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9章 挖牆角

  「稟相公,劉參相到了門口。」

  聽了老管家的通稟,范質暗暗嘆了口氣,隨即扭頭去看坐在對面的楊炯。

  楊炯臉色發白,右拳捏得死緊,整個身子微微的發顫。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范質輕聲一嘆,淡淡的說:「請劉參相至西花廳用茶。」

  說句大實話,范質一直勸說楊炯,讓他死了翻盤的那條心。可是,楊炯就是不聽,偏偏要和鬧事的儒生們攪在一起,成天謀劃著名推翻李中易的殘暴統治。

  現在好了,文臣集團和儒生集團,受到了致命性的打擊。單單是被捕的儒林領袖,就被捉了近百名之多,至於無名無姓的儒生,更是不知道凡幾。

  等老管家出去之後,范質緩緩的起身,盯著楊炯,說:「若是此次脫了身,也該死心了吧?」

  「相公,您……」楊炯激動的站起身,縱有千言萬語,卻不知道從何說起。

  范質沒有搭理楊炯,邁步出了內書房,踱向西花廳那邊。

  西花廳,劉金山穩穩的坐在椅子上,一邊品茶,一邊欣賞著滿屋子的字畫。

  范質乃是當世大儒,又曾任政事堂的首相,他收藏的字畫,每一幅都是難得一見的珍品。

  「哈哈,光清老弟,好久不見了啊。」范質進屋的時候,劉金山正背著手欣賞一幅好字。

  「呵呵,是啊,是啊,有段日子沒見您了。」劉金山聞聲之後,隨即轉過身子,抱拳拱手行禮。

  儘管范質已經靠邊站了,成了沒實權的所謂政事堂相公,但他畢竟是四朝元老,資格甚老,劉金山絲毫也不敢怠慢了他。

  「光清老弟,請坐下敘話。」范質走到上首,客氣的讓座。

  劉金山坐定之後,笑著說:「范相公的字,越發的精進了。」這倒不是虛言。

  范質賦閒在家,整日裡除了吟詩作詞,就是寫字畫畫。只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這句明言確實是有道理的。

  范質瞥了眼劉金山,見他紅光滿面,氣色上佳,不由暗暗一嘆。在官場上,只有跟對了人,才會青雲直上,飛黃騰達。

  想當初,范質重權在握,在政事堂內一言九鼎的時候,劉金山不過是區區開封府的左廳判官,充其量不過正七品罷了。

  那曾想,短短的數年間,劉金山就一躍成為了內閣的參知政事,未來的首相最有力的競爭者。

  世事實在是難料啊!

  「相公……」劉金山是銜命而來,自然要把話當著范質的面,一次性說清楚了。

  但是,范質卻搶先插了話,急切的說:「楊炯自知罪孽的深重,情願捐出全部家產,並辭去一切差事,在家裡閉門讀書,從此不問世事。」

  劉金山此來,說的就是楊炯的事,卻不料,被范質搶了個先。

  見劉金山沉吟不語,范質輕嘆了一聲,說:「光清老弟,你也是儒林領袖之一,莫非要眼睜睜的看著儒門,徹底的垮台麼?」

  這話說的頗有玄機!

  當今的內閣,李瓊和折從阮的年事都已高,待在相位上的日子,屈指可數。

  而劉金山現在也不過四十多歲,未來在內閣里掌握的日子,還長得很。

  朝廷里的禁軍,緹騎司、警政寺等強力衙門,自然是只聽李中易的招呼。可是,劉金山若想坐穩相位,必然需要一幫子跟著搖旗吶喊的中層官員。

  也就是說,把文臣集團都趕盡殺絕了,對劉金山並無好處。如果,利用范質的餘威,將范系文臣都收編了過來,對劉金山而言,其實是件大好事。

  只是,其中的難點是,楊炯是在李中易那裡掛了號的范質嫡繫心腹,只是捐出全部家產及閉門讀書,恐怕難以過關啊。

  劉金山一直在權衡利弊,范質表面上淡定從容,其實,他心裡也是忐忑不安。

  不過,讓范質沒有料到的是,李中易早已猜到,他會替楊炯出頭說話。

  劉金山臨來范府之前,李中易親自面授機宜,讓他覷準時機,趁機收編了范質一系的文臣力量。

  怎麼說呢,范質雖然失了勢,政治眼光卻依舊長遠且敏銳。范質門下的文臣,除了楊炯不聽話,硬要摻合鬧事之外,其餘的人全都安分守己,完全沒有介入到紛爭中去。

  拉一派,打一派,摻沙子,打棍子,挖牆角,乃是政壇的常態。

  站在李中易角度,他也沒打算將文臣集團徹底的整垮。畢竟,朝廷的權力需要彼此制衡,而不是聽任某一方獨大。

  帝王心術,說白了,就是李鴻章的那句名言:勿使眾人合而謀我!

  兩宋幾百年的江山,歷代宋帝都將異論相攪的制衡邏輯,奉為治國的根本原則。

  當然了,信奉異論相攪,和真正的做到權力制衡,其實是兩碼事。

  李中易確實是靠武功起家的,但是,沒有騎在馬上治國的道理。不管是獨尊儒術也好,還是百家爭鳴也罷,朝廷的行政大權,終歸還是要由文官來掌握。

  文武分治,軍政分離!

  文臣不得過問具體的軍事指揮,武將不得摻合朝廷政務,這才是李中易治國的根本性原則之一。

  劉金山裝出很為難的樣子,實際上,他的心裡已經基本接受了范質的說法。只是,劉金山還需要一個下台之階罷了。

  「光清老弟,俗話說的好,識時務者為俊傑。當初,皇上興平盧之兵,奪了周室的江山,說句心裡話,老夫是不甚服氣的。然而,皇上率強軍北伐,除了應、寰、朔、雲這四州之地尚在劉漢小朝廷的手裡之外,硬是從契丹人的手裡,奪回了幽薊十二州,老夫雖然嘴上不服,但心裡卻是服氣的。」范質重重的一嘆,「皇帝,兵強馬壯者為之,此乃天下大勢,不可違也。」

  「好,相公說的好。」劉金山等的就是這個藉口,他隨即拱手道,「在下這就進宮去,拼盡全力,也要爭取保全儒門一脈。」

  妥了,交易達成,范質終於落下了一直懸在半空中的那顆心!

  躲在後室的楊炯,情不自禁的淚流滿面,范質為了他,連心服都厚著臉皮說出了口,夫復何言?

  李中易一次性抓了兩萬多文臣、儒生及其家屬,對於儒學的打擊,可謂是格外的嚴厲。

  不過,既然是要百家爭鳴,李中易自然不會將儒學徹底的摁死在地,永世不得翻身。

  進入本朝之後,李中易不可能繼續重用范質。畢竟,范質的資歷太老,李中易用他的話,內閣之中,范質就可以當家做主了。

  不過,范質一系的文臣們,很多人都具備較強的行政能力。把這些人吸收到劉金山的麾下,既可以提高朝廷各個機構的辦事效率,又符合李中易權力制衡的基本原則,何樂而不為呢?

  通俗的說,也就是讓范質繼續賦閒在家,卻重用范系的文臣,可謂是一舉雙得的美事。

  當然了,這也僅僅是過渡時期的用人策略罷了。等軍政學堂的學員們,逐漸走上了高位之後,那時候,滿朝的重臣盡為李系的人馬,這才是李中易的終極目標。

  等劉金山再次進宮之後,李中易聽了他的描述,不由微微一笑:「光清啊,范質不愧是四朝老臣吶,算計人的功夫,完全不減當年呢。」

  劉金山陪著笑,說:「皇上您最需要的是時間而已,再過十年,朝堂上的局面,就大不相同了。」

  李中易啞然一笑,劉金山的意思是,再過十年,隨著雜科取士的順利推行,以及軍政學堂的學員們紛紛從基層爬了起來。

  到那個時候,朝廷的中樞內閣,以及天下的數百軍州,其掌權者就都是真正的天子門生了。

  「光清,你回去琢磨下,仔細的甄別一下,看看哪些人,該用在哪個位置上。」李中易含蓄的作出了暗示,劉金山隨即心領神會,他已是李中易默認的未來首相人選。

  等劉金山退下後,李中易吩咐人去把總參議司作戰房的主事周兆辛叫來。

  在總參議司裡邊,實權最重的要數作戰房,全天下的禁軍調動及作戰計劃,都由作戰房下達。

  現任作戰房的主事周兆辛,也是河池鄉軍出身,屬於李中易最老的那一批老部下之一,所以,格外受到信任。

  不大的工夫,周兆辛就站到了李中易的面前。按照慣例,作戰房主事,每天都要和李中易見上一面。

  「右方,等秋收過後,馬上就要展開冬季輪訓了,你那邊準備得怎麼樣了?」李中易端起茶盞,小飲了一口。

  「稟皇上,根據夏季輪訓的結果,作戰房認為,冬季的輪訓範圍,應該擴大至黃河以北的所有地區……」周兆辛身為作戰房的主事,每天都要和李中易見面,他自然明白,一年兩季輪訓廂軍和鄉軍的重要意義。

  李中易已經解釋得很清楚了,廂軍是朝廷禁軍的第一替補對象,鄉軍又是廂軍的替補隊伍。

  根據強軍計劃,全國的駐屯廂軍和各個州縣的鄉軍,都必須接受動員體制下的不定期校閱。

  整個帝國,目前僅有不到二十萬精銳禁軍。按照總參議司的計劃,全國禁軍的編制員額,將擴大三十萬人。

  十萬人的隊伍,要擴編進入朝廷禁軍的行列之中,這就需要從每年的兩季輪訓中選拔人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