即便是翻身這樣微小的動作也顯得異常艱難,每一次呼吸都伴隨著撕裂般的痛楚,仿佛整個世界都在跟著他一起顫抖。
汗水順著額頭慢慢滴落,浸濕了枕巾,讓人感到既悶熱又難受。
「阿安,你醒了?」
隨著大壯熟悉的聲音響起,一隻溫暖的手掌搭在許安略微冰涼的額頭上,「還好,已經不發熱了,上午找到你的時候,真嚇壞我了。」
話語中透出無法掩飾的關切之情,讓許安心頭一暖。
「呵呵……」儘管笑容中帶有幾分無力,但許安還是努力擠出了笑意,「我是怎麼回來的?」
他的目光在房間裡掃了一圈,確認自己確實身處熟悉的家中,心中不禁鬆了一口氣。
「是我把你背回來的,阿安,說真的,我今天特別自責,沒能保護好你,讓你一個人面對那麼危險的情況。」
說到這兒,大壯的聲音里滿是歉意。
從他紅腫的眼睛可以看出,這段時間以來,這位朋友同樣承受了不少煎熬。
「今後不管遇到什麼困難或者挑戰,我們都要並肩作戰,不再退縮,再也不會讓你孤軍奮戰了。」
其實,自從目睹那頭狂怒的野豬朝著許安瘋狂追擊那一刻起,內疚與後悔就開始在大壯心底蔓延開來。
那時候他就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太自私也太懦弱了,不應該躲在兄弟的背後,而應該與之共同面對危險。
這份愧疚感深深地刺痛著他,讓他難以釋懷。
尤其是在看到許安那血肉模糊的後背時,他心裡的悔恨再也壓抑不住了。
那一刻,眼前的慘狀仿佛一柄利劍,深深刺進了他的心。
一路上背著許安下山時,儘管山路崎嶇難行,他臉上的淚卻從未停止過。
每一滴淚水都像是在訴說著心中的痛苦與無奈。
所以這一整天,他就一直守在許安的床前,幾乎一步都不願意離開。
郎中給許安換藥之後,特別囑咐他要注意觀察,因為許安可能會出現高燒的症狀。
果然,整整一天裡,許安的身體狀況始終起伏不定,讓他時刻都提心弔膽。
「說啥傻話呢?」
當許安微微睜開眼,看到身旁好友滿臉焦慮的樣子時,忍不住咧嘴一笑,原本蒼白的臉上竟泛起了幾分溫暖,「你會爬樹,遇到危險當然要儘快躲在樹上嘛。」
本來想要用拳頭捶大壯一下的,不過在他剛剛抬起手臂的一剎那,劇烈的疼痛從背部傳來,迫使他不得不停止動作,只留下了一聲無奈地嘆息。
「但是咱們得說好了,等我傷好了以後,你一定要教會我爬樹。
以後老子再也不想被野豬追得到處跑!」
聽著他的話,大壯忍不住笑了起來,但隨即又被內疚所淹沒:
「呃,我儘量吧,儘量試試看。」
他知道許安對於爬樹這件事是多麼的沒有天分,但看著眼前這個受傷的朋友依然帶著微笑對自己講話的模樣,心中不禁又多了一分堅定。
頓了頓,他又關切地問道:
「睡了這麼久,你現在肚子應該餓了吧?有什麼想吃的嗎?」
「嗯,你不說還不覺得,這麼一提醒,還真有點餓了呢,有啥好吃的沒?」
許安揉了揉肚子,聲音略顯虛弱,但仍不失調侃之意。
他的眼神透出期待,仿佛在期盼某種久違的美味。
屋外傳來了一陣輕盈的腳步聲,伴隨著清脆的聲音:
「二妞,把東西給你哥拿進來吧,他醒了。」
門吱呀一聲打開,二妞端著一隻大碗,紅著眼睛走了進來。
她的眼睛微紅,似乎剛剛還哭過。
看到哥哥已經清醒,她的嘴角不由自主地露出笑意,但她依然努力保持鎮定。
那大碗裡裝的是金黃中點綴著幾顆紅棗的小米粥,散發出一股暖意和濃郁的香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