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已過,百丈峰上一片寂靜,如塵客棧前的兩棵巨樹也低垂著頭,似乎還在夢中。
姬如塵和芸逍三人先後緩緩落到了百丈峰頂。四人折騰了整整一個晚上,可他們都是身懷修為之人,也沒有顯出睏倦疲乏。
朝陽初升,東方微白,如塵客棧坐北朝南,東側已經被清晨的朝霞喚醒,而西側依舊沉睡在夢鄉。
芸逍和常念兩人見此美景都是不禁駐足,面朝東方的一縷朝霞,心中各有所思。
此番行動,芸逍可以說算無遺策,四人按照他的計策,輕而易舉地便解決了枯心上人,不僅為如塵客棧除了一個巨大的危險,還幫常念完成了師父交給他的任務。
小虎更是滿心歡喜,他只覺枯心上人作惡多端,又用詭計打傷了母親,如今廢去他的修為,已經算是便宜了他。
只不過,常念和芸逍卻沒有小虎這麼輕鬆愜意。
常念心地善良,自小追隨心燭上人修煉,佛法修為在同輩弟子中出類拔萃,可他卻從未與人動手,更不曾傷人害命。
昨日一戰,他以四相歸心陣法廢去了枯心上人修為。他秉承師門之命,清理門戶,這本無可厚非。可他深知枯心上人一身修為得來不易,此番卻化為泡影,心中竟有隱隱內疚之感。
芸逍一直以正道領袖弟子自居,前兩次下山,逍遙派弟子的身份也讓他備受百姓尊重,芸逍一直引以為豪。
他卻從未想要自己會成為別人命運的判官,以簡單的正魔之分對他們命運進行審判,就像當年的宮隱一樣。
枯心上人勾結魔教,行那傷天害理之事,又傷害了自己敬愛的姑姑,就算是粉身碎骨也不為過。
可當芸逍聽到枯心上人最後那聲淒涼和無助的吼聲,他又覺得似曾相識,心中卻沒了半分勝利的喜悅。
小虎見兩人呆呆地看著東方的日出,都未言語,也不知他們在想些什麼。他走到兩人中間,伸展雙臂將兩人肩頭摟住,三人有說有笑地聊了起來。
經過此番一戰,常念對芸逍的心智和修為十分佩服,芸逍也是如此。三人互相欽佩,此時竟親如兄弟一般。
姬如塵站在三人身後,看他們如此親近,心中也十分欣慰,不由地面帶微笑。
姬如塵心道:「這三人都是年紀輕輕,修為卻極為精深,加上他們天賦卓絕,又各自有名師指教,假以時日,必定都是我正道的中流砥柱。
可這三人性子卻又不同,小虎從小就天真爛漫,毫無城府,一旦踏入凡塵定會吃不少苦頭,可他一生卻能活得自在逍遙。
反觀芸逍和常念,他們二人都是心思縝密,對人和事都極為敏感,又都出身不凡,肩負這門派的重任。
想來,他們人生中的磨難和掙扎,要遠遠多於小虎。命數使然,的確耐人尋味。」
姬如塵見常念看起來似乎也是笑逐顏開,可他心中的似乎藏著很重的心事。
姬如塵本不願插手年輕之事,可她也能感覺到昕姑娘身上一定藏著有關常念的事情。梵音寺高僧們佛法精深,可對人間情愫卻未必擅長。
姬如塵只把常念也當作了自己的孩子,擔心他被心事所累,還是忍不住走上前去,問道:「常念師侄,如今你已完成師父交代的事情。不知這昕竹姑娘,你打算如何處置?」
常念轉過身來,低頭沉思,剛剛的笑臉盈盈早已變成了滿面愁雲。
芸逍和小虎也都看出了常念有心事,可他們也不便問,如今姬如塵問起,兩人也都看向常念,滿臉關懷之意。
常念左右看過三人,輕嘆了一聲,頷首說道:「不敢有瞞姬師叔,常念與竹竭村的另外一名女子曾有兩世情緣,奈何都是無疾而終。
師父帶我上山之時曾對我說過,我若不能放下這段緣,便永不可能領悟般若智慧,必生生世世沉淪苦海,最終害人害己。
此番下山,常念遇到昕竹的事情,師父還不知曉。此事,常念也頗為難!正欲向師叔請教!」
姬如塵微微點頭,說道:「常念師侄,心燭上人所說的『放下』並非『逃避』,此番道理需要你自己體悟,一旦你有所悟,無論是佛法修為和心智都會大有提升。
至於這昕竹姑娘……梵音寺高僧們也難處置,你暫且將她放到無相袋中,等我有機會去暮霞峰請教師父吧!」
常念雙手合十,深施一禮,道:「常念多謝姬師叔指點!」
姬如塵面帶微笑,說道:「常念師侄,清虛派和梵音寺同為正道,梵音寺師兄們對如塵客棧也多有照顧,你不必多禮!況且,你與小虎、芸逍也有患難之情。今後,如有不便與師長傾訴之事,自可來如塵客棧找我!」
常念見姬如塵如此善解人意,對自己也是真情實感,心中感激不已,便道:「常念多謝姬師叔,弟子與小虎、芸逍也頗有緣分,我三人定不會讓姬師叔失望。」
姬如塵連連點頭,幾人又稍作商量,決定先將昕竹放在如塵客棧,待姬如塵想到幫助她轉世投胎的辦法之後再行安排。
此時,天光大亮,如塵客棧的大門被人從裡面推開,正是姜大仁擔心四人安危,天一亮就出來查看。
他見四人已經安全回來,也終於放下了心,笑臉相迎,走了上來。
正當五人想要迴轉客棧之時,一黑一紅兩道身影飛上了百丈峰。
其中一男子高喊道:「百丈峰,如塵客棧,不愧是正道四大門派之外的仙府聖地,果然靈氣充沛,景致不凡,令人嘆為觀止!」
姬如塵五人同時回頭,見一男一女兩人緩緩落在百丈峰頂。
那女子一身紅衣在朝陽的沐浴下格外鮮艷,她身材婀娜,眉目如畫,輕紗遮面,卻難掩焦煤容顏。
那男子一身黑衣,胸前一個白色骷髏頭,劍眉鳳眼,臉頰消瘦卻氣宇不凡。那二人都是約莫二十歲上下,修為卻都是深不可測。
姬如塵、小虎和常念都認得他們,他們就是魔教第三代弟子中的佼佼者,玄陰堂的龍洋和繼天。
小虎知道來人身份不凡,擔心魔教又打客棧的主意,他拔刀在手,口中大喊:「魔教妖人,膽敢來我如塵客棧撒野,看刀!」
神寂寶刀帶著小虎無盡的怒氣,惡狠狠地斬向了繼天。
繼天嘴角微翹,雙手成掌,在胸前化出五道黑氣,將他和龍洋擋在後面。
小虎這一刀劈開了四道黑氣,卻最終停在第五道黑氣之前。
小虎冷哼了一聲,舉刀想要再次劈砍,可繼天伸手制止,說道:「姜師弟,我等此來並無惡意,只是帶個口信而已!你如此不問緣由,舉刀便砍,難道是你們正道的待客之道嗎?」
「魔教妖人,居心叵測,莫要巧言狡辯!」
小虎見繼天還要逞口舌之爭,心下大怒,還欲上前,姬如塵卻從身後拍了拍小虎的肩膀,示意他退下。
小虎無奈,冷哼了一聲,持刀站到了姬如塵身後,凝神戒備。
姬如塵面帶笑意,說道:「這位繼天公子,我正道待客之禮絕非如此!如塵客棧並非什麼仙府聖地,不過,魔教中人也從未是如塵客棧之客!兩位若要帶話,這便說吧!」
繼天「哈哈」一笑,說道:「姬掌柜果然是女中豪傑。既如此,我便替我師父傳個口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