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柱嬸覺得兒子年紀還不大,而且性格太過歡脫跳脫,不適合早早成家,總認為他需要再多一些時間去磨礪自己的脾性。
等到了今年年初林鐵犁的大喜之日過後,全柱嬸才終於覺得時機成熟,打算著手給自家的孩子在附近的村莊裡挑一門門好親事。
可沒想到的是,大壯大壯自己卻突然春心萌動起來。
事情其實很俗套,就是窮小子與富家千金之間常見的一見鍾情的故事。
那天陽光明媚溫暖,空氣里瀰漫著春天的氣息,小鎮上的市集熱鬧非凡,到處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
就是在這樣的一個充滿生機的午後,兩個完全不同世界的靈魂不經意間碰撞在了一起。
大壯只是偶然間抬頭看了一眼,從此心中便留下了那抹揮之不去的身影。
因為要處理每一次打獵所得的獵物,他們幾個時不時就會有機會前往小鎮上。
每當這樣的時刻來臨,大壯總是第一個躍躍欲試,迫不及待想要踏上那段熟悉而又略顯新奇的道路。
而這一次去往鎮上的經歷,註定讓他心中留下了不同尋常的記憶。
那是某次尋常的日子,陽光灑滿了大地,空氣中瀰漫著清新的味道。
當大壯踏入小鎮中心那家頗受歡迎的糕點鋪子時,原本平靜的生活仿佛被一股突如其來的風吹起波瀾。
就在那一刻,命運以它獨有的方式將兩條軌跡交錯在了一起——大壯遇到了生命中那個令他難忘的女孩。
跟隨在其側的朋友許安回憶說,在與那位女孩相遇的一瞬間,大壯整個人就像是被定格了似的:
他的右手緊緊地抓著店門外側冰冷卻光滑的木質門框,左腳向前抬起但並沒有落地,整個身體保持著這樣一個略顯笨拙且不失有趣的姿態,臉上掛著的表情由驚喜逐漸轉變成了深深的迷戀,好像全世界只剩下了眼前的這一幕場景。
回過神來後,許安發現了一個身著緋紅色絲綢長裙、舉止優雅的女孩正緩緩地從兩人身旁擦肩而過。
那件華麗而不失簡約的衣物,在柔和的日光下顯得格外耀眼奪目,隨著輕風微微搖曳,如同夏日傍晚綻放的花朵般令人嚮往。
她提起裙擺一角以防沾染塵土的動作是那麼自然得體,每一步都踏出了青春洋溢的氣息,給這個平凡的小城平添了幾分活力與生氣。
很明顯地可以看出,這位小姐正是吸引了大壯全部注意力的那個身影。
直到目送著她遠離視線範圍外好一會兒之後,大壯才戀戀不捨地收回了視線,眼神里仍舊透露出遺憾與未完成的渴望。
「喂喂,你這傢伙到底怎麼了?」
,許安地拍打著好友有些茫然無措的樣子試圖將他拉回現實。
「剛才是不是遇到誰啦?」
不過話還沒完全說完,他就已經自問自答了起來,「不用問也知道肯定是剛才買蛋糕走過去的那位小姐讓你心動了吧?」
只見此時的大壯臉龐微紅,眼中閃爍著平時難得一見的好奇與興奮交織的光芒,「嗯...其實我還真想知道她是哪家的姑娘,」說完這句話之後,便急忙向店內正在忙碌工作的糕點師傅詢問起來:
「哎師傅,請問您認識剛剛從這兒出去買東西穿紅衣服的那位小姑娘嗎?她是哪家的人呢?」
「噢,你說的是柳三小姐吧?她可是我們這兒有名的才女哩!」
店主一邊熟練地包裝著即將出售的產品,一邊帶著些許得意地回應道。
「就是咱們鎮子東頭的柳府,家裡有好幾百畝田地,還有十幾個鋪子的那個!他們家可真是富得流油,田裡種的都是金谷銀稻,商鋪也是車水馬龍,從早到晚顧客不斷。
那家的小姐也聽說生得如花似玉,性情溫婉可人。」
「哦,是嗎?」
大壯還想繼續打聽些柳府的事兒,卻被許安硬生生拉走了。
「咋了?你的魂兒都掉哪兒去了?」
再一次把他從熱鬧非凡的街道中央拉開,免遭一匹健碩毛驢的蹄子踏到,許安無奈地看著眼前仍舊一臉迷茫的大壯。
「走啊,別杵在那兒礙著別人的路。」
許安用力拽住依舊沉浸在自己小世界的小夥伴。
自從倆人剛剛從那香甜撲鼻、糕點琳琅滿目的鋪子裡出來後,這個平時活潑好動的大壯便一直這樣心不在焉起來,整個人像是被某種神秘的力量吸引住了似的,目光游離,步伐遲緩。
終於,經過一番掙扎,大壯似乎才回過幾分神:
「哎呀,阿安啊……」他有些恍惚地道,「你覺得怎麼樣?我要不要現在回家就讓娘親去柳府提親呢?」
聽見這話,許安先是微微皺了下眉頭,隨即臉上露出一副既驚訝又認真的表情,「提親?嗯……說實話,這事兒聽起來挺誘人的是不假,可依我看吧,這麼做其實並不明智。」
他儘量選擇溫和但堅定的話語來回應好朋友突如其來的提問。
「這是為何啊?」
面對如此直截了當的回答,大壯不僅沒有表現出半分不滿或沮喪的情緒,反而用那種極其真誠求教的目光凝視著對方。
自從許安上次因病昏迷醒來之後,性格比從前更加沉穩老練。
儘管他也同自己一樣並未讀過多高深複雜的書籍文章,但對於各種問題總有獨特見解,能夠提供意想不到卻又十分合理實用的建議。
於是乎,在遇到困難抉擇時聽取他的意見,漸漸變成了自己生活中不可或缺的習慣之一。
「第一,你根本不知道那位柳三小姐是否已經許配了人家。
這樣貿然上門提親,極有可能會惹人笑話。
萬一她已經有了未婚夫,那麼你們這次冒昧的來訪,恐怕不僅會成為他人茶餘飯後的談資,更會讓兩家顏面盡失。」
許安緩緩地說道,眼中帶著深沉,「第二,就算目前柳老爺尚未將女兒許給任何人,他也絕對不會同意讓自己的掌上明珠與你家結為姻緣。」
聞言的大壯愣住了,臉上露出不解的表情:
「為啥?」
面對這個單純的年輕人,許安心中五味雜陳,忍不住微微搖頭,自嘲似的笑了笑。
「為何?唉……」他長長嘆了口氣,仿佛在回憶往昔那段不堪回首的經歷,「年輕人,我能告訴你這些嗎?這些都是過去我親身經歷過的教訓,是用無數次失敗和痛苦換來的經驗之談啊!」
「你要明白,那位柳三小姐可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兒,而是一位名門之後,從一出生便過著奢華無憂的生活。
倘若真讓她成了你的妻子,你覺得,在你們那樸素甚至可以說有些艱苦的家裡,她能吃得慣粗茶淡飯嗎?能夠住得慣破舊狹小的房子嗎?更重要的是,這位自幼受到良好教育、見多識廣的大家閨秀,怎麼可能會甘心放下身段,跟著你這從未離開過大山一步的人過平凡無奇的日子呢?」
「大壯,你現在也快到該談婚論嫁的年齡了吧?」
許安目光變得溫柔起來,「你應該明白,像我們這樣普通的農家子嗣,要想結一門滿意的婚事,最基礎也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要『門當戶對』。
試問,你能每天在家裡同她暢談琴棋書畫之類的高雅話題嗎?又或是有足夠的經濟實力去僱請幾個貼身婢女來侍奉她呢?答案顯而易見吧。」
話音落下,空氣中瀰漫著沉重的氣息,兩人都沉默了一會兒。
顯然,這一番肺腑之言讓彼此都有些觸動。
「阿安,真想不到連你也這樣瞧不起我。」
大壯的聲音中滿是掩蓋不住的失落和傷痛。
此刻的他,心中翻騰著無數複雜的情緒,似乎連天空都因此變得陰沉起來。
他用力咬緊了嘴唇,試圖從這股無邊無際的挫敗感里找到哪怕可以支撐下去的理由,「我不信,我真的不相信以後我會一直像今天這般狼狽下去。」
回想起當初他們之間的點點滴滴,尤其是那一句讓他刻骨銘心的話——「莫欺少年窮」,仿佛就像一把尖銳的刀,深深刺入了大壯柔軟的心扉。
許安靜靜地站在原地,目光平和而深遠。
在片刻沉默之後,她緩緩開口,字字鏗鏘有力卻又不失溫柔:
「我當然是打心底里相信有一天你能過上好日子,能夠擺脫現在這一切束縛,實現自己心中所想。
但是親愛的你知道嗎?這個世界從來不會因為你美好的願景就輕易給你回報。
沒有任何一個人敢打包票說一定能看到那一天,更不會有哪個女子願意將自己珍貴的青春賭在一個虛無縹緲未來之上。
只會誇誇其談沒有實質行動的人,在旁人眼中永遠是空談家。
如果想要讓別人認真看待你說的話、看待你這個人,唯有真正用自己的努力換回令人羨慕的成績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