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城中的望月軒從來沒有這麼熱鬧過,尤其是上次正魔在揚州城一戰之後,就很少外人來到城中了。
望月軒本就不是為了迎客,就更顯淒涼。此時,望月軒中坐滿了人。
酒奴帶人離開鬼面崖之後無處可去,芸逍便帶著大家來到瞭望月軒當中。王青非常熱情地招待了大家。
玄通被邪靈所傷,玄夷和玄微兩人共同為他療傷,陸靈珊也為受傷的逍遙派弟子清處理傷口。
心覺和肖疏影、莫劍蘭三人在低聲說著什麼,也坐在玄通不遠處,關注著他的傷勢。
酒奴、心執和顧天嬌也是多年未見,三人坐在桌旁,一邊品茶,一邊攀談。天罡劍派在此戰中不僅多有損傷,也沒有任何搶眼的表現,姜天銳不禁愁容滿面。
韋星闌也是低頭不語,只有祁天余還算風輕雲淡,與門下弟子說著什麼。
王青招待完眾人,便拉著小虎和常念問道東方明的事情。
常念對此事幾乎一無所知,小虎對東方明頗有好感,便將幕雪山上發生的事情詳詳細細地說了一遍。
若谷對所有新奇的事情都極為好奇,尤其是小虎和芸逍的經歷。
這件事本與他沒有任何關係,他卻聽得最為認真。
雖然重新取回巫族兩件聖器,可巫族這一次也傷了元氣,婉玲和青龍一起商量著回到巫族之後如何彌補這一戰的損失。
青龍侃侃而談,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婉玲點了點頭,她四下環顧,卻不見芸逍的蹤跡。
芸逍獨自走到瞭望月軒外,站在街道之上望著城中寥寥無幾的行人。
想到他們第一次來揚州城便是在此處投宿,一轉眼,兩個月過去了,芸逍頭腦里閃過婧遙和水芸的身影,也惦記著墨羽是否已經將魔力與自身功法融合。歷經生死之後,幾人之間的感情早已牢不可破。
此次鬼面崖一戰,芸逍在生死邊緣徘徊那一刻,腦中一片空白,唯一放不下的,便是幾人之間的感情,而不是所謂的通天道行,大俠之名。想來,人活一世,沒有什麼能比得過真摯的感情。
忽地,芸逍聞道一股淡淡的清香。他回頭看去,卻見若溪走了過來。
芸逍心念一動,莫名地緊張了起來。他與若溪並非沒有單獨相處過,可兩人之間卻一直以師姐弟的身份交往。
直到這一次,在自己命懸一線之際,若溪不顧生死,不顧正道之人眼光,毅然決然地冒死相救。
芸逍這才知道,除了婧遙之外,居然還有一個女子願意對自己捨命護持。
得到若溪的垂青,一直是芸逍心底深處的渴望,但他卻從不敢對外人言講。或許在他自己的內心,也從未有過如此奢望。
直到得知若溪與韋星闌的婚約,芸逍才體會到他對若溪的殷殷情愫。
可此時,芸逍的心中並非激動,而是彷徨,只因他心裡早已有了一個婧遙。
若溪走到芸逍身旁,望著前方空蕩蕩的街道,忽地露出一絲笑容,淡淡道:「芸逍,真羨慕你和姜師弟能在塵世歷練。自從跟著師父上山以來,我就一直潛心修行。師父不但救了我的命,而且也安排好了我的一生。從那之後,師父和師門就是我生命中的全部。」
芸逍不知如何作答,只尷尬地說道:「師姐,你的修為在逍遙派三代弟子中是最高的。玄微師叔如此看重你,師姐你將來……」
芸逍也知道自己所說未必是若溪想要聽到的,可自己又不知如何繼續,也只能閉口不言。
若溪卻並不在意,她又淡淡一笑,說道:「芸逍,我知道你很在意自己的出身,更在意別人因你的出身輕視於你。
我第一次見到你,就發現你與眾不同,你性子堅韌,內心中有一股難以言喻的桀驁。
你為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可以去爭取,不惜一切代價,甚至可以破壞世人都遵從的規矩,只為尋找心之所向。
我真的很羨慕你,可是我,卻沒有這樣的勇氣。或者說,我也需要這樣一股勇氣,能讓我去追求自己想要的東西……」
若溪說完,眼含深情地看向芸逍。
若溪這深情的目光似乎勝過芸逍經歷地一切厲害功法,他竟然不自覺地後退半步。
可他又立時後悔,若溪的情誼,不正是他一直期待的嗎。
到了這個時候,是什麼讓他想要躲避,芸逍自己也說不清楚。
見芸逍如此,若溪露出一副釋然的笑容,可目光中有似乎有一股淡淡的失落,說道:「芸師弟,你出身不凡,又屢有奇遇,雖然經歷坎坷,但未來一定會有一番成就。
能成為你的師姐,我很高興,也很幸運。無論何時,我都不會讓人傷害你!」
若溪說完,轉身走向天望月軒。
芸逍見若溪離去,心中說不出的空虛,他忍不住踏前兩步,喊道:「若溪……師姐。能成為你的師弟,也是我的福分。今日,多謝你捨命相救!
芸逍保證,這一生都會護師姐周全!若有人傷害到師姐,即便是得罪整個六界,芸逍也一定為師姐討回公道!」
若溪停下腳步,輕聲說道:「芸師弟,你也曾對我多番護持,我救你也是應該的。不過,還是要多謝你的承諾,可你生而不凡,肩負獨特的使命,我不會成為你的累贅。」
若溪說完,快步走進了客棧。
芸逍呆呆地站在原地許久,忽覺心中一陣絞痛,吐出一口血來。
接著,他感覺眼前變得模糊,仿佛看到小虎和若谷對他招手,便失去了知覺,一頭栽倒。
望月軒內,玄夷以玄冰真氣為芸逍療傷,可他的真氣難以進入芸逍體內,也只能助他穩住心脈而已。
玄微也說起了芸逍為救眾人,獨立引開蒼合道人,並且不惜以鴛鴦蠱之毒,與蒼合道人同歸於盡的事情告訴了眾人。
眾人聽完,無不點頭讚嘆。祁天余更是說道:「全因我天罡劍派誤入五鬼山,才中了鬼聖君的計策。芸少俠因此受傷,天罡一派於心有愧啊!」
玄微說道:「祈師兄不必如此,五鬼山乃我們進入鬼面崖的必經之路,無論如何,鬼聖君也都會在那裡將我們攔住。好在,芸逍福大命大,加上他有玄冰真氣護身,我和……
我和若溪恰好遇到了他。
芸逍以玄冰真氣護住了心脈,一定是與那血影惡魔激鬥之時,他調運真氣,這才是毒蠱滲入了心脈。」
玄夷收了真法,說道:「玄微說得不錯!如今蠱毒已經進入逍兒心脈,好在蠱毒很輕,逍兒暫時沒有生命危險,可若不能及時為他解毒,後果也是難料!」
青龍說道:「這鴛鴦蠱原本是有解藥,可必須在半個時辰之內服下才有效果。現在即便到知雪那裡拿到解藥,恐怕也無濟於事了。」
酒奴說道:「芸逍中的毒蠱並不重,若有解藥,應該能夠有些作用。」
青龍點頭道:「那我們立刻就回巫族。」
他剛要去抱起芸逍,婉玲卻說道:「且慢,我有辦法救他。」
青龍驚道:「婉玲,你有什麼辦法?」
婉玲說道:「先前,我曾給芸逍種下過心蠱,心蠱乃萬蠱之王,能夠吸收其他一切蠱蟲。我能夠將他心脈中的毒蠱融到心蠱當中,然後吸收一半的毒蠱到我身上。
這樣,我們二人的毒蠱就不足為懼,只要有知雪的解藥,調養數日便可痊癒。」
肖疏影微微點頭道:「這倒是一個辦法!不過,巫後你也要承擔一些風險。」
婉玲對肖疏影說道:「肖長老,實不相瞞,我當初為芸逍種下心蠱,是為了巫族安危,沒有完全信任他。可芸逍為了巫族,多次捨命相搏,婉玲實在羞愧。」
她望向依舊昏迷的芸逍,說道:「既然芸逍能為巫族捨去生命,我為他冒著點風險也算不得什麼。」
肖疏影先是淺淺一笑,接著輕輕嘆了口氣。一旁的瓊英見婉玲對芸逍深情脈脈,不禁皺了皺眉。
酒奴將這一切看在眼裡,輕咳了一聲,說道:「巫後,你這個方法的確可行,而且你的修為也到了五靈合一的境界,應該能救下芸逍,就有勞你了。」
婉玲點頭答應,她與芸逍對面而坐,先施法喚醒芸逍體內的心蠱,接著以五靈合一的術法操控心蠱,將他心脈中的鴛鴦蠱之毒吸收。
芸逍的面色忽地蒼白如紙,眾人正在擔心之時,一道紅色的光柱從芸逍口中緩緩流出,婉玲微微張口,將那道紅色光柱吸入自己的口中。
婉玲撤去術法,芸逍的面色紅潤了許多,很快便緩緩睜開了眼睛。
他見婉玲坐在自己對面,臉色有些蒼白,便問道:「婉玲,你怎麼了?」
婉玲淡淡一笑,搖了搖頭,輕聲道:「我沒事,不必擔心。」
青龍長出一口氣,說道:「好了,即便如此,我們也要儘快返回巫族。」
他轉身對玄通一拱手,說道:「玄通大俠,你有傷在身,不如與我一共返回巫族。巫族中有些靈藥,對你的傷勢或許會有幫助。」
玄通略微猶豫,青龍又對心執和顧天嬌說道:「二位大俠,這一次你們出手相助,巫族上下感激不盡!既然二位並不著急回師門,不如與酒奴和玄通一起,跟我到巫族做客,你們四人可以好好相聚一番,巫族也可略盡地主之誼。」
顧天嬌點了點頭,對青龍一拱手,說道:「青龍聖使,既然如此,我們四人便叨擾了!」
青龍面露喜色,說道:「榮幸之至!」
姜天銳本想帶顧天嬌回慧劍山,見他要留在巫族,心有不甘,想要出言相勸,可祁天余按住了他的肩膀,對他微微搖頭。
祁天余嘆息了一聲,又坐回了原位。
若谷眼珠一轉,計上心頭,對玄夷說道:「師叔,我剛剛拜師,還未能聆聽師父教誨。不如,我也跟著師父一起去巫族,師父可以傳一些道法給我。
師父有傷,我也可以侍奉師父左右,一盡徒兒的本分。」
玄夷苦笑了兩聲,說道:「若谷啊,這件事,你本應該為玄微師妹,怎麼反倒來問我?」
若谷眉頭一皺,用眼角餘光瞟了瞟一旁的面無表情的玄微,嘟囔了幾句,始終沒有開口。
玄通微微搖頭,對玄微一拱手,說道:「師姐,我與若谷確有師徒緣分。若谷說的也有道理,我遊歷天下,此次與若谷相遇也是緣分。不如讓他隨我去巫族,我也好指點他一些道法。」
玄微聞言,不由地面上一喜,拱手回道:「玄通師弟若有此意,那是若谷的福分。怕只怕,若谷天生頑劣,去了巫族,會惹出是非。」
婉玲站起身來,對玄微說道:「玄微長老嚴重了,若谷少俠若願意到巫族,我們一定好生招待!」
玄微對婉玲微微頷首,說道:「如此,就叨擾巫後了。」
還不待婉玲回話,若谷心中狂喜,脫口道:「多謝巫後,多謝娘,多謝師父。」
他一個箭步竄到玄通身旁,扶住玄通的胳膊,隨時最好了前往巫族的準備。
玄通輕嘆了一聲,對玄微說道:「師姐,待我傷勢痊癒,會親自送若谷回去。」
玄微頷首道:「那就有勞玄通師弟了。」
玄夷拍了拍玄通的肩膀,說道:「玄通,你也該回師門一趟了。我在乾坤台等你,師父的靈位就在那裡,回來給師父上柱香吧。」
玄通面色一凜,低頭道:「是,師兄。」
肖疏影走到人群前面,對眾人說道:「好了,此間事了,我們也要回師門復命了!」
她目光先後掃過顧天嬌和心執,對二人一拱手,說道:「二位師弟,後會有期!」
兩人身子一震,對視了一眼,也都拱手回禮。
玄通已將自己與肖疏影結拜之事告訴了二人,三人都因肖疏影為情所傷,可若陷得最深,用情最深的還屬玄通。
既然玄通已經放下,他們二人此時也都釋然,四人之間的情結,也算是隨風而去。
心覺見心執放下了百年的情結,也為他高興,他站起身來,也與巫後道別,接著是祁天余和姜天銳。
婉玲一一回禮,謝過眾位的相助之恩。這一次正道各派均由損傷,眾人都不願在此久留,既然清虛派要離開,眾人也都相互道別。
肖疏影趁著大家互相道別之際,將芸逍拉到一旁,低聲對他說道:「逍兒,你可曾記得我提醒過你,韋星闌心機深重,你要提防於他。
他肩負著振興天罡劍派的大任,對身份名譽看得極重。
此役,你一戰成名,定會在在正道之中名聲大噪。四派會武之期臨近,我觀韋星闌似有不甘,你一定要多加留意。」
芸逍微微點頭,低聲說道:「是,肖師叔,芸逍記下了。」
祁天余輕咳了一聲,走到芸逍身前,對他說道:「芸少俠,這一次你對天罡劍派的恩情,祁天余銘記於心。他日,若需天罡相助,我們絕不推辭!」
芸逍連忙頷首說道:「祈師叔過譽了。不過,芸逍卻有一事相求。」
祁天余「哦」了一聲,問道:「何事?芸師弟但說無妨。」
芸逍說道:「我有一朋友墨羽,他的佩劍被七殺公子的魔瞳劍砍斷,此劍是流影劍神前輩的遺物。
芸逍曾聽聞,天罡劍派的蒼穹塑劍爐能夠修復世間一切神兵,不知祈師叔可否破例,為墨羽修複流影劍?」
祁天余沉默片刻,說道:「流影劍神,流影劍。也罷,既然芸師侄開口,那等你傷好之後,便帶著流影劍到慧劍山來,我在山上恭候!」
芸逍對祁天余深施一禮,說道:「多謝祈師叔。」
祁天余點了點頭,帶著天罡劍派的人先行離開瞭望月軒,御空而去。
隨後,心覺也拜別了眾人,帶著梵音寺弟子離開。
常念本想留下陪芸逍和小虎,可想到一個月之後,便到了四派會武之期,也暫時跟著師叔離去。
清虛派與逍遙派一向結伴而行,肖疏影臨行之前,對玄通說道:「大哥,你多多保重,後會有期。」
玄通回禮,二人互道珍重之後,肖疏影與眾人一起御空而去。
芸逍目光一直追隨著若溪,他心中隱有感覺,這一次離別似乎與以往不同。可若溪卻一直沒有與他目光接觸,直到她化作一道白光,消失在了天際。
若谷見眾人離去,滿心歡喜,與小虎勾肩搭背,不斷詢問著他除了坤嶼峰之外,巫族還有哪些有意思的地方。
小虎也只能對他講一講他和芸逍居住的小木屋。
青龍謝過王青,並向他發出邀請,想讓他同去巫族。
王青爽快答應,與青龍約定,料理完望月軒之後,就去巫族投奔他與東方明。
眾人與王青道別,一路向南,往巫族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