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的工夫,一個面白無須的中年男子,就被五花大綁著,帶到了李中易的面前,低頭跪在艙室的地面上。
李中易仔細的打量了一番眼前的中年人,此人雖然身穿一襲普通的麻衣,可是,皮膚很白,還蓄了長指甲,一看就是養尊處優慣了的人上人。
這麼一個人上人,居然冒著生命危險,跑到周、遼交戰的最前沿來,而且還是乘船過海北上,顯然其中必定有詐。
既然有詐,李中易有的是辦法讓眼前的中年人開口,此去幽州長路漫漫,正好拿來解解悶兒。
「汝喚何名?哪裡人?做何等營生?」李中易冷冷的問中年人,順手接過竹娘遞來的茶盞,小飲了一口。
「回上官的話,小人姓王,名章成,字妙高,乃是齊州人氏,平日裡以販賣麻布為業。」這個叫王章成的中年人,倒沒有顯得特別的害怕,一五一十的做了回答。
「嗯,妙高,這個表字,取得好哇。」李中易冷冷一笑,還沒開始拷問,這破綻就自己露了出來。
在大周,凡是和他打過交道的大商人,就沒有一個敢取字的,以免有辱斯文。反而,南唐來的豪商,為了附庸國主喜好文學的風雅,幾乎都有表字。
自從漢武帝獨尊儒術之後,商人的地位,每況愈下。在大周,雖然還沒到明清時期的不許商人三代以內參加科舉的程度,但是穿著打扮、家宅院落以及待人接物,自有其嚴格的律例限制。
雖然說,嚴格意義上來說,朝廷並未明文禁止商人取表字的權力,可是,官府一直有著不成文的潛規則:商人可以悶聲發財,卻絕不能冒充斯文的讀書人。
在大周,窮人家的孩子,哪來的表字?父母本就是文盲,給孩子們取個名字都要死掉無數腦細胞,一般都是按照甲乙丙丁一路排序下來,比如說,王小甲,燕小乙等等。
僅僅從王章成說漏了嘴的表字,李中易已經可以斷定,他絕對不是商人。
這位王章成,既非商人,又細皮嫩肉的不可能是種田的農民,其身份幾乎可以斷定:只可能是權貴家豢養的文人清客。
傻子都知道,派現任大周的官員北上去和契丹人勾勾搭搭,其風險之大,簡直難以想像。
換句話說,稍微有點政治智慧的人,都會竭力避免這種情況的出現。
所以,李中易料定,此人必是不經常在人多的地方露面的權貴之家的心腹門客。
「妙高先生,你此來北地,所販麻布多少匹?獲利幾許?」李中易輕輕的抿了口茶湯,悠閒的耍著王章成玩兒。
王章成低著頭,小聲說:「小人不懂經濟之道,全是老管家代辦。」
李中易微微翹起嘴角,此人倒是乖覺,也許知道他自己不是商人,索性一問三不知,想裝二世祖矇混過關。
嘿嘿,門都沒有!李中易淡淡的吩咐說:「來人,去提王妙高的大管家,用大刑好生伺候著,把他知道的所有東西,都掏出來。」
「喏。」牙兵下去傳令,李中易手裡捧著茶盞,緩步踱到窗邊,懶得再理會王章成。
王章成聽明白了李中易的吩咐之後,臉色立時大變,三木之下,何求不得?
李雲瀟默默的欣賞著王章成的臉色變化,他心裡暗暗好笑,這個節骨眼上,居然還要乘船北上,遇見官軍的船隊就想溜走,哪有那麼便宜的事情呢?
「我說姓王的,你現在都招供了,我家相公或許還可以保你全家無憂。」李雲瀟在李中易的薰陶之下,早就鍛鍊成了審訊高手,「如果你要死硬到底,嘿嘿,我家相公一紙手諭,便可讓官府捉了你全家,把你家的娘子啊,閨女啊,都賣入青樓,任千人騎,萬人跨。」
李中易負手立於窗邊,表面上看,他的神情如常。可是,竹娘卻察覺到,她的夫君此時的心情,其實很糟糕。
此前,竹娘名義上只是折賽花的貼身大丫環,實際上,卻被折家人賦予了陪嫁侍妾或通房的職能。
在這個時代的門閥之家,嫡系閨女出嫁,若是沒有幾個陪嫁的滕妾,其實是一件非常丟人且失禮的大事件。
所以,竹娘在折賽花身邊,接受了比較正統的家族教育,她雖然不太精通政治,卻也明白,李中易在前方對抗勢力強大的契丹人,後方卻有人捅黑刀,心情怎麼可能好得起來呢?
李中易心潮一直起伏不定,胸中的怒火,熊熊的燃燒著:為了權勢爭權奪利,那是自然規律,無論對手出多損的招,他都可以理解。
但是,為了個人或是某個小集團的私利,竟然置國家和民族的根本利益於不顧,這簡直是無恥之極!
誰知,李雲瀟的惡語嚇唬,並未擊倒王章成,他以頭觸地,干啕著喊冤:「小人真是正經的商人,請太尉明查。」
李中易略微一琢磨,隨即明白了,王章成的家屬,必是處於幕後操縱者的保護範圍之內,他這才會如此的有峙無恐。
「來人,把民族敗類王章成拖出去,閹了!」李中易越想越窩火,實在控制不住情緒,斷然作出了一個前所未有的殘酷決定。
「喏。」李雲瀟大手一揮,兩名精壯無比的牙兵,當即上前將王章成架起來,倒著往艙室外面拖去,就像是老鷹夾住了小雞崽一般。
出乎意料之外,這王章成儘管聲嘶力竭的大聲喊冤,卻始終不肯鬆口求饒。
李中易心中微微一動,吩咐說:「將此賊拖入底艙,仔細的搜查全身,不許漏了絲毫。」
「喏。」李雲瀟猜到了李中易的真實想法,他二話不說,直接拎起王章成的後領,拽去了漆黑潮濕的底艙。
「爺,奴家替您按按摩吧。」竹娘乖巧的挪到李中易的身後,伸出一雙嫩臂,將他環抱在了香噴噴的懷中。
如此善解人意的佳人,夫復何求?
李中易反手將竹娘摟進懷中,溫柔的說:「放心吧,我只是一時動了火氣,絕不會盲目衝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