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炮作坊的生產任務固然繁重,然而,安全問題卻絲毫也不能馬虎大意。
李中易在火炮作坊內,一邊轉,一邊反覆強調安全生產的重要意義。
作為帝國的最高統治者,李中易反覆強調的事情,判軍器監李虎自然不敢小視。他不僅將李中易的講話內容完整的記錄下來,而且下定決心,一定不能讓軍器監內再次出現重大的事故。
整體而言,李中易對李虎的工作態度,是比較滿意的。其中,最重要的是,李虎有股子憨勁,工作踏實肯干且認真。
李中易要的就是認真二字!
等李中易走遍了整個火炮作坊之後,他招手把李虎叫到了身前,語重心長的說:「哪怕生產火炮的進度慢一點,也不要緊,千萬不能再出大事故了。作坊里的工匠,每一個都是朕的心頭肉,無論傷到了誰,朕都吃不下飯。」
李虎趕緊站直了身體,橫下一條心,作出了保證:「再有大事故發生,臣甘願受任何形式的嚴懲。」
李中易點了點頭,李虎畢竟是李七娘的生父,他若是再犯大錯誤,雖然罪不至於殺頭,但是貶竄偏遠軍州,倒是完全有可能的。
中午,李中易命人在工匠飯堂里打好了飯菜,和李虎相對而坐,各自吃飯。
由於久在軍旅之中,李中易和李虎都有個鮮明的吃飯特點,那就是風捲殘雲!
在軍隊之中,誰都不知道敵人會在何時出現,狼吞虎咽的吃飯,勢所必然!
李中易雖是名醫,明明知道狼吞虎咽對消化吸收不好,卻架不住習以為常的習慣,三下五除二的幹掉了打來的飯菜。
論吃飯的速度,李中易雖然算是比較快的了,可是,李虎比他更快。
李中易望著兩人面前空空如也的菜碟和飯碗,不由笑道:「我不如你。」
李虎雖然有股子憨勁,卻也不是真傻,他趕緊起身,拱手道:「臣是武夫,吃飯快是怕敵人來了,沒時間吃。」
「坐下,坐下,坐下說話。」李中易笑著招呼李虎重新坐下,「朕也是老行伍了,豈能不知道這麼個理兒?」
李虎稍稍安了心,側身坐在了椅子上,目不轉睛的盯著李中易。李虎雖然是李七娘的生父,勉強算是李中易的准岳父,整個帝國的准國丈。
然而,人貴自知,李虎頗有些自知之明。李中易是至高無上的帝國君主,也就是常人所言的孤家寡人,哪怕他李虎是皇后的生父,也不可能仗勢胡來。
所以,在李中易的面前,李虎的位置從來擺得極正。李虎是臣,李中易是君,伴君如伴虎,他李虎絲毫也不敢行差踏錯。
李中易很喜歡軍器監內火炮作坊的熱鬧環境,反正京城裡儒生燒的那把火,還沒到最旺盛的時刻,他索性就在火炮作坊內住了下來。
堂堂帝國之主,竟然住進了蘊藏著極大危險的火炮作坊,這實在是沒有先例啊。
李虎的神經瞬間繃緊到了極致,惟恐出現不可測的事故,那他簡直是百死莫贖。
實驗場上,李中易手舉單筒望遠鏡,盯著相距近千米的那尊青銅火炮,有些出神。
一般而言,和鐵炮相比,青銅火炮具有散熱快,金屬伸縮性更好的特性。只是,青銅火炮美中不足的缺點是:成本太高!
但是,青銅良好的金屬伸展性,使冶鐵技術尚不成熟的本朝,找到了降低火炮炸膛率的捷徑。
不過,由於造紙術的飛速發展,李中易大力推行的紙幣——交子、錢引和小鈔,正以驚人的速度,滲透進了各行各業。
不管是歷史上,還是現在,天朝從來都不是銅料的主要出產國,缺銅導致錢荒的問題困擾著歷代的統治者。
更重要的是,不管是銅四鉛六,還是銅六鉛四,由於銅器的價值遠高於銅錢的購買力,總有不怕死的權貴或是商人,私下裡把銅錢熔化了,取銅做銅器。
這麼幹的後果是,朝廷製造銅錢的數量,遠遠低於市面上流通銅錢的需求量。
錢荒的狀況,不可能獲得真正的緩解,這是一道無解的數量題,也是銅料資源缺乏的絕症。
基於錢緊的現狀,李中易獨家掌握的造紙術,也就派上了大用場。
隸屬於三司使衙門的造錢司,在李中易的大力推動之下,應運而生。
根據市面上的需求,造錢司一共生產了五種面額的紙幣,十貫、一貫、百文、十文、一文。
就現階段而言,屬於紙幣和銅錢並行的時期,也就是說,紙幣的上市,並不影響銅錢的使用。
只不過,各級官府收上來的銅錢,禁止再使用出去,必須登記造冊之後,直接運往開封的三司使衙門。
發行紙幣最大的弊端,其實不是屁民們不愛用,而是朝廷肆無忌憚的製造紙幣,導致惡性通貨膨脹。
歷史上,紙幣在發行之後,就一直處於幣值持續性貶值的下行通道,這和沒有金融知識的儒官們大肆濫印錢鈔,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
所以,李中易給造錢司定下的死規定是:收入多少銅錢,就發行多少紙幣,一文錢也不許多印。
實際上,李中易心裡有數,朝廷每收入一百文錢,其實可以發行一百二十文至一百五十文錢。
也就是說,早錢司的造錢計劃,平日從緊。真到了李中易要用錢的時候,就可以新增一定幅度的造錢的計劃,以彌補財政支出的虧空。
三司使衙門收上來的銅錢,大部分進了皇宮,作為李中易平抑貨幣波動的準備金。另一部分則交給了軍器監,用於製造青銅火炮。
另外,由於李中易重視海外貿易的立場,各國的商人來天朝做生意,使用紙幣的比例,也跟著越來越高。
這就是朝廷賺取的貨幣稅了。就和後世的美刀一樣,在悄無聲息之中,大量的抽取各國人民的血汗錢。
目前,與天朝通商的國家有:占城、真臘、三佛齊、吉蘭丹、渤泥、巴林馮、蘭無里、底切、三嶼、大食、大秦、波斯、白達、麻嘉、伊祿、故臨、細蘭、登流眉、中里、斯伽里野、木蘭皮等歐亞地區五十八個國家。
在李中易的親自督陣之下,實驗火炮的工匠們嚴格按照操作流程,一板一眼的進行著發射前的準備工作。
炸膛傷人的關鍵,就在於,引信必須要足夠長。上次,三名工匠受了重傷,就是因為沒有嚴格按照操作流程辦理。
這一次測試火炮,李中易就在現場觀陣,誰敢馬虎大意?
等一切準備妥當之後,一名工匠舉著燃著的信香,將引信點燃。
經過漫長的等待之後,「轟!」伴隨著一聲巨響,黑乎乎的鐵彈丸隨即出膛,風馳電掣一般的轟向了遠方的目標。
李中易轉動著手裡的單筒望遠鏡,盯著鐵彈丸出膛的方向,仔細的觀察了一陣子。
鐵彈丸並未準確的擊中目標,儘管那是一架長十米,寬五米的木架。
滑膛炮的缺點,李中易早就知道,射擊的精確度,的確很難掌握。
負責實驗的工匠們,將朝後移動了一段距離的青銅,推回原來的位置。
按照標準流程清洗過炮膛之後,工匠們再次裝上火藥和彈丸,準備下一次的發射實驗。
這是李中易刻意做出的實驗要求!
哪怕是金屬伸展性不錯的青銅火炮,在生產的同一批次之中,必須知道最大的發射閥值。
所謂發射閥值,是李中易親自確定的術語,也就是,一門青銅火炮連續發射的最高次數。
熱兵器,不管是槍,還是炮,都有連續發射的次數限制。打多少發炮彈之後,炮管由於受熱發紅,需要徹底冷卻下來,才能繼續發射。
在一般人的眼裡,科學性的實驗異常之枯燥乏味,沒多少有等待的耐心。
但是,李中易卻是個另類,他不僅興致勃勃的觀察發射實驗,而且,還親自動手,在小黑本上記錄下發射實驗的相關參數。
攀登科技樹,不可能是只爭朝夕的心態,其實是個漫長的過程,往往還需要極大的運氣,才能出現重大的成果。
如今的李中易,一點也不著急,畢竟,在數千名工匠的努力之下,火炮的年產量達到了二百餘門之多。
火槍的大規模生產,還沒有太大的進展,目前還處於漆黑一團的摸索狀態。
但是,穩產的火炮,卻可以使帝國的軍隊,無懼於任何形式的陣地戰,或是攻城戰。
美中不足的是,隨著大量火炮不斷的裝備部隊,火藥中最重要的成分,硝石卻已經跟不上進度了。
帝國的疆域,北臨燕山山脈,東和南到大海,西到西北靈州,除了西蜀和北漢尚未統一之外,一個超級大帝國的雛形,已經躍而紙上。
在偌大的疆域內,火硝的產地屈指可數,而且隨著火硝用量的快速攀升,其資源呈現出日益枯竭的態勢。
在李中易的記憶里,殘留著四川江油的硝石,產自重華鎮老君山的記錄。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在明清時期,重華鎮老君山是世界上最大的火藥原料生產基地。
明朝應對敵人所用火藥基本以十萬斤計,同時九邊備火藥百萬斤,這個數量對於世界上同時代的其他國家而言,可以說是天文數字。
長達五年的金川之役,清軍的火藥消耗高達四百二十多萬斤。當時清軍所需的火藥,基本上由重華鎮老君山供給。
這麼繞了一圈下來,伐蜀,顯然成了當務之急!
李中易心裡很清楚,由於契丹人是馬背上的民族,遷徙性很強。只要耶律休哥成心避免戰略性的陣地決戰,並採取誘敵深入和堅壁清野的策略,很難一舉消滅之。
和契丹人的國戰,不可能畢其功於一役,對於這一點,李中易的頭腦異常之清醒。
想當初,金滅遼的時候,戰爭也足足打了十年。
金國的女直人,屬於半遊牧半漁獵的民族,尚且需要十年滅遼,更何況是農耕文化的大漢民族呢?
漢武帝前期,靠著衛青和霍去病這樣的天才,也只是做到了讓匈奴人暫避鋒芒。
等到漢武帝統治的後期,衛青和霍去病相繼去世之後,漢匈之間的戰爭又成了敗多勝少的劣勢局面。
其中,最令人扼腕嘆息的要數貳師將軍李廣利。李廣利捲入了巫蠱之禍的政治漩渦,導致求勝心切而失敗。最終,全軍覆沒的李廣利投降了匈奴,次年被殺。
國戰就是國戰,切不可急功近利,或是馬虎大意!
在李虎的的陪同下,李中易在火炮作坊內,一連待了三天。
這三天內,李中易完全沒有閒著,他一邊走一邊看,始終在琢磨一件事:怎樣讓訂立的操作規範,符合現實生產的需要?
科學的歸科學,科學是有規律的!
政治的歸政治,政治也是有規律的!
李中易自己關在房內,對照著現有的操作規範,進行了第一次大範圍的修訂。
修訂操作規範的主要目的,其實是,人才比器物更重要,必須儘量減少生產實驗過程中的人員傷亡。
連續三日之久,李中易的一日三餐,都是在房間內吃的,他半步也沒有離開過書房。
到了第四天的傍晚,李中易終於寫完了最後一個字,扔下手裡的碳筆。
李中易信手端起茶盞在手,望著桌子上的厚厚一疊紙張,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什麼叫做與時俱進?這便是了!
完成了修訂工作之後,李中易推開房門,走到戶外,一邊呼吸著新鮮的空氣,一邊思考怎麼對付京城裡的那幫子儒生。
根據緹騎司和警政寺的密報,京城裡的儒生們依然還在吵架,吵架的焦點依然集中在,是不是要正面對抗,給李中易一個大大的教訓。
「哼,秀才造反,一億年無成!」李中易冷哼一聲,百無一用是儒生,這可不是他扣的帽子,而是歷史上早有定論。
「稟皇上,趙匡胤和趙匡義兄弟二人,已經押到門外。」就在李中易走神的當口,張三正輕手輕腳的走到他的身旁,稟報了最新的情況。
李中易背著手,仰望晴空和白雲,嘿嘿,終於到了處置趙家兄弟的時候了!
這人吶,不可能從一開始,就腦湖有反骨,而是隨著實力的膨脹,野心也跟著膨脹了起來。
想當初,柴榮還沒死的時候,李中易即使有做皇帝的野心,也必須竭盡全力擺出忠臣的姿態。
漢武帝沒死的時候,霍光不僅沒有半分權臣的作派,而且刻意裝作是忠臣中的忠臣。
不然的話,漢武帝連親兒子劉據和親兒子他媽鉤弋夫人都給逼死了,更何況區區一個霍光呢?
隨著李中易吩咐下來,剛從京城押來的趙匡胤,便被帶到了他的面前。
「罪臣趙匡胤,叩見皇上。」趙匡胤一見了李中易,納頭便拜,沒有絲毫的猶豫。
李中易望著跪倒在面前的趙匡胤,不由心潮起伏不定,思緒萬千。
想當初,正是眼前的趙老二,為了救回被李中易俘虜的趙老三,竟然敢單騎進敵營,這是何等的大智大勇?
如今,李中易已經平定了江南,趙匡胤早已是待決的階下囚。正應了那句老話,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趙匡胤知趣的跪倒,不僅沒有引起李中易的同情心,反而勾起了他的殺機。
歷史上的趙老二,裝出馴服的模樣,不僅騙過了小皇帝、符太后,更瞞過了老政客范質的雙眼,這是何等了得的表演功力?
李中易深吸了一口氣,淡淡的問趙匡胤:「你可知罪?」
「皇上,臣罪該萬死,百死莫贖……」趙匡胤早就等待著親見李中易的機會,生死存亡的緊要關頭,他必須把話說完。
李中易冷冷的看著趙匡胤,他很想藉機會宰了趙老二,以永除後患。
可是,李中易又有些期待感,永遠失去了兵權的趙老二,又會有何等驚人的表現呢?
就在李中易舉棋不定的時候,趙匡胤重重的叩了三個響頭,哭道:「只求皇上饒過舍弟。」
儘管趙匡胤裝得很像,但是,李中易依然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虛。
作為以前的好兄弟,實質上的對手,趙匡胤對於李中易的脾氣不說了如指掌,也至少了解三分以上。
李中易屬於吃軟不吃硬的個性,你越是逼迫他,他反彈得就越是厲害。
當然了,以李中易如今的權威,宰了趙氏兄弟,並不比踩死一隻螞蟻更難。
之所以一直關著趙氏兄弟,既不殺,也沒放,這主要是李中易沒起殺心。
想當初,傅作義和平起義之後,因為種種原因又後悔了,想暗中搞事情。
可是,水利部長傅先生,手裡沒有一兵半卒,即使想搞事情,也屬於典型的巧婦難為無兵之變。
由傅先生的先例想開去,李中易今天召見趙匡胤,其實是想把他擺到都水使者的位置,讓他好好的為興修水利,開渠築壩,作出應有的貢獻。
當然了,不殺趙老二,並不意味著李中會輕輕的放過趙家兄弟。
當著趙匡胤的面,李中易淡淡的吩咐道:「來人,把趙匡義交給內侍省都知康澤,閹了他,充作內廷小侍者。」
趙匡胤一聽這話,立時心下大駭,慌亂之中,大聲嚷道:「求皇上饒了舍弟,他還年輕……」
李中易冷冷的哼了一聲,淡淡的說:「死罪可免,活罪難饒,懂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