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色不異空

  五鬼封魂陣已破，籠罩在賈府上空的黑氣也逐漸消失。偌大的院內除了芸逍七人之外，都是死相悽慘的屍體。

  常念收起鎮魔劍，雙手合十，對婧遙說道：「這位可是清虛派的師妹，婧遙嗎？」

  婧遙拱手道：「正是！師父曾對我說過，今年七月十五，我會與芸逍、小虎，還有一位梵音寺的常念師兄一起進入冥界。這位師兄，一定就是常念師兄了吧？」

  常念頷首道：「小僧正是常念，適才多謝婧遙師妹出手相助。師妹道法通玄，常念佩服！」

  婧遙莞爾一笑，說道：「常念師兄過譽了。救人的，可不知我一個呢。」

  芸逍和小虎也走到常念身前，三人關係極好，時隔數月再次相見，更多了一分親近。

  三人互相拍打著肩背，訴說離別之情。常念滿臉歡笑，將身邊的兩位僧人介紹了芸逍四人，那身形高大的，手持降龍混鐵棍的僧人乃梵音寺心泓大師的弟子，常踐。另外一位僧人法號淨明，是梵音寺四代弟子。

  芸逍將墨羽引薦給常念師兄三人，介紹道：「常念、常踐師兄，淨明大師，這位是流影劍神的大弟子，墨羽。墨羽此次下山是要與我們同去冥界，一起歷練的。」

  常念三人得知墨羽身份，也都與他一一見禮。

  常踐上下打量著墨羽，口誦佛號道：「流影劍神前輩乃受人敬仰的大俠，家師曾與劍神前輩有過一面之緣，對劍神前輩讚譽有加。

  今日，小僧得見劍神前輩高徒，當真是三生有幸。墨羽少俠輕功劍法堪稱冠絕江湖，小僧佩服！」

  墨羽頷首道：「常踐大師過譽了。墨羽雖粗通武道，修煉一途卻是初學，不敢在眾位大師面前造次。」

  常念雙手合十道：「墨羽兄天賦異稟，武道根基深厚，想來習得了道家法門之後，日後進境也必遠超常人。能有墨羽少俠相助，常念謝過了。」

  幾人相互寒暄熟識之後，芸逍先將他們一路而來的經歷與常念幾人簡單講說了一遍。

  常踐得知是芸逍幾人將靈貓之事解決，也是讚不絕口。

  就在此時，賈府門外響起一陣腳步聲，眾人回頭去看，卻見一相貌不凡的年輕的人進入院內。

  他見院中情景，先是一愣，接著快步走到常念身前，頷首道：「公子，老爺擔心你和常踐、淨明兩位師父，派我來看一看。」

  常念點了點頭，問道：「沐童，你帶了多少人來？」

  那人答道：「回公子，我帶了十一人過來。」

  常念看了看著滿院的屍體，淡淡道：「沐童，這賈府之中共有七十三具屍體，我已為他們超度過了，就煩勞你派人將他們安葬了吧。

  至於這賈府中的錢財，也都是賈福生前搜刮的不義之財。如今，賈府上下已無一人生還，你在附近找一些德高望重之人，請他們將這些錢財分發了吧。

  尤其是那些忘鄉閣的人，如果能夠找到他們，多分些錢財給他們，讓他們重新生活。」

  沐童拱手道：「公子請放心，沐童自會處理妥當，還請公子帶著諸位朋友回莊去吧，老爺和夫人已恭候多時了。」

  常念點頭道：「那好，這裡就勞煩你了。」

  常念帶著常踐、淨空二人以及芸逍四人，一起向沐家莊走去。

  婧遙見常踐和淨明都有傷在身，便問道：「常念師兄，你們三人怎麼到此處來？」

  常念口打唉聲，淡淡道：「不瞞婧遙師妹，我們三人是下山來找淨空師侄的。」

  芸逍問道：「常念，你說的淨空，可就是傲禦寒口中，那位殺了賈老爺一家七十三口的僧人嗎？」

  常念神色黯然，微微點頭道：「正是！淨空師侄與我算是同鄉，他也是雍州人，俗家名字叫江如境。不僅這賈府七十三口，還有忘鄉閣一十七人，都是淨空師侄所殺。」

  小虎滿臉疑惑，問道：「常念，梵音寺門規森嚴，各位高僧更是德高望重，怎會......」

  一旁的淨明說道：「姜師叔有所不知。在雍州境內，幾乎人人信奉梵音寺。為求長生而前往須彌山求佛的人更是數不勝數，可我佛家講究修心，心懷私慾，斷不可能悟得般若智慧。

  雍州城內，僅有三十六人拜入了梵音寺，其中以常念師叔慧根最高，修為最深。可若論入門時間最長，佛法領悟最深的，當屬淨空師兄。

  我與淨空師兄同時拜入師父常慧門下，師父在百年前與心慈師祖力抗魔界辰傲，不幸戰死。

  心慈師祖至今仍被困魔界之中，便只留下我和淨空師兄兩人。」

  常念接著說道：「師父對淨空師侄極為看重，他佛法精深，慈悲為懷，佛法上深得心慈師叔和常慧師兄真傳。

  淨空師侄對雍州百姓更是愛護有加，近幾年，他得知靈貓作祟，便下山除妖。

  奈何靈貓狡猾，魔教之人對梵音寺弟子更是小心謹慎，他們的蹤跡實難尋覓。一個多月以前，淨空師侄為就一個孩子，便與這賈老爺定下了一個賭局。

  淨空師侄本意是要濟世救人，可最終......」

  常念與淨明將淨空與賈福打賭之事與芸逍四人講說了一遍。

  他們也曾在客棧之中聽說過此事，只是其中細節不甚了解。

  淨空說完事情的經過，小虎不禁問道：「常念，可淨空師父佛法如此精深，怎會輕易被那柳如煙迷惑呢？」

  常念擺了擺手，說道：「小虎，這不是迷惑，而是緣分。世間一切皆由緣起，只不過這緣......」

  常念頓了頓，繼續說道：「淨空師侄對佛法的領悟，即便在三代弟子中，也無人與其相比。世間凡俗的財色，又豈能讓他亂了方寸。

  可這柳如煙姑娘，只與淨空師侄見了六次，就令他陷入其中。想來，這都是他們今生註定的緣分。」

  婧遙聞言一驚，脫口道：「僅僅見了六次？這柳如煙姑娘是如何做到的？即便有前世宿緣，柳姑娘就能讓一個佛法高深的僧人動了凡心？」

  常念微微點頭，說道：「正是如此！柳姑娘第一次與淨空師侄相見是在忘鄉閣內，師侄站在門口，柳姑娘站在二樓，二人只是匆匆一見，並未言語；

  三日之後，柳姑娘請淨空師侄在望鄉閣三樓相見，二人隔窗而談，柳姑娘為淨空師侄談了一首曲子，也便完了；

  二日後，二人在柳姑娘閨房相見，房中芳香裊裊，卻抵不過柳姑娘惠質蘭心，可二人也只寥寥幾句便自分開；

  半月之後，又是在柳姑娘閨房中，他們同坐一桌，淨空師侄喝了柳姑娘斟的茶，柳姑娘喝了自己杯中的酒；

  第五次見面已是兩人相識二十天，他們同坐彈琴，耳鬢廝磨。

  這第六次，淨空師侄偷偷前往忘鄉閣，遠遠望著柳如煙姑娘與一位來自徐州的富人把酒言歡，心中難忍苦澀，轉身離去。

  此時距離一月期限還有三天，淨空師侄對柳姑娘確實動了情。

  可他心中愧疚，覺得愧對師父和方丈的教誨，便獨自回到須彌山懺悔。

  淨空師侄閉關不出，竟然想要逃避這場賭博和這段緣分，可他心中慾念卻始終無法壓制。

  無奈之下，他找到了師父。師父卻與他講說，世間一切皆假緣而生，因緣和合而成，緣聚則成，緣散則滅，因而是空，正所謂色不異空，空不異色。

  他對柳如煙姑娘的情並非是錯，而是緣分所致而已。淨空師侄的起心是善，這一切並非罪惡，更不必懺悔。

  淨空師侄過於執著佛家弟子的身份，不願去面對此緣分，反而是痴。

  淨空師侄終於明白自己的執念，自己的法號中有一個「空」字，卻始終不知這「空」字並非虛無，乃「色」的一種形態而已，這一切都是因緣而起，也只能因緣而終。

  淨空師侄頓悟之後，便向師父還俗，離開虛擬山，去尋柳姑娘。誰知......「

  常念說到此處，眼眶泛紅，聲音也開始哽咽。一旁的淨明接著說道：「淨空師兄萬萬沒有想到，柳姑娘對他也動了真情。柳姑娘身處煙花之地，卻一直守身如玉，就是要找一個心地善良，不被世間財色所累之人。

  她也未曾想到，居然對這對與自己打賭的僧人動了情。

  淨空師兄離開後，她便在望鄉閣苦等。此時，她已暗下決心，如果淨空師兄在期限內承認了自己對她動情，她便拋棄一切，與淨空師兄遠走高飛。即便是死了，也無怨無悔。

  如果淨空沒有對自己動情，那麼自己甘願認輸，終生不嫁，就在忘鄉閣終老。可......淨空師兄閉關半月有餘，早已經過了時限。

  那賈福早有準備，他一心要敗壞梵音寺名聲，也暗中買通了柳姑娘身邊的丫鬟，對師兄與柳姑娘的事早已知曉，只等著最後羞辱師兄和梵音寺。

  師兄大徹大悟，為了與柳姑娘的緣分，放棄了自己梵音弟子的身份。

  可柳姑娘並不知曉，師兄到期未歸，她只當師兄是被梵音寺所困，對他仍是堅信不疑。

  柳姑娘為保師兄名譽，居然當著眾人的面，說自己未能讓師兄動情，是師兄贏了。

  賈福大怒，喪心病狂之下，便私自散播消息，說柳姑娘要選擇如意郎君，九州之內的富商大賈盡可前來。

  芸逍師叔遇到的田老爺，也當是其中之一。

  這些人為奪花魁聚到忘鄉閣，柳姑娘卻寧死不從，不承認有此事。

  可賈福顛倒是非，反過來誣陷柳姑娘出爾反爾，說她看上了一個和尚，只願為他守身如玉。

  眾人盛怒之下，對柳姑娘多番侮辱謾罵，忘鄉閣中的女子多嫉妒柳姑娘，此時不但冷眼旁觀，更是落井下石。

  柳姑娘也覺心灰意冷，她唯一動情之人卻不知身在何處，也失去了生的希望，便當著眾人的面，自殺而死。

  眾人見柳姑娘身死，都是又驚又怒，埋怨賈福讓他們白白到此，賈老爺無奈，便請眾人在望鄉閣快活三日。

  賈老爺將一切罪過都推到了柳如煙身上，求之不得，便生怨恨，他讓人將柳姑娘失身衣服褪去，對她的身體糟蹋了一番後，扔到了荒山之中。

  而他們拋屍之地，就在魔界入口幻魔古洞附近。

  淨空師兄回到忘鄉閣，被人冷嘲熱諷，得知真相後追悔莫及。

  他找到了柳姑娘失身，將她埋葬後只覺痛徹心扉，了無生趣，便在柳姑娘墳前自殺。

  可師兄生前怨念極重，他的佛法修為又深，是以靈魂不滅，一念成魔，驚動了魔界的女怨。

  女怨想要他的靈魂，作為交換，可以給師兄七日魔界之力，讓他能夠為柳姑娘報仇，也不會因使用梵音功法殺人而辱沒了師門。

  淨空師兄已被心魔控制，便答應了女怨。

  師兄先是回到了忘鄉閣，表明身份後，說他今日只為愛人報仇而來，這一切都是他江如鏡入魔之後所為，與梵音寺無關。

  他將那些富商大賈盡數殺死，連忘鄉閣中那些冷眼旁觀之人也未放過。至於其他無辜之人，也沒有傷害他們。

  方丈擔心淨空師兄為門派所累，猶豫不決，便讓常念、常踐兩位師兄隨我一起下山。

  可我們到了忘鄉閣，悲劇已經發生，我們救下了柳姑娘的貼身侍婢，將她救活。她幡然醒悟，才將一切告訴了我們。

  我們料定師兄一定是去賈府尋仇，便追到此處，遇到了入魔的淨空師兄，他出手將我和常踐師兄打傷，隨後不知所蹤。

  我們發現，賈府上下七十三口已被師兄殺害，常念師叔本想先將賈府上下亡魂超度，再去沐家莊療傷，卻又不小心中了魔教的埋伏。

  那陣法著實厲害，我與常踐師叔又多受了傷，全靠常念師叔支撐。多虧了三位師叔和墨羽少俠及時趕到，我們才得以脫身。」

  聽常念和淨明兩人介紹完經過，芸逍四人各有所思，其中是非，更是難辨。

  淨空犯下殺孽，卻情有可原。賈福自私卑鄙，可也罪不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