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之後,流沙島。
一個寨子被焚燒,黑煙直衝天穹,簡直如同烏雲一般。
許廷望著麾下將流民整隊,丁壯挑出,打散重編,一切都是熟極而流,眼中不由微孕滿意之色。
有著陸甲這個內鬼,許廷連連出動,帶著官兵橫掃了周圍幾個小島,掠得金銀數千,當然,最關鍵的,還是讓原本黑關島上的水匪與同夥見血,也算交了一份投名狀。
到了如今,已經聚攏流民兩千,其中精壯足有三百之數。
這些壯丁雖然氣色不是太好,但敢打敢殺,只要供給米肉,嚴格訓練,立即就是一支強兵!
甚至,哪怕已經打散重編,殺了其中幾個想要鬧事的首領,副手與其它軍官也是憂心忡忡。
「大人……」
郭奎星站在他身後,欲言又止:「大人不殺流民,乃是您的仁德,只是我們府內,可沒有如此多的良田啊!」
「我知道!」
許廷點點頭,明白此時已經到了某種極限。
這數千張口人吃馬嚼,哪怕對於金澤府而言,也是個不小的負擔。
再說,陸甲等幾個投降的水匪首領的存貨,其實也被掏得差不多了。
老巢乃是重中之重,水匪又怎麼會隨意示人?
更不用說,聽到官兵進剿的消息之後,恐怕還會立即轉移,這就十分麻煩。
「這金庭湖剿匪,必然曠日持久,但對我而言,也是練兵!」
許廷雖然疲憊,眸中的光芒卻是變得越發火熱起來:「大湖茫茫,只有我一人為主帥,大權在握,生殺予奪……等到剿匪結束,威信必然能更上一個台階。」
當然,此時,人與船都到了極限,必須回去修養了。
因此就對副手道:「放心,我知曉輕重,現在就命令船隻返航!」
這些時日,繳獲而來的船隻也是不少,擠一擠空間很大,並且還可以分批轉運,反正只是中短途,倒不算太過難熬。
「……並且,我之前就得了父親允諾,為我們準備了一批物資、宅子、還有土地,想必這一批人還是足夠安置的!」
看到屬下還是有些擔憂,就不由說道。
果然,聽到有府丞大人願意兜底,哪怕是郭奎星,面色也一下和緩了不少。
殊不知許廷的心裡,也在冷笑:「將這些水匪家人安置,實際上也是人質!到時候,還怕桀驁不聽調遣麼?」
這次出湖,他已經大致摸清楚情況,對水戰也有了幾分心得。
到下次,必然追加投入,再向家族中請得支援,必要大刀闊斧,獲得足夠影響一時一地的實力!
「時不我待啊……」
許廷深吸口氣,望著斜陽,不知道為何,徒然生出幾分時不我待之感。
……
大楚,皇都楚城之中。
王府。
此非親王府邸,但門庭若市,庭園深深,又有甲士巡邏,氣度儼然,赫然將所有王爵府邸都比了下去。
整個楚國之中,有此氣象的,也唯有一家,那便是當今丞相——王喬的府邸。
這王喬出自世家大族,自幼天資聰穎,好出驚人之言,其後直接蒙蔭為官,以正五品入仕,二十年就爬到了一品大員的位置上。
前代靈帝昏聵,迷戀女色,早早駕崩,他便是託孤重臣。
可惜,等到坐到丞相位置之後,此人便一掃之前的孤膽忠臣形象,大肆結黨營私,又與宮中權監、后妃勾結,牢牢把持朝政。
就在年初,朝廷下旨,賜王喬贊拜不名、入朝不趨、劍履上殿的殊榮,權勢炙手可熱,堪稱一手遮天。
「哈哈……美人再飲!」
後花園中,絲竹管弦之聲靡靡動人,一名美姬腰似柳枝,膚如明玉,正在踏歌而舞,明艷不可方物。
她只披著薄紗,美好的身段若隱若現,眼波流轉中,又帶著萬千風情,甚至就連幾名侍女都是面色怔怔,露出痴迷之色來。
在主座上,王喬穿著常服,舉杯邀酒。
他五十來歲模樣,神態雍容,生有奇骨,此時望著美人,目中就放出精光。
「謝家上賜酒!」
這美姬一個輕盈的舞步,精靈般跳躍上前,驀然伸出芊芊玉足,指甲上用鳳仙花汁塗染的色彩十分惹眼,輕輕一夾,抄起酒杯飲盡,一道透明的酒液從櫻唇邊灑落下來,酒珠調皮地打了個圈滑落,**一片痕跡。
王喬一動不動,忽然大笑:「有佘美人你相伴,老夫才知人生之樂啊!」
正要再尋歡作樂,一名管家就匆匆進來:「見過老爺!」
見到王喬面色一沉,立即跪下了:「非小人打擾老爺雅興,只是確有大事!」
說著,連忙呈上一份情報。
王喬看了,面色陰晴不定,忽然一拳砸在桌案之上:「好個大膽的鐵嘴御史!」
御史者,有著監察之責,可直接上書皇帝,官品雖卑,權卻不小,甚至有連升二級都不換的例子。
這時,就是一名叫做海清的御史,直接上書,痛斥王喬的八大罪狀,一字一句都是言之有物,竟然令王喬都有些冷汗滲出,旋即便是大怒。
不過,這奏章當然到不了皇帝面前,直接就被攔了下來。
王者一怒,流血漂櫓。
此時王喬雖然不是王者,但威勢絕對不在其下,諸多樂師舞女紛紛跪伏,就連那佘美人都是簌簌發抖。
「嘿嘿……海清是麼?果然文筆動人,舌燦蓮花!」
王喬氣過之後,不怒反笑:「來人,帶我家兵,將他壓入大牢,手筋挑了,舌頭拔了……」
「家上!」
這管家一怔,宰相門前七品官,他能做到這心腹位子,真實才學起碼比得上一個舉人,連忙勸道:「自古以來,御史不因言獲罪,家上想要整治那人,不如直接升遷調走,之後有得是法子!」
「你說得有禮,但老夫還要聽你吩咐不成?」
王喬原本也是準備如此,剛才酒後失言,正想改正,聽到管家如此說,還有地上佘美人的目光,不知道為啥,怒火就騰騰而起。
「不敢!」
這管家立即汗流浹背:「小的這就去傳命!」
『此人仗著老人身份,卻是有些怠慢了……』
見著這管家的背影,王喬默默想著:『還有這次之事,正好試試風向,看看還有多少人敢跟本相做對!』
方元前世有著趙高指鹿為馬,歷來掌權者智慧,都是相同,這王喬如此,也自有用意在內。
出了這事,他也沒有興致繼續歌舞,自去了書房。
樂班散開,各自歸去,這佘美人卻是繼續在花園中散步,轉了幾圈,就來到一片幽寂的竹林邊上。
這裡有著一個小亭,通體以翠竹搭建,絕無一根鐵釘,很是匠心獨運,夏天至此,通體清涼。
不過此時,就有一些寒意,人跡罕見。
「你膽子……倒真大了,敢潛入這裡……不怕人道氣運反擊麼?」
佘美人向著空氣說道,美眸中就帶著一絲詭秘。
「嘿嘿……這王喬倒行逆施,氣數衰敗,我豈會怕他?」
虛空中,一個細細的聲音響起,有若鬼魅。
而佘美人聽了,卻是嬌笑一聲:「死鴨子嘴硬,真要不懼,為何不直接現身見面,還要如此藏頭露尾?」
虛空中的人影沉默,旋即說道:「人道崛起,乃是大勢所趨,我妖族中聖者也漸漸把握到了脈絡……這才有著你們這一批妖族轉世投胎,以修為盡廢,壽元大折為代價,潛入人類國度中樞,就是要讓其自衰,不能承載天命!」
「之前靈帝之事,便做得很好,此時這王喬如何?」
說到正事,佘美人也是面色一肅:「為我妖族大運,妾身縱然粉身碎骨又有何妨?這王喬日漸沉迷酒色,我看也與那靈帝一般,活不久了……可笑他有著我還不知足,居然勾搭上了太后姐姐……她族秘傳的內媚之法,連我都要甘拜下風呢!」
「很好,不過此人暫時還有用,要留他一條小命……」
虛空中的人聲說道:「換成其他人來當丞相,說不定忽而奮發,反為不美,現在就通過我們的人,多方影響,讓王喬生出謀逆之心,再讓這大楚打成一片,藩鎮亂戰,必要連綿數百年亂世,讓人族死得十不存一!!!」
「這個我自然省得!」
佘美人肅穆點頭,虛空中一震,接頭者已然離開,不由幽幽一嘆。
近些年來,天意越發突顯。
妖族劫數增多,天雷越發厲害,而一批人道諸神,乃至原本的妖神反戈,更是有著一種大勢傾頹的味道。
族中聖者揣度天意,知道天命不可違,硬抗殊為不智,便出此計策,讓人族內亂,氣數自衰。
妖族轉世投胎,便可以做人,只是代價便是修為毀去大半,失去神通,連壽命都有減少,要做到她這步,甚至混進皇宮,更是與普通弱女子再無絲毫區別。
甚至,為了達成此點,掩蓋天機,避免被發現端倪,族中幾位聖者也不得不搭上自己,紛紛修為大損或隕落,可謂下了血本。
這才是妖族真正的謀劃,不僅大楚,在大齊,大梁,同樣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