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9章 冷板凳

  劉金山帶來的卷宗特別的多,即使他已經詳細的列出了節略,李中易依然花了差不多一個半時辰,才把手頭的公文全部批閱完畢。

  做地方官,和做宰相大不相同,地方官主要是牧民,宰相則是牧官。

  說是牧民之官,其實,絕大部分地方官,幾乎很少接觸到純正的老百姓,除非是微服私訪。

  從秦代以來,地方官主要是替朝廷管理,地方上的鄉紳或是豪門。

  但是,防止地方獨大的流官制度,和幾乎固定不變的吏目制度,原本就是一對矛盾的統一體。

  更重要的是,皇權不下縣的鄉紳制度,讓三年一輪換的流官們,基本上被吏目們架空了實權。

  因為,流官三年一換,吏目們卻是本鄉本土的鄉親,怎敢得罪在本地盤根錯節的鄉紳呢?

  其結果往往是,吏目們勾結鄉紳和土豪,一起鬨騙朝廷派來的流官。

  由於,科舉選官,只考試四書五經和詩詞歌賦。這些不通俗務的文士流官,基本上無力反擊地方勢力的制約,甚至被迫同流合污。

  科舉制度之下,往往還9≠是富豪或是權貴之家,才可能供得讀書的子弟。真正的赤貧之家,誰有那個閒工夫,空出一個裝勞力,不僅不能養家餬口,反而要多掏許多的筆墨紙硯錢呢?

  這也正是,紅樓夢裡,剛入官場、不懂俗務的賈雨村,被小沙彌端出的護官符,給嚇住的原因之一。

  李中易對於這些弊端。了如指掌,只是。他現在沒有掌握至高無上的實權,暫時隱忍罷了。

  太陽逐漸西斜的時候。右廳推官何重江來到二堂門前,請求李中易接見,說是有要事稟報。

  李中易得知消息後,不由露出會心的微笑,這何某人乃是眾所周知的范質門下走狗。

  何重江此時此刻,跑來求見李中易,其目的不問可知,必定是為了謝昌鏡而來。

  李中易扭頭問劉金山:「那謝某人招供了麼?」並沒有馬上接見何重江。

  劉金山撇了撇嘴,說:「謝昌鏡的嘴巴挺硬。不過,那十幾名歌姬,全都招供了。」

  李中易點點頭,吩咐說:「抽調老刑名,務必今日之內,問出口供,並親自畫押。」

  不管李中易最終和范質是否妥協,該拿到手的證據,必須及時的捏在手上。

  謝昌鏡是當朝伯爵。李中易自然不可能對他動刑,否則,有理也會變成沒理。

  不過,和謝昌鏡一起玩樂的官員和文士。就沒有那麼便宜了。開封府內,多的是專門撬開罪犯嘴巴的高手,其中。就包括劉金山信得過府衙三班皂役副都頭。

  李中易一向遵循一個原則,專業的事情。讓專業人士去做,他只需要下達命令。然後平靜的等結果,也就是了。

  劉金山見李中易,一直沒提接見何重江的事情,心裡也就明白了,李相爺這是故意擺臉,。成心要給范相公難堪。

  俗話說得好,強龍不壓地頭蛇!

  在這開封府內,大權在握的李中易,便是一條超級強悍的地頭蛇。

  如果,李中易成心要硬抗下去,哪怕范質是首相,也拿他沒有太多的好辦法。

  更何況,李中易雖然在政事堂內沒實權,只要他想說話,完全可以把整件醜事攤開來,請相公們一起理論理論。

  嘿嘿,范相公抓住大權,就捨不得放手,政事堂內的其餘諸相,豈能不藉此機會,替自家這一派系,大撈好處?

  劉金山站在范質的角度上,替這位首相考慮,也不得不承認,和李中易一人妥協,其難度總要勝過同時擺平七位相公。

  問題是,劉金山從李中易的反應來看,顯然,並沒有把范首相的信使,放在眼裡。

  嘿嘿,謝昌鏡在手,范質就算是再不滿意,也拿李中易沒招。

  啥叫投鼠忌器?范首相如今的處境,就是這個樣子,進退兩難,軟不得,硬更難辦,難吶!

  劉金山早在投奔李中易之前,就一直暗中默默的觀察著李中易,李中易雖然好色,卻從不缺錢花。

  在官場上,不缺錢的人,就甚少把柄可抓,此所謂身正不怕影子歪!

  另外,李中易雖然好色如命,可是,以他的身份,就算是納一百個妾,也沒敢多說半句話。

  通俗點說,只要李中易不去作死的想造反,范質基本上拿他沒招!

  免去宰相之位?

  開什麼玩笑?先帝遺詔欽命的政事堂八相之一,別說范質,就算是符太后,也動不得李中易分毫。

  先帝定下的身後政治格局,即使要改變,也只能等新君親政之後,才好動手!

  當然了,事無絕對,如果符太后和范質,實在忍受不住李中易的跋扈,也許會下毒手。

  可問題是,沒有確鑿和光明正大的理由,隨意處置了李中易,天下勢必大亂,局面會亂到不可收拾。

  朝廷的禁軍雖強,可是,實力強大的藩鎮,也絕對不在少數。隨便都可以舉出好幾個強藩:張永德、李重進、李筠、府州折家、麟州楊家、靈州的郭懷、滑州的楊烈、大名府的符家,等等等。

  江湖實力論,即使符太后鐵了心要幹掉李中易,也必須考慮幾個很現實的問題:靈州郭懷和滑州楊烈,若是公開反叛,並且投靠了北漢的劉家(契丹),嘿嘿,內憂外患之下,柴家的江山,還坐得穩麼?

  李中易不是手無寸鐵的儒生,而是百戰百勝,手握大周第一精銳鐵軍的名帥。僅此一點,就足以迫使符太后和范質,絕對不敢輕舉妄動。

  何重江就在外面,劉金山和他一向不睦,所以,劉金山嘴上沒說啥,實際上,卻故意不提出告辭離開。

  李中易不管出於禮節,還是本心,都不可能把自己的門下趕走,卻接待屬於外人的何重江。

  見李中易叫彩嬌擺上棋枰,劉金山暗暗有些得意,李相公是個格外護短的人,替李相公賣命,他心甘情願。

  李中易和劉金山,一邊吃茶、磕瓜子,一邊下棋,何重江則口乾舌燥的站在二堂門外,丟人現眼。

  開封府衙的兩位老大,待在一起,來找他們辦事的官吏們,來來往往,絡繹不絕。

  俗話說得好,人言更畏,何重江在李中易門前罰站的消息,仿佛插上翅膀一樣,不脛而走,眨眼間,就傳遍了整座開封府衙。

  李中易悠閒的拈起一隻黑棋,輕輕的落在左下角的星位上,做了個劫,劉金山定神一看,居然是事關棋筋的死劫。

  劉金山的額頭開始冒汗,李中易則穩坐釣魚台,嘿嘿,這個時代的圍棋,其攻防的套路,還十分有限。

  棋譜也大多老舊,李中易開局就是星小目,一下子就打了劉金山一個措手不及。

  想當年,李中易從小學開始,就入了少年宮,成為頗具有實力的少年業餘棋手。

  等到李中易大學畢業的時候,棋藝已經修煉到了業餘五段的水平。他的圍棋水準,不敢說秒殺這個時代的國手,至少,完虐劉金山這個臭棋簍子,毫無疑問。

  何重江在外面站得腿酸腳軟,冷風嗖嗖的直往衣領裡面灌,都一個多時辰了,熱茶沒喝上一口,點心更是妄想,他何嘗吃過這種苦頭?

  偏偏,李中易不僅是當朝宰相,更是開封府的老大,何重江的頂頭上司。

  官大一級壓死人,面對隨時隨地可以主宰命運的李中易,何重江心裡的怨氣即使再大,也只得強行忍耐著,默默的站在二堂前,繼續現眼。

  一盤圍棋終於下完,李中易大勝了十餘子,劉金山擔心被繼續拖著下棋,丟死人,趕忙拱手說:「東翁,學生去去就來。」

  李中易望著落荒而逃的劉金山,不由微微翹起嘴角,老劉同志一心投靠過來,既能吃苦耐勞,也確實有行政管理的才能。

  尤為難得的是,劉金山腦子轉得極快,對於李中易或明或暗的示意,往往很快就可以做到心領神會。

  這麼棒的好助手,上哪裡去尋?

  彩嬌見李中易心情很不錯,就湊過來,小聲說:「爺,您好幾日沒親過奴家啦。」

  李中易輕舒猿臂,摟住彩嬌的小蠻腰,柔聲說:「先帝於我有知遇之恩,值此國喪期間,我理應替先帝盡一份心意。」

  彩嬌吐了吐小香舌,俏皮的說:「奴家還以為,爺不喜歡人家了呢,唉,白白擔心了好幾日。」

  李中易笑道:「傻孩子,爺很喜歡你,並且希望你一直和現在一樣的性格。」

  彩嬌皺緊秀眉,嘟起紅唇,小聲說:「奴家知道自己很傻,爺就喜歡我這種傻瓜。」

  充滿著天真爛漫的話語,令李中易差點笑出了聲,這丫頭其實說的沒錯。

  李中易身為男人,老李家的頂樑柱,在外面拼死打拼,不就是為了家族興旺,國家強盛麼?

  不管是那個時代,做男人的,都異常辛苦。李中易之所以,格外的寵愛彩嬌,就是喜歡她那有啥說啥,沒有多少算計,不遮不掩的好性格。

  李中易在外面,勾心鬥角,玩得令人生膩味,回到家中,確實不想繼續動腦筋,琢磨這個,琢磨那個。

  彩嬌正好投了李中易的眼緣,比她的兩個姊姊,要得寵無數倍。

  李中易安撫了彩嬌一番,這才淡淡的吩咐說:「喚何某人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