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北面,緊鄰兗州的眾山脈之中,有一座仙山高聳入雲,堪稱群山之首。
此山常年雲霧繚繞,層巒聳翠,靈氣充沛,山中長滿瑤草奇花,遠隔數十里便能聞得裊裊花香。每每日落時分,從東面看去,山峰猶如一位美麗的仙女遙望晚霞,仙山便因此得名暮霞峰。
然暮霞峰被世人所知,並非因為其高聳秀麗,也非奇花異草,而是全賴建立在暮霞峰上的清虛一派。
清虛派創派祖師了塵真人乃正道領袖,現任掌門惠音真人更為人界道法第一人,清虛派只收天資聰穎的女弟子,所行也都是除暴安良的俠義之舉,保得徐州一方平安。
在正魔兩道之中,清虛派最為神秘,也最超凡脫俗。
暮霞峰有一座主峰和兩座偏峰,東面偏峰建有斷欲樓和絕情軒,乃本派弟子居住和招待別派弟子的地方。西側便是暮霞峰聖地百花谷和忘塵居所在,門派前輩高人多在此地閉關修煉。
主峰之上,坐落著清虛派主殿,無為殿,眾長老和弟子在此議事和修煉。無為殿正對清虛派的山門,山門之下共有台階九十九階。
即便九十九階的第一階,距離山腳也有數百丈之高,凡人萬難登上。
此時,芸逍就站在第一階台階之上,他是應惠音之人之約,特來拜謁的。
想到十三年前,元天宗師伯飛升,芸逍心中不免酸楚,也對惠音真人多了幾分敬重。他將腰間玉佩握在手中,懷著忐忑和激動的心情,踏上了第一階台階。
清虛派山門之下,兩名手持長劍,相貌清秀的女弟子分立兩旁。
其中一人見一身穿藍色道袍,背負寶刀,相貌俊美的少年緩緩走上台階,便上前一步,拱手道:「這位公子,如何稱呼?敢問來我清虛派何干?」
芸逍躬身施禮道:「這位師姐,我乃逍遙派弟子芸逍,特來拜謁惠音師祖。」
那女子聞言一怔,上下打量著芸逍,隨後道:「昨日,林菁師姐曾交代,今日會有逍遙派芸師兄前來拜山。芸師兄,請將你佩刀摘下,暫時由我保管。九十年前,慕紫竹師伯定下規矩,但凡初次來到清虛派的同道,要一律卸下兵刃。還望芸師兄見諒。「
芸逍答應了一聲,將冷焰刀解下,交給了那位女弟子。
那女子將冷焰刀接在手中,引芸逍進入清虛派山門,兩人一前一後朝正北方向的無為殿走去。
山門之內,鳥語花香,清香撲鼻,放眼望去,四周儘是各種奇花異草,不似行走在門派之內,倒像是置身仙境之中。
花草深處,隱隱傳來兵刃相交之聲,想來是弟子們在修煉。
芸逍心中暗想:「如果能在如此仙境當中修煉,真似神仙一般,能否成仙得道,也不那麼重要了。」
兩人在花紅柳綠中行了約莫一刻鐘,終於來到了無為殿門前。
芸逍抬頭望去,這無為殿不似逍遙宮和紫霄殿那般雄偉壯麗,大殿只有三層,占地卻極廣。殿外也無繁瑣裝飾,卻與周圍協調統一,看起來渾然天成,如同從這暮霞峰上生長出來的一般。
那女弟子帶芸逍走了大殿之內,芸逍剛剛踏入大殿,一股奇特的清香傳來,這氣息與外面不同,只輕輕一聞,便覺神清氣爽,一定是高人調製而成。
大殿之內布置也極其簡單,最醒目的便是大殿正中掛著的一塊匾額,上書「上善若水,萬物不爭」八個大字,與逍遙宮中的「大道無形,玄德無為」相互呼應。
芸逍抬頭望去,一眼便看見了端坐在大殿正中的惠音真人。十三年前,芸逍曾遠遠看到過惠音真人。十三年未見,惠音真人相貌竟無絲毫變化,依舊是一頭烏絲,眉如彎月,眸含秋水。
只不過,惠音真人這次穿了件紫色道袍。她眉目慈祥,正看著芸逍。想到玄潭邊初次見面,如今已過十三年,而元天宗師公早已羽化而去,芸逍心中激動,險些流出淚來。
那女弟子對惠音真人深施一禮道:「掌門真人,各位師叔師伯,逍遙派弟子芸逍特來拜謁。」
她將芸逍的冷焰刀雙手捧上,說道:「此乃芸師兄的佩刀!」
惠音真人點了點頭,說道:「雪蘭,芸逍也非外人,你將冷焰刀還給了他吧。」
那女弟子點頭稱是,把冷焰刀歸還芸逍之後,便退了出去。
芸逍接過冷焰刀,跪拜道:「弟子芸逍,見過惠音師祖,見過各位師叔師伯。」
惠音真人微笑道:「好了,逍兒,你起來吧!」
芸逍站起身來,惠音真人又為他介紹道:「逍兒,逍遙與清虛兩派係數同宗,你到暮霞峰來也不必拘謹。大殿內是你的各位師叔、師伯和師姐妹,你且自己見過吧。」
「是!」
芸逍抬頭望去,見大殿中兩側站著八位貌若天仙的女道士,三位年紀稍長者站在右側,四位年輕弟子站在左側。
那三位年紀稍長者都是長相極美,穿著也都類似,她們都是內襯素色道袍,外罩顏色各異的薄煙紗。
站在最前面的一位身著淡綠色,氣質清雅澹泊,乃清虛派大弟子慕紫竹;
第二位身著淺紅色,一身傲骨,不讓鬚眉,乃清虛派二弟子楚寒英;
第三位身著藍色,看起來孤傲冷漠,乃清虛派四弟子莫劍蘭。
這三人中,芸逍僅在九緣山見過莫劍蘭,另外兩位卻是初次相見。
芸逍逐個見禮,三位長老也都一一還禮。莫劍蘭對芸逍的態度也不似在九緣山那般冷淡,此次再見,芸逍對她更多一分親切。
左側四位中,芸逍曾見過林菁、蘭芳和婧遙,唯一沒有見過的便是楚寒英弟子金蕊,她身著一身淺紅色道袍,相貌也極為清麗。
芸逍與四人紛紛見禮,均以」師姐「相稱,林菁、蘭芳和金蕊都依次回禮。
唯有婧遙,冷哼了一聲,把頭一扭,故意提高音調,調侃道:」這位師侄,我與三位師姐同輩,按照輩分,你當叫我師叔才是!「
芸逍聞言一怔,也不知道如何作答,直漲紅了臉。
林菁拉了拉婧遙的袖子,嗔怒道:「小師叔,師祖面前,怎可如此放肆?」
婧遙卻絲毫不為所動,先是對林菁做了個鬼臉,又換上一副嚴肅的表情,對芸逍說道:「這位師侄,你為何還不見禮?」
慕紫竹見芸逍面上通紅,弓著身子,不知如何是好,便走到他的身前,將他扶起,說道:「芸師弟,婧遙天生頑劣,你莫要見怪。她是師父十五年前才收的記名弟子,你叫她婧遙便好。」
芸逍見有人解圍,鬆了口氣,說道:「多謝慕師伯提點。」
他又轉頭對婧遙說道:「婧遙,我們又見面了。」
婧遙也不再裝腔作勢,換上了衣服笑臉,說道:「是啊,是啊,我們又見面了。芸逍,我們清虛派可不似天罡那般教條。適才,我見你太重繁文縟節,才有意那般對你,你可莫要見怪。」
芸逍剛要說話,卻聽惠音真人輕喝道:「婧遙,莫要口無遮攔,怎可胡亂編排正道同門!」
婧遙把頭一低,嘟囔道:「是,師父!」她語氣輕柔,可趁著低頭之際,對芸逍眨了眨眼。芸逍也是淡淡一笑,他萬沒想到清虛派真如一家人一般,相比逍遙派,更多一份溫情。
惠音真人緩緩說道:「逍兒,我共有六個徒弟。除大殿之中的四位之外,還有九緣山的姬如塵,想來,你們也見過了。還有一位,是我的三弟子肖疏影,她正在閉關,不便相見。」
對於肖疏影,芸逍自然知道這其中的緣由,也不答話,只點頭稱是。
惠音真人接著說道:「逍兒,你此來暮霞峰,我曾與玄承師侄商量過。你我兩派悉數同宗,功法也都來自一脈。你且在此留上數日,你將逍遙派的幽寒刀意與若水冰心訣傳授給婧遙、林菁、金蕊和蘭芳。
之後,再由婧遙將我清虛派的八極幻劍訣和落花清心咒傳授於你。如此一來,你我兩派便可各取所長,年輕弟子們若悟性高的,也能從中有所得益。」
離開九緣山時,芸姬如也曾說過,師門有命,讓他到暮霞峰之後,一切聽從惠音安排。既然掌門之命如此,芸逍也想多學一門功法,當下點頭稱是。
可就在此時,它腰間的無相袋卻微微震動。
芸逍這才想起,自從進了徐州城之後,白澤靈獸就一直待在無相袋中。如今,一定是它感知到了暮霞峰的靈力,再也不願悶在其中了。
芸逍面露尷尬之色,低聲道:「白兄,你再等上片刻,等我——」他話未說完,白澤靈獸竟似一刻也待不得,在無相袋中翻江倒海,左右翻騰。無相袋劇烈搖晃,芸逍不得不雙手將它按住。
婧遙看得驚奇,俯身觀察了片刻,便問道:「芸逍,你這袋子是什麼?裡面裝了什麼東西?」
慕紫竹淡淡一笑,說道:「芸師侄,如果我猜得不錯,你腰間的應該是梵音寺的無相袋吧。」
芸逍點頭道:「正是!慕師伯,這無相袋是心執師叔贈與我的。」
「心執?」
慕紫竹面色微動,又微笑道:「你能見到心執師弟,也是機緣。芸師侄,你這無相袋中又裝的是什麼?」
芸逍尷尬一笑,也只能將自己在黃海邊遇到四聖,收服靈獸以及與經阿和魔界妖王打鬥的事情原原本本說了一遍,他唯獨沒有說的,便是玄通就在徐州城中。
惠音聽完也是一驚,淡淡道:「魔界經阿,妖界的龍讎和瞳耳仙居然同時現身人界。這件事,當真是幾百年來未見。當年玄真子師兄曾與妖皇覆天有過約定,妖界與人界和平相待,互不干涉。沒想到……」
她沉默片刻,面色稍微緩和,接著說道:「逍兒,你能遇到四聖,又得此靈獸,也是機緣。暮霞峰靈力充沛,定不會對那白澤靈獸有害。既然它不願待在無相袋中,你就將它放出來吧。」
「這......是,師祖。」
芸逍擔心白澤靈獸頑皮,會鬧出笑話,可惠音真人開口,他也只能照辦。
芸逍打開無相袋,一道白光衝出,轉眼間便化作了白澤靈獸。那靈獸重獲自由,抖了抖翅膀,晃了晃龍首,低吟了幾聲,便湊到芸逍跟前蹭他的大腿。
芸逍尷尬一笑,低聲對靈獸說道:「白兄,這是清虛派的祖師和各位前輩,師姐妹,你莫不可胡亂——」
芸逍話未說完,白澤靈獸原地一跳,調轉身形,龍首左顧右盼,觀察著大殿中的場景。
眾人見白澤生的古靈精怪,也都心生喜歡,就連惠音真人都連連點頭,道:「逍兒,這靈獸果真是白澤後代。你有此機緣降服此獸,當真是福澤深厚。暮霞峰靈力充沛,你在此期間,就讓讓它自由行走吧。此靈獸也天地靈氣為食,一旦長成,說不定有大神通。」
「是,芸逍謝過師祖。」芸逍拱手道。那白澤靈獸也聽懂了惠音之言,衝著她低吟了幾聲,以示謝意。
婧遙見這靈獸如此可愛,又通人性,心中喜歡之極。她蹲下身子,衝著靈獸拍了怕手,說道:「白兄,我叫婧遙,這些日子,我帶著你游遍暮霞峰如何?」
白澤靈獸前爪跳個不停,顯示樂意至極,它抬頭看了看芸逍,見芸逍也無反對,便一下子扎到了婧遙懷裡,伸出舌頭去舔婧遙的臉,婧遙一邊閃躲,一邊說道:「好了,白兄,我知道了,哈哈哈哈。」她又扭過頭對惠音說道:「師父,擇日不如撞日,不如我們這就請芸逍指點逍遙派功法吧。」
惠音淡淡一笑,說道:「也好。你們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