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中易走進政事堂的時候,兩府的宰執們,無一例外,全都在座。∮
無視於兩府重臣各自不同的目光,李中易不慌不忙的邁著四方步,走到范質的跟前,拱手說:「范相公,在下一接到消息,就馬上趕了來,卻不料依然來遲了。」
范質擺了擺手說:「無妨,李參政快快請坐。」他的視線友有意無意間掠過李谷的身上,面上不露聲色,心裡卻頗有些看不上李谷的狹隘心胸。
李中易這個參知政事,雖然不坐班,不輪值,沒有籤押權,可是,卻有重大事務的參與權和建議權。
站在宰相的高度之上,李谷的所作所為,無疑已經落入了下乘,為人所不恥辱。
和往常一樣,李中易慢條斯理的坐到了樞密使王溥的身旁,保持著眼觀鼻,鼻觀心的姿勢,靜靜的等待下文。
「諸位相公、樞相,今日請主公來此議事,主要是為了……」范質慢吞吞的把事情的經過,完整的述說一遍,「請諸公暢所欲言。」
李中易聽清楚了來龍去脈之後,心裡暗暗嘆息了一聲,這可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船遲又遇打頭風,壞事情都趕在同一時間爆發!
局勢,比李中易想像之中的情況,還要糟糕得多!
契丹人雖然在內戰之中,可是,西京道留守耶律勝,依然拼湊了三萬騎兵給拓拔彝殷,領軍的大將乃是耶律敵祿,此人的漢名為:楊袞。
不過。後世的民間演義,卻錯誤的把耶律敵祿。誤為金刀令公楊繼業的父親。
楊繼業,也就是楊業。原名崇貴,他的老爹可不是楊袞,而是前麟州刺史楊弘信。
歷史上,楊家將歸宋之後,因為宋太祖趙老二的親爹,名為趙弘殷,所以,楊家為了避諱,被迫將已經故去的楊弘信。改為楊信。
目前,耶律敵祿和拓拔彝殷,已經率軍從勝州南下,目標直指折家的老巢,府州。
耶律敵祿的契丹鐵騎南下,直接讓柴榮牽制北漢的戰略目的,徹底落空,西北諸州全線告警。
南唐現任國主李璟,也就是後主李煜的親爹。當初為了避開南唐信祖的名諱,改名為李景。
也不知道李景哪裡來的勇氣,居然派了清淮軍節度使——林仁肇,率軍八萬北上。欲圖收復被大周搶去的江淮十三州之故土。
林仁肇,不愧是南唐第一名將。據剛剛傳來的消息,林仁肇已經攻破穎州(今安徽省阜陽市)。一時間聲勢大漲,導致大周的南面腹地全線告急。
由於。柴榮統帥主力大軍北伐,現在。大周同時與三個敵人作戰,形勢異常險峻。
由於李谷的暗中下絆子,李中易是最後才到的政事堂,得知消息也最晚。
儘管范質再三發問,卻始終無人主動站出來表態,整個政事堂的議事廳內,陷入到死一般的沉寂之中。
李中易心裡想的很清楚,西北方向其實並無大礙。郭懷率領的靈州軍,是李中易一手訓練出來的精銳部隊,戰鬥力驚人。
郭懷用兵,進取可能不足,防禦卻是一把好手。而且,靈州軍中,頗多騎兵。
如果,戰局不利,郭懷還可以徵召党項各部落的前奴隸兵參戰。這些奴隸兵,在李中易的手上,嘗足了甜頭,怎麼可能捨得放棄已經落袋的巨大利益,繼續給拓拔彝殷當奴隸呢?
只要,郭懷穩打穩紮,耶律敵祿就不敢輕易的深入,大周的西北腹地。
由於契丹人的內亂,導致燕雲地區,契丹人的力量異常之薄弱。
柴榮只要不因慌亂而臨時撤兵,此次北伐必定會獲得晚唐以來,中原王朝對契丹人最大,也是最輝煌的勝利——一次收復三州之地,十萬之民。
李中易思來想去,最終,把目標放到了南唐名將,林仁肇,林虎子的身上。
歷史出現了重大的偏差,原本生性懦弱,毫無治國之才的南唐中主李景,竟然有膽子主動進攻兵強馬壯的大周,確實出乎於李中易的意料之外。
樞密院主管軍事,范質等了半天,卻沒見人主動站出來說話,他只得直接點了樞密使王溥的名,「不知,王樞使有何高見?」
隨著范質的發問,李中易分明聽見,議事廳內,隱隱傳來長長的吁氣之聲。
李中易暗暗好笑,平日裡,這些自命不凡的文臣們,為了爭權奪利,惟恐沒有說話的機會。
現在,整個帝國三面受敵,至少在表面上,處於風雨飄搖之中,這些文臣們卻三緘其口,生怕惹火燒身。
據李中易自己的粗淺記憶,五代、北宋時期的文臣,少有知兵之人。
從嚴格意義上來說,趙老二的心腹,那位半部論語治天下的趙普,其實是五代末期,最會玩弄權術的陰謀家,也是最懂軍事的文臣之一。
只不過,如今的趙普,地位異常低下,根本輪不到他登上檯面。
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宰相魏仁浦,瞥了眼一直低頭喝著清茶的李中易。
魏仁浦心裡有些奇怪,帶兵征服過高麗國,搗毀了党項人老巢的李無咎,竟然一言不發,這是為什麼呢?
首相范質不顧李谷的反對,把李中易給叫了來,肯定不是請他來陪坐這麼簡單。
魏仁浦思慮再三,原本微微轉動的眼珠子,猛然定住,范質的想法,恐怕是想先晾一晾李某人吧?
這位魏宰相,越想越覺得他沒看錯,老謀深算的范質,豈能不知道,文臣治天下,武夫打江山的道理?
在場的兩府文臣們,沒有一個人,曾經帶過兵,打過仗。若要靠這些人出主意,咳,胡說八道一通倒也罷了,最要命的卻是:亂出餿主意。
王溥不通軍務,他卻明白官場的奧妙,既然被范質點了名,他清了清嗓子,不緊不慢的說:「以某家之見,不如分遣大將,率軍進擊各路之敵。」
魏仁浦沒好氣的翻著白眼,咳,還真是個大大的餿主意啊!
李重進回到老巢之後,一直招兵買馬,磨刀霍霍,其目的,簡直就是司馬昭之心,誰人不知?
分遣大軍進擊,說得很輕巧,老家開封城,難道不要了麼?
對於王溥的建議,范質不置可否,他又問次相李谷:「李相公,你意如何?」
李谷看了眼一直低著頭的李中易,猶豫了片刻,淡淡的說:「我擔心,蜀主也會發兵。到那個時候,若有人裡應外合,我大周必定危在旦夕。」
魏仁浦猛的倒吸了口寒氣,好一個李惟珍,這一口,實在是咬得既狠,且毒,異常精準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