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中易叮囑黃景勝:「你去吩咐火夫隊,殺兩頭羊,燒幾個肉菜,熬幾大鍋羊肉湯,蒸一些白米飯,歇息的時候,給這些民夫加餐。」
在這個時代,太過於講究所謂的「人*權」,那是自尋煩惱,自找沒趣,也是自作多情。
「喏。」黃景勝嘴上答應著,心裡卻在想,公子對這些賤民,實在太過寬仁。
當民夫們聽說幹完了活有羊肉加餐,一個個情不自禁的歡呼起來,沒有章法的亂叫一通,「多謝大帥,多謝太尉,多謝老父母……」
唉,李中易暗暗嘆息,這個時代的草民對於統治階層的要求,實在是太低了。
「山上有充足的水源麼?」李中易儘管早就知道姚洪辦事很細心,但是,飲水的問題絕非小事,必須問清楚,他可不想變成「馬謖第二」。
姚洪咧嘴一笑,說:「回香帥,因末將的幾個手下曾經常年混跡於此地打獵,對於地形非常熟悉,所以找到水源,根本不是問題。不瞞您說,這方圓二十里地以內,唯獨咱們這座山上有六處泉眼,四小兩大,水量足以供應一萬大軍和眾多的牲畜飲用。」
「哦。」李中易心中微微一動,追問姚洪,「照你這麼說,周軍若來進攻咱們這裡,需要從遠處擔水?」
「是的。如果敵軍只是小股兵馬來襲的話,倒還可以解決飲水的問題。假如敵軍超過千人的話,飲水必成問題。」姚洪十分自信地下了斷語。
嗯,李中易非常滿意,鄉軍有足夠的水喝,趙匡胤若是帶著大部隊來進攻山寨,顯然要面臨缺水喝的窘境。
這個地方選得好,好極了,李中易滿意地瞥了眼站在身旁的郭懷,他心想,這個好幫手也沒選錯。
在李中易的印象里,不管是上輩子的共和國,還是眼前的這個時代,千里馬始終多於伯樂。
人才到處都是,就看你怎麼去發掘,並用到最恰當的位置上去。
當晚,除了戰力最強的鄉軍第一營和第二營,宿營休息之外,其餘的鄉軍士卒們全都加入到了營寨的加固工作中去。
李中易還是和昨晚一樣,把築寨的大事完全交給郭懷去處理,他只帶了黃景勝、王大虎以及貼身的牙兵,又開始到處亂轉。
今晚的紮寨,顯然和昨晚頗有不同,李中易發覺,民夫們立的寨牆,居然是中間夾著夯土的寬寨牆。
李中易走到一處正在施工的寨牆前邊,仔細地觀察了一番。他發現,寨牆高約一丈四尺(約4米),夾心的夯土層寬約三尺一寸(約1米)。
民夫們赤足踩在土上,嘴裡齊聲喊著號子,懷裡抱著大木樁子,奮力的砸向夯土表面,力求平整結實。
據李中易私下裡自己的琢磨,這層夾心的夯土,應該是防備敵軍撞垮木製的寨牆吧?
李中易正打算繼續往前走,腦子裡忽然靈光一閃,歷史上早有公論,西方的棱堡比中國的平直城牆,更有利於守方的防禦。
眼前這種呈直線的寨牆,一旦敵軍攻在牆下,因為死角的大問題,防守的士兵要想攻擊敵人,需要把身子探出去,這就增加了很大的危險性。
這個時代的各國正規禁軍裡邊,都有大量的弓弩部隊,在李中易看來,趙匡胤的部隊裡面,肯定也是如此。
每個參與防守的戰士都是寶貴的,李中易暗暗慶幸不已,幸好寨牆的修築工作,才開始不久,還來得及做出調整。
於是,李中易緊急叫停施工,讓人找來郭懷和姚洪。
當著郭懷和姚洪的面,李中易蹲在地面上,用石塊畫了一份棱堡形狀的草圖,並鄭重其事地交待說:「務必告訴大家,直寨牆的高度可以適當降低一點。但是,突出來的這座圓形木堡,不僅要高,而且還必須事先修好多層的箭孔。」
經過李中易的詳細解釋,郭懷研究了一番地面上的草圖,忽然大叫一聲,「妙啊。如此一來,我軍就可以從各個方向攻擊敵軍,而敵軍卻顯然無法全力攻城。」
見郭懷搞懂了棱堡的厲害之處,李中易扔掉手裡的石塊,補充說:「棱堡的突出部分,必須是尖的,裡面最少要能駐紮20名士卒,其中一半是弓弩手。而且,兩座突出寨牆的棱堡之間,不能太遠,便於弓弩手交叉準確射擊……」
當郭懷和姚洪徹底明白之後,李中易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塵土,笑著說:「只要棱堡的質量過關,可供弓弩手使用的射孔足夠多,再加上此山的險要地形,就算是敵軍多十倍,咱們也沒必要擔心。我倒要看看,他們究竟有多少條人命可以填進來??」
解決了棱堡的問題之後,李中易心滿意足的接過黃景勝遞來的水囊,喝了幾口水,繼續四處亂逛。
站在寨牆的外面,李中易看見有些民夫,正在往寨牆上一遍又一遍的抹泥漿,他不由暗暗點頭,郭懷的這個安排,正好可以防備敵人的火攻。
「咚咚……」山下的樹林裡,傳出伐木的聲音,吸引了李中易的注意力。
借著火把的照明,李中易隱約看見鄉軍士卒們好象是赤膊上陣,他們揮舞著手裡的斧子或大砍刀,正吃力地砍掉營寨四周的樹木。
李中易摸著下巴想了想,除了立下營寨需要木頭之外,恐怕也有防備敵軍從山下放火的作用吧?
唉,出發前還是算漏了,早知道需要連夜伐木修營寨,就應該帶上鋸子才對。
李中易又發現了一個漏洞,暗暗懊惱不已,還真應了那句老話,在家千日好,出門萬事難吶!
晴帶雨傘,飽帶乾糧,有備無患,不愧是流傳千年的至理名言。
李中易繞著寨牆外轉了一圈,回到中軍大帳內,坐下來歇一會。
他一邊捏著發酸的大腿肌肉,一邊暗暗慶幸不已,平時多流汗,戰時少流血,還真他娘的管用。
這幾個月,為了方便逃命,同時也想給鄉軍們作出表率,李中易每天咬緊牙關,硬撐著跟鄉軍們一起晨練一起急行軍。到如今,他的腳力已經大幅度見漲。
否則,以他此前羸弱的身子骨,別說爬山了,就是走這麼遠的山路,都得累趴下。
李中易正在喝羊肉湯的時候,帳外的牙兵稟報,郭懷和姚洪求見。
剛開始,鄉軍的草創階段,李中易並不太在意這些繁文縟節,鄉軍的高級軍官都可以隨時隨地直接進門見他。
只是,郭懷始終堅持,主帥之威不可輕侮,這才有了牙兵傳報制度的出現。
「暗哨都派出了吧?」見郭懷和姚洪分坐到了兩側,李中易就單手撐在一塊臨時充當帥案的木板上,含笑問郭懷。
「整個斥候隊全部撒出去了,最遠的潛伏在十里外。」郭懷接過黃景勝遞給他的水杯,喝了口水,「香帥,末將以為斥候隊的兄弟們這一次立下了大功,似乎應該發點賞錢,激勵激勵……」
李中易想了想,說:「嗯,斥候隊這次立下的不是大功,而是奇功一件。我看啊,不僅僅要發賞錢,等戰後,更要當著全軍的面,發大紅……」
也許是意識到不對,李中易趕緊咽下了大紅花的那個花字,改為獎章二字。
「大紅獎章?」郭懷沒聽說過有什麼獎章之類的東東,一頭霧水的望著李中易。
「沒錯,就是獎章。」李中易一邊想,一邊說,「從三等功開始,一直到特等功,都要當眾發獎章。平日裡,佩戴獎章的弟兄們,可以見官不跪。等鄉軍解散回家的時候,一枚三等功獎章可以換取五貫,不,十貫銅錢。二等功獎章可以換取二十貫銅錢,依此類推。」
郭懷和姚洪面面相覷,他們根本沒注意到什麼幾等功的事,腦子裡全都盯在了「集散回家」這四個字上邊。
開什麼玩笑,解散鄉軍回家?把到了手的實權,就這麼輕易的放棄掉?
老子們扒心扒肺,訓練出來的一支逐漸成熟的強軍,就這麼輕易的解散了?
富貴險中求!功名,但在馬上取!
郭懷和姚洪彼此對視了一眼,視線相碰的一瞬間,他們都看清楚了彼此的心意:絕不答應!
見姚洪想張嘴勸說李中易,郭懷微微搖頭,用眼神示意他,不要輕舉妄動。
郭懷跟在李中易身邊的時間比較長,很有些了解李中易的脾氣秉性。
在郭懷看來,李中易雖然不懂行軍打仗,但是,為人虛心好學,不恥下問,也非常願意接受部下們的合理建議。
只要,李中易掌握了具體的情況,在經過深思熟慮之後,總有令人意想不到,卻有十分有實效的奇謀。
郭懷此前跟過不少長官,真正能夠聽得進部下意見的好長官,好主帥,如同鳳毛麟角,屈指可數。
可以這麼說,沒有李中易的大力提拔,就沒有郭懷如今一人之下,統帥千軍的實權地位。更重要的是,李中易曾經救過郭懷的小命。
時逢亂世,人命賤如狗。當時的郭懷不過是個小小的副都頭罷了,如果不是李中易發善心出手相救,郭懷自己心裡清楚,他早就被埋進了亂墳岡。
懂得知恩圖報的郭懷,不管別人是怎麼想的,總之,他是跟定了李中易。
「香帥,鄉下的賤民真的是苦啊。末將之所以要當兵吃糧,就是因為家裡窮得揭不開鍋啊。說起來,也不怕您笑話,末將應募入營的時候,穿的褲子還是祖父傳下來的補丁褲。
「香帥,如果不是被逼得沒了法子,誰願意在臉上刺字,到處丟人現眼不說,還把腦袋掛在褲腰帶上,吃這種腌臢的受氣飯呢?」
郭懷很有技巧性的委婉訴苦,確實深深的打動了李中易,引起了他的共鳴。
原因說穿了,其實也很簡單。
李中易的祖上,世世代代都是窮苦的山溝土農民。如果不是家裡實在是快要揭不開鍋了,李中易的爺爺,也不至於冒著掉腦袋的巨大風險,跑去參加了紅軍隊伍。
李中易暗暗感慨了一番,喝水的時候,他忽然意識到,拉起一支隊伍固然不容易,可要是想解散這支隊伍,卻更不易。
在李中易重整鄉軍的過程中,郭懷這個都的全體官兵,都因為見過血,有戰鬥經驗,所以,郭懷的都,也就成了鄉軍的骨幹核心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