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修遠坐著一動不動,目不斜視,盯著下面的校場,這是第三個場次了,五百個武舉考生,已有一小半被強行帶離……
他的手保持著一個奇怪的姿勢,握手成抓,抓著側腰部位的「衣服」。
看起來,他那裡似乎隱隱作痛,需要用手抓著,按著,以減輕些疼痛。
也似乎,是裡面藏有一個寶貝,他拍掉了,因此隔衣抓住。
他旁邊的董淑貞,在椅子上側過了身來,面朝著他,肉嘟嘟的臉上笑容不減,另外,她那長長的袖子,還「撘」在祝修遠的衣服上。
那偌大的校場上,數百武舉考生正激烈奔跑,前追後趕,吶喊聲此起彼伏,跑步聲陣陣傳來,另外,還有擂鼓聲給他們「伴奏」。
這巨大的武舉校場,可以說是鬧哄哄一片,熱鬧非凡,很有種後世比賽的感覺。
相比於校場中的熱鬧,前後兩個觀眾席位上,則顯得安靜得多。
祝修遠他們這邊,是陳皇與朝廷文武百官,幾乎所有人都認真仔細的盯著,看著,沒有人亂說話。
對面的普通觀眾席位,情況也差不多,他們都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一動不動,恍若泥塑般。
武舉初試,才進行到第三場而已,新鮮感尚且十足,所有觀眾都還看得津津有味。
武舉,原來這就是武舉啊,嘿嘿,果然有意思!
正所謂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
普通觀眾,以及大部分文官等,他們都是外行,聽著那鼓聲,看著考生們你追我趕,那種感覺還真是新鮮,也十分刺激熱烈。
不過對部分武官,特別是對專為武舉而來的梁國乾王李繼業來說,他所看見的,不僅僅是熱鬧。
實際上,李繼業坐在祝修遠旁邊,那才是真正的目不斜視,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整個人投入十二分精神,旁若無人。
所以,祝修遠和董淑貞兩人間,那奇怪的姿勢,李繼業是真沒發現。
祝修遠盯著校場看了一會兒,忽然,他好似不經意似的,側頭瞄了眼李繼業。
見他一動不動,看得投入,根本沒有發現他的異常,祝修遠這才稍稍鬆了口氣。
就他們這個位置,只要旁邊的李繼業沒有發現,那就沒有問題。
後面一排的劉文彩他們,祝修遠也不擔心,因為觀眾席位的椅背都很高,他們視線會被擋住。
就只有董淑貞旁邊的李卿奴……貌似她早就發現了!
祝修遠心裡悸動了一下,隨即就釋然了。
李卿奴此女,很會替人著想,按現在的話來說,就是情商極高。
料想……她應該不會忽然跳起來,然後捂著嘴巴,手指著他們,高聲叫道:「哎呀,師兄師妹,你們怎麼手拉著手……」
祝修遠想像著那個畫面,不由笑了,嘴角盪起一抹弧度。
「夫君你笑什麼?是不是很開心啊?」董淑貞聲音很小,大概只夠他聽得清的樣子。
「呃……沒什麼……」
祝修遠側頭盯了她一眼,只見其兩隻大眼溜圓,亮晶晶,帶著笑意,閃爍著崇拜的光芒,她那臉蛋兒肉嘟嘟,看起來非常可愛,非常有喜感,讓人有種捏一把的衝動。
見她這個樣子,祝修遠心中,縱使有著千般不滿,此刻也消失得一乾二淨。
對董淑貞,她雖然調皮搗蛋,有時候讓人腦殼疼……可是,祝修遠打從本心上來說,對她討厭不起來。
她雖然頑皮,活潑好動,有時候是個十足的搗蛋鬼,讓人想把她按住,然後狠狠的打一回屁股。
但是,她也心思單純,事事為他著想,可以說是將一顆心都掛在了他身上。
雖然她有時候幹的事,讓人腦殼疼,但也能給他帶來歡樂,這就是寶貴的「人間煙火氣」……
心思單純是她,搗蛋頑皮也是她!
對他好是她,讓人腦殼疼的也是她!
這就對了,作為一個人,既有優點,也有缺點,這才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
若董淑貞渾身是優點,恐怕就顯得虛無縹緲了。
通身的仙氣兒,估計能讓人抑鬱。
人活在世,需要的是人間煙火……
比如有些人喜歡養二哈,應該也有這個道理在其中。
迎面對上董淑貞那張笑臉,祝修遠無奈笑了笑。
他也不說話,一手緊抓著她那不安分的手,另一手伸過去,在她那長長的、擱在他衣服上的袖子上一抓。
從中抓住一隻纖細的手腕。
然後稍稍用力,將之扒拉開去。
「夫君……」
董淑貞不樂意,苦瓜著一張小臉兒,她身手高強,若她要租住祝修遠的扒拉的話,鐵定能辦得到。
但是,董淑貞並未十分用力的抗拒,未曾動用武力,她那作怪的小手,被祝修遠稍稍用力就扒拉開了。
「別鬧,不然明天就不帶你來了!」祝修遠板起一張臉,佯裝嚇唬。
「哼……夫君你真壞!」
董淑貞縮了縮脖子,那隻躁動不安的手,卻是收了回去。
然後悶悶不樂的坐回自己的椅子,盯著下面的校場。
看那樣子,似乎是生氣了,不搭理祝修遠了。
祝修遠苦笑,剛想安慰她兩句,忽然,後面傳來一陣香味兒,絲絲縷縷如實質般,鑽入他鼻孔里。
這是一種食物的香味兒。
祝修遠下意識往後轉頭看去,正好看見後面的劉文彩,手中拿著一個油紙包,展開了,另一手,正從中捏出一塊什麼糰子,那應該是一種油炸的小吃。
方才祝修遠聞到的那股香味兒,就來自此處。
祝修遠側著頭,盯了眼劉文彩手裡的油炸小吃,然後視線上移,與劉文彩對了一眼。
那劉文彩陡然被盯,手上的動作頓時停止。
那塊油炸小吃,還舉在半空,祝修遠向上看去,他也稍稍抬眸,與祝修遠對了一眼。
然後,祝修遠視線下移,盯了眼那隻包袱,擱在劉文彩腿上,已經打開了,裡面安靜的放著一堆油紙包。
油紙包裡面都是各種零食。
劉文彩有所感,他低下了頭,也看向自己膝蓋上的包袱。
祝修遠盯了眼那包袱,計上心來,然後抬眸,再一次與劉文彩對了一眼。
劉文彩似乎察覺到了什麼,下意識的,他兩個腿往後一縮,兩手下壓,貌似是想護住那隻裝滿了油紙包的包袱。
劉文彩這只是下意識的動作,在祝修遠那灼灼的目光下,他下壓的兩手重新抬起,並將癱在手裡的那個油紙包遞過來,笑道:「祝兄,你要不要吃?」
另外一邊,那董淑貞自坐回自己的椅子,並盯著下面的校場後,貌似表現出一種不搭理祝修遠的樣子。
不過實際上,她兩隻黑寶石般的眼珠,不時往祝修遠那邊瞟去,凝神關注著祝修遠的一舉一動。
當祝修遠聞到香味兒,並側頭往後面看去時,其實董淑貞也聞到了那股香味兒。
她才十多歲的年紀,最是貪嘴,這香味兒一旦鑽進鼻子,就勾動了體內的饞蟲……
不過董淑貞沒有亂動,壓制了體內的饞蟲,凝神關注著祝修遠的一舉一動。
然而,不管是祝修遠,還是董淑貞,亦或者是劉文彩,他們都不知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其實後面還有隻黃雀,一直在關注著局勢。
她就是安樂公主李卿奴。
她在自己的椅子上,坐得挺直,盯著下面的校場,看似目不斜視。
但實際上,李卿奴一直豎起了耳朵,並稍稍測過了頭來,仔細聆聽祝修遠與董淑貞之間的談話。
她其實並不想做這個電燈泡的,可是方才,她所發現的一幕,徹底勾動了她的好奇心。
她迫切的想要知道,祝修遠與董淑貞之間會如何。
所以,他們這個小圈子裡,就只有李繼業,還有劉文彩旁邊的劉訓沒有亂動,全神貫注的關注著校場……
其他人,全都在搞小動作。
劉文彩說那句:「祝兄,你要不要吃?」他原本以為,就只有祝修遠一個人聽見了。
卻是沒有想到,董淑貞也同時聽進去了。
旁邊那隻「黃雀」,也沒有落下,聽了個清楚明白。
劉文彩卻是不知道,他這句話,已經同時得罪了兩個女人。
你單單只問祝修遠一個人,不問她們,是什麼意思?
祝修遠看了眼劉文彩手上那個油紙包,搖了搖頭,然後又看向人家那一整個包袱。
劉文彩面色一緊,什麼意思,你還想全要啊?
此時,董淑貞忽然回頭,跟祝修遠一起看著後面,她見祝修遠盯著劉文彩的包袱,她也盯著那包袱。
「呃……」
劉文彩手一抖,心裡稍稍有些無語,他們這兩夫妻,不僅看上了他全部的「財產」,還想打劫不成。
其實對祝修遠,劉文彩還不覺得如何。
但是對董淑貞……因老乞丐的關係,他稱呼董淑貞為「師姐」,曾被修理了好幾次……
當劉文彩見董淑貞也轉頭過來後,他就知道,他全部的「財產」,應該是保不住了。
「師弟……」董淑貞笑眯眯,對劉文彩說,然後轉回頭去,瞧了眼目不斜視的李卿奴,再轉過頭來,笑道:「師姐她餓了,你說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