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5章 誰敢逼宮?

  水落石出,塵埃落底之後,原本籠罩在大堂之上,那股子異樣的情緒,被一掃而空。

  党項蠻子頗超勇,成為李家軍中,第一個擁有領地的高級將領,這事本身就具有劃時代的重要意義。

  道家有云: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生生不息,周而復始!

  不算是完美,無法令所有滿意的開頭,也是個好先例,只要打破了遊戲規則,接下來的領地封賞,勢必源源不斷。至少,左子光是這麼理解的。

  党項蠻子頗超勇都可以獲得三百戶的食邑,那麼,就更何況一直追隨在李中易左右,跟著出生入死,而又忠心耿耿的河池、靈州、禁軍一系的老部下們呢?

  大堂上的暗中交鋒,讓左子光徹底的看清了,大事可期,擁有雄厚的群眾基礎。

  群眾,這二字,是左子光從李中易那裡學來的新詞。在理解了群眾的真實涵義之後,左子光莫名其妙的,喜歡上了這個具有政治屬性的口頭禪。

  劉賀揚瞥了眼正在喝茶的廖山河,見他放棄了往日牛飲的「好習慣」,竟學著李中易的樣子,一小口一小口的啜著茶湯。

  嘿嘿,劉賀揚腦子轉得快,他馬上意識到,廖山河只怕是提前進入到了領主的狀態吧?

  包括楊烈在內,他們這些李家軍的重將,雖然跟著李中易南征北戰,見過不少的大世面,但是,他們這些往日的泥腿子,依然沒有跳脫出農耕文明時期,人們對於擁有土地的極度嚮往,如饑似渴。

  土地是這個時代最重要的生產資料,不管是皇帝,還是各個地方的軍閥,除了李中易之外,全都是轄境內的真正地主。

  軍閥們捏著刀把子,隨時隨地都可以砍人奪財,所以,哪怕是藩鎮內最大的地主,也僅僅只是名義的大地主而已。

  基於華夏民族擅長農耕的特性,掌握土地,這才是槍桿子裡出政權,最本質的內涵!

  左子光是個另類,他對於土地,並無特殊的愛好。這麼些年,他一直幫著王大虎和黃景勝,實際掌握著李中易的貿易系統。

  別看商人們的地位,普遍不高,可是,每日從左子光這邊過手的銀錢和帳目,簡直難以想像。

  當銀錢超過了一定的限度,對於左子光來說,也就很自然的麻木了,幾乎沒啥特別的感覺,那僅僅只是個數字遊戲而已。

  就在左子光走神的時候,李中易突然掉轉槍口,冷冰冰的發難,「左將明,方才早飯時間,大教場之上,突起嚴重喧譁,軍法司這邊難道不需要解釋一下麼?」

  楊烈扭頭瞟了眼左子光,他有趣的發現,左子光的臉色竟是一如往常,雲淡風輕。

  咳,這個左將明,難道真以為他私下裡縱容崇拜之風,李中易竟會不明白麼?

  楊烈和左子光,同為河池鄉軍出身,又都是李中易明確收下的弟子。

  不過,和楊烈的喜歡使用陽謀不同,左子光這傢伙就是一個非典型性的陰謀家。

  「回相帥,失職之罪,乃末將馭下無方之過也。」左子光倒也光棍,在李中易的面前,既沒遮掩,更無辯解,直接認了罪。

  楊烈撇了撇嘴,他雖不是軍法官,卻也十分熟悉軍規,非戰時的聚眾喧譁,軍法司彈壓不力的,罰三十軍棍。

  和朝廷定下的七十二斬之軍法,每一條都要命的苛刻迥然不同,李中易對於非戰時的輕微違法,一般只處以肉刑,也就是俗稱的揍屁股,打軍棍。

  「那好,來人啊,喚軍法司人過來,將左子光拖出去,狠狠的打屁股。」李中易發泄完被暗中算計,一直憋著的火氣之後,心裡舒服多了。

  實際上,李中易無論走到哪裡,身旁總有軍法司的憲兵,輪值跟隨。

  眨個眼的工夫,軍法司的值班憲兵們,便將他們的頂頭上司,給拖了出去。

  整個將軍府大堂之中,無人會懷疑軍法司的人,有膽子故意放水。

  廖山河暗暗嘆了口氣,等左子光重新回來大堂的時候,被揍得血肉模糊的屁股,恐怕只能趴著說話了啊。

  「諸位,我希望沒有下一次。」李中易扔下這句硬梆梆的話,掉頭就走朝內堂走去,卻不回頭。

  楊烈暗暗點頭,李中易左右開弓,剛揍了左子光,就反手一拳,甩臉色威懾諸將。他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裡,記於心頭,等著慢慢的融會貫通。

  竹娘帶來的女兵們,齊心協力,早早的收拾好了後堂。

  李中易進門的時候,原本滿地的血跡,也已經被洗得一乾二淨,缺胳膊斷腿的桌椅,也都做了調換。

  不僅如此,極富有禪意的檀香,也已四面點燃,算是勉強壓下了殘餘的血腥之氣。

  李中易是久經沙場的名帥,對於戰爭留下來的區區後遺症,他早已司空見慣,不以為怪。

  鑑於是故地重遊,李中易饒有興致的背著手,慢慢的踱著四方步,用最新的視角,重新審視著,這座建築風格極為類似中原的庭院。

  「瀟松,今天這事,你怎麼看吶?」李中易欣賞過月亮門附近的紫藤花,突然轉身,目不轉睛的盯在李雲瀟的身上。

  李雲瀟促不及防之下,脫口而出:「心齊,呃,不對,很可能是巧合罷了。」

  「心齊?嘿嘿……」李中易冷冷的一笑,淡淡的說,「萬眾一心,同穿一條褲子,這是要逼我啊。」

  「逼您?我的老天爺,誰敢吶?」李雲瀟大吃了一驚,他做夢也沒有料到,李中易的真實反應,竟是如此的激烈。

  「這人吶,如果太閒了,必定生事。」李中易若有深意的盯著李雲瀟,反覆打量了好幾遍,這才慢騰騰的說,「在這裡,就你我二人,我奉勸你一句良言,如果你也參與了進去,趕緊收手,免得讓我為難。」

  李雲瀟立時嚇出一身冷汗,「砰。」他直挺挺的跪到李中易的面前,哭喊著發誓,「小的是您的家臣,向來只知有您,不知其他任何人,忠誠之心,天日可表。」

  李中易點點頭,抬起頭,望向晴朗無雲的湛藍天空,淡淡的說:「水漲船自高,將來,我肯定會給你一個滿意的交代。」

  「爺,我的一片赤誠之心,絕非口舌所能言盡。」李雲瀟這些年也頗讀了一些書,和李中易對話的時候,倒也可以吊幾句子乎者也。

  「嗯,你聽好了,不管是現在的家事,還是將來的國事,我一言以決,絕不容任何人插手其中。」李中易狠狠的敲打過李雲瀟之後,甩甩袖子,邁著飄逸的步子,逕往花園那邊走去,把李雲瀟撂在了當場,「汝好自為之,毋謂言之不預!」

  等李中易的身影消失不見之後,李雲瀟這才從地上爬了起來,抬起衣袖抹了把額上的冷汗。

  說句心裡話,李雲瀟和今天的大事,沒有半毛錢關係。不過,李雲瀟最近,和竹娘走得很近。

  竹娘的背後,其實就是李中易的平妻折賽花,李中易不希望他最信任的近臣,和李家的主母們,關係太過於密切。

  如今,李中易明里暗裡,已有三子。在可以預見的將來,他很可能,還會有更多的兒子。

  俗話說得好,人少好分田,人多好幹活!

  但古語又云:一個和尚挑水吃,兩個和尚抬水吃,三個和尚沒水吃!

  李中易創下的家業,將來也只能,讓他的某一個兒子,繼承主體部分。

  從漢武帝仗著武力,強制推行「推恩令」之後,終武帝一朝,一共有大大小小的,不下三百餘個舊有分封的王侯家族,被徹底的肢解,再也無法對漢王朝構成致命的武力威脅。

  大清朝的所謂「聖主」康熙,和有野心的九個兒子們,鬥智鬥勇斗威的過程,一直貫穿於其整個後三十年的掌權生涯。

  天家無親情,權貴之家又何嘗不是呢?

  為了那把至高無上的皇座,所謂的明君李世民,可以公然篡父殺兄屠弟,甚至霸占了弟之妻,還冊封為妃。

  有鑑於此,熟讀歷史的李中易,早早就做了打算,老李家若有騰達的那麼一天,他絕不立公開立世子,必須秘密建儲。

  李雲瀟站在原地發了一會呆,忽然猛的跺了跺腳,掉頭去****的正經事,審訊頗超勇捉來的俘虜葉家的那一對兒女。

  與此同時,楊烈提著特製的傷藥,來看望屁股被打得皮開肉綻的左子光。

  兩人剛一見面,原本趴在榻上,疼得齜牙咧嘴的左子光,竟然開心的笑道:「白行啊,我就知道你會第一個來看我的,真是夠意思的好兄弟啊。」

  楊烈將手裡的藥,放到缺了腿的矮几之上,快步走到榻邊,伸手強行摁住左子光的後背,仔細的檢查了一番他屁股上的傷勢之後,暗暗鬆了口氣,還好,沒打碎骨頭。

  「你呀,我真不知道怎麼說你才好?」楊烈坐到榻邊,死死的盯著左子光顯得異常蒼白的臉,重重的一嘆,「我早告訴過你,咱們的老師是個極為睿智的長者,你偏要玩火,這不,吃大苦頭了吧?」

  左子光顯然沒把楊烈的告誡,放在心上,他咧著嘴說:「這你就有所不知了,我平日裡從不和任何人交往過密,即使吃點苦頭,恩師他老人家,也不會拿我當外人看待。在咱們軍中,劉賀揚和廖山河走得比較近,但彼此又是競爭對手。馬光達和頗超勇有私怨,你和我私誼不錯,公事上面向來意見不和,嘿嘿,只要不觸犯大忌諱,區區皮肉之苦而已,我何怕之有?」

  楊烈一時間,竟然痴在了當場,左子光雖然說的都是歪理,卻恰好戳中了真實的現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