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忽然,祝修遠大叫一聲,不由用力抱緊了言大山的腰。
卻原來是言大山騎坐馬背,手握長槍,忽然把槍尖往前一遞,結果了一個燕軍將士的性命。
言大山「往前一遞」的動作,使他上身往側邊傾斜,祝修遠正死死抱著他的腰,自然也跟著傾斜……
那一剎那,祝修遠有種即將掉下去的錯覺。
他嚇了一跳,不由叫出了聲。
「恩公,你沒事吧?」
言大山手握長槍尾巴,腿腳在馬腹上借力,嗖的一聲將長槍收回,在那燕軍將士身上留下一個透明窟窿。
同時言大山也在馬背上坐正了。
「沒事,沒事,不用管我!」
祝修遠不由更加用力抱緊言大山,謹防他再來一下,祝修遠總感覺那樣會摔下馬背……
「恩公放心,屬下一定會帶恩公殺出去!」
前面傳來言大山沉著的聲音。
不待祝修遠回復,言大山「啊」的大叫一聲,挺槍催動戰馬,繼續往前衝殺。
祝修遠也不再說話,兩手死死抱住言大山的腰,同時儘量縮成一團,以減少被流失射傷的風險。
此時的天空,漆黑一片,沒有星星與月亮。
但,身後的燕軍大營,火光沖天,光照數里,那裡就好像安裝了一個小太陽。
祝修遠曾扭頭回望了一眼,所見之景,果然是一大團沖天的火光,猶如火山噴發,將漆黑的夜空都照亮了大半邊。
耀眼的火光下,神雷軍將士,還有府中的家將們,正浴血奮戰,與燕軍展開生死搏鬥!
鎧甲、長槍、大刀,還有肆意噴灑的鮮血,在火光的照耀下,好像鍍上了一層血紅。
這樣一幅畫面,真的宛若人間地獄!
這一幕給祝修遠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前面,也不是一片坦途。
因燕軍人數太多,很快祝修遠他們又處於被包圍的狀態。
他們前進的方向上,放眼望去,早已是成片的燕軍。
言大山衝殺在前,揮舞著手中一桿長槍,硬生生殺出一條血路。
還有,前面數里處,是長江江面,那江面上現在也不安寧。
祝修遠稍稍側過頭,往前面望去,所見的竟也是一大片滔天的火焰!
不用說,一定是鄱陽王率領的水軍,與燕軍的水軍,在江面上展開了決戰。
然後他們又使用了火攻這一戰法。
古時候的大船乃是木製,這一燒起來,那沖天的火光就不得了,簡直就是江面上一座移動的火焰山!
並且,這種「火焰山」恐怕多達數百座……
所以江面上的火光,竟隱隱蓋過了身後燕軍大營中的火光!
祝修遠稍稍抬頭,越過言大山的肩膀往前看去。
只見耀眼的火光下,所見之景,清一色是燕軍的頭盔,還有燕軍身上的甲冑。
那些甲冑的甲片,在火光之下反射出一種幽光,看起來格外滲人。
然而這還不算什麼。
祝修遠那略高於言大山肩膀的兩眼,忽然睜大,透出一種驚恐之色,一幅嚇得不輕的樣子。
原來,阻攔在前的燕軍將士,連成一排,約有十數人的樣子,他們動作整齊劃一,竟同時挺起長槍,往他與言大山的坐騎刺來。
那筆直堅挺的槍桿,還有在火光的照耀下雪亮一片的槍尖,帶著殺意,在燕軍將士們挺刺的動作之下正急速刺來。
貌似下一刻就會如入戰馬體內,然後他與言大山跟著落地……
鏘鏘鏘!
言大山顯然不這麼認為,只見言大山舞動手中長槍,單手持握,從左往右,就那麼在馬頭前面一划。
火星四濺!
鏗鏘聲刺耳!
數十柄刺來的長槍,竟被言大山一招破解,他們的槍頭全部被言大山強力撥到了一邊。
戰馬中槍落地之危,頓時解除!
但這事兒還沒完,又見言大山虎軀一扭,單手持握長槍尾部,輕輕翻轉槍桿,帶動前面的槍頭跟著一轉,雪亮的刃部變得與地面水平。
或許因為言大山控槍力度非常大的緣故,那被翻轉了角度的槍尖,竟發出一絲金屬顫音,非常犀利!
緊接著,言大山手臂一揮,唰的一聲響,那長槍又從右往左划過,正好削中那數十燕軍的脖子……
耀眼的火光下,數十燕軍齊齊往後飛去,脖子朝天飆血……自然,也少不了「啊」的慘叫聲。
另外還有喊殺聲,兵器的碰撞聲,馬蹄踏地之聲等……各種聲音,組合成了一首「戰陣交響曲」。
言大山雖然一槍干翻了數十燕軍,但燕軍太多,下一波又涌了上來。
方才那一下,已令祝修遠心驚膽顫,他是不敢再看下去了。
於是祝修遠整個上半身都矮了下去,圓鼓著兩眼,徹底躲在言大山身後。
那言大山真是忙個不停,一會兒前傾,一會兒後仰,一會兒又向左傾斜,一會兒又往右歪去……
祝修遠緊緊抱著他的腰,因此也就隨言大山的晃動而晃動,祝修遠感覺自己被甩來晃去,就像狂風暴雨中的一葉扁舟,他都快「暈船」了。
另外,言大山雙手更是動作不停,運轉入飛,將一桿長槍舞出了花兒。
言大山招式如飛,像是一台永不疲倦的機器,長槍一挺,一刺,一撩,一划間,就有一個或者十數個燕軍將士被他收割。
祝修遠知道,言大山,家將們,及神雷軍將士們,之所以如此賣力,甚至不惜赴死,都是為了保護他逃出去!
祝修遠心裡非常感動。
可惜他幫不上什麼忙,只能躲在言大山身後擔驚受怕。
他咬緊了牙關,緊繃了全身,只希望「這一道關卡」快些過去……
風雨飄搖。
祝修遠不知咬牙堅持了多久。
當他再次升起腦袋,視線越過言大山肩膀,往前看去的時候,發現前面已經沒有燕軍了。
言大山正手握韁繩,拍馬往前,往那火光沖天的長江江面狂奔而去。
祝修遠暗鬆一口氣,又扭頭去看後面。
後面的家將與神雷軍將士們,只剩下二十餘騎了!
其餘數百人,皆倒在了路上,被燕軍紮成了刺蝟……
再往後,則是四五十餘騎的追兵,他們緊追不捨,一邊追還一邊放箭,射殺前面的家將及神雷軍將士們。
祝修遠心下大定,只要沒有大股燕軍追來,他們基本上就算是成功了。
「大山,你沒事吧!」
忽然,祝修遠驚呼,因為他發現言大山似乎受傷不輕,他緊緊抱著他的手上,都沾滿了鮮血。
槍傷,刀傷,劍傷等,言大山渾身上下恐怕不少於十處。
啪!
言大山一手伸出,握住插在他腿上的一根箭杆,用力一折,那箭杆就斷了,但箭頭還鑲嵌在血肉裡面。
「恩公放心,屬下沒事!」
言大山聲音非常沉著,順手將那箭杆丟出去。
祝修遠正待安慰兩句,可就在此時,忽然咚的一聲響,祝修遠感覺有人在後面拿東西捅了一下他的背,力道極大。
他「啊」的慘叫一聲,頭臉撞在前面言大山背上。
「恩公!」
言大山大驚失色,慌的扭過頭來,一張滿是劃痕的臉滿是驚駭。
「啊!我中箭了,我死了!」
祝修遠大叫,顫不成聲,他嚇壞了。
「啊!我中箭了,完了,我死了……」
「恩公莫慌,這箭正好射在鎧甲的護心鏡上,恩公你沒事!」
言大山哭笑不得,但又怕露出笑話恩公的表情,只能狠狠憋著臉。
然後一手伸到祝修遠背後,將那支鑲嵌在鎧甲甲片縫隙里的箭取了下來。
「恩公請看,這箭未曾射穿鎧甲,恩公你沒事!」言大山拿著那支箭,將箭頭展示給祝修遠看。
「誒……嚇我一跳!」祝修遠老臉一紅,連喘粗氣,額頭都冒出了冷汗。
「幸好有陛下的鎧甲,不然這次我大難臨頭了!」
祝修遠後怕不已,盯著言大山手裡那隻箭,兩眼鼓得很大,他兩手還緊緊抱著言大山的腰,惡狠狠皺眉道:「丟了它!」
言大山順手一丟,然後轉回頭去,繼續催馬往前。
瓜步燕軍大營,位處長江北岸,十餘里開外的一處高坡上。
方才言大山一路廝殺奔逃,到現在為止,總算逃出了五六里的樣子,再需得四五里,他們就能趕到長江江邊。
寇婉婉原本安排了船隻在江邊的,助他們渡江逃回京城。
但現在來看,鄱陽王水軍,與燕軍水軍正在江面大戰,恐怕原先的安排落空了。
不過總是要逃到江邊之後,才能隨機應變,若能得到鄱陽王水軍的幫忙,那他們就算徹底逃出生天了。
「師父,娘子,還有寇姑娘,不知你們那邊如何了?」
祝修遠伏在言大山身後,騎在馬背上,正往前狂奔,他不由扭頭往後面望了一眼,擔心董淑貞她們的安危。
馬蹄聲急,祝修遠他們又往前跑了一里路的樣子。
江面上的戰況已隱約可見,那些高大的戰船,一幢幢的龐然大物,浮在江面,火光隱顯,煙霧繚繞,伴著喊殺之聲,非常詭異與可怖,竟好似海市蜃樓似的……
眼見即將逃出生天。
可是忽然,驚變又起。
斜里忽然殺出一個白衣女子,凌空一掌,拍在馬頭,那戰馬經受不住,頓時往側邊栽倒。
「恩公小心!」
危急時刻,言大山大叫一聲,猛然轉身,兩手反過來抱住祝修遠。
腿腳再在傾斜的馬背上一蹬,帶著祝修遠提前飛出去,避免被馬兒壓住。
「啊!」
祝修遠慘叫連連,這種失重的感覺真不好受。
砰!
兩人落地,卻是言大山墊在下面做了個軟墊,祝修遠才不至於摔得太厲害。
與此同時,那戰馬在地上翻滾了好幾圈,然後停下來不動,顯然它早就死了。
「大山你怎麼樣了?」
祝修遠一個翻身,滾到一邊,然後費勁兒爬起來,去看言大山的情況。
「恩公我沒事!」
言大山皮糙肉厚,稍稍一緩,竟已恢復,然後彈跳而起,抽出大刀,將祝修遠護在身後。
他那杆殺敵無數的長槍,已在方才轉身去抱祝修遠的時候丟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