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公,下官有個請求。」李中易沒再猶豫,在被迫接受任務的同時,心裡也充滿了期待感。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高洪泰已經準備得如此之充分,也已經做到了先禮後兵,里外兩面光。
李中易心裡很明白,他已經沒有了退路,只能迎難而上,直面挑戰!
高洪泰手撫鬍鬚,和藹的笑道:「無咎啊,有何要求儘管提,老夫能做到的,絕不二話。」顯得正氣凜然。
李中易拱著手說:「分給下官的工匠,下官必須有全權做主的權力。」
高洪泰既然已經把局做好了,又有孫大清的全力配合,李中易有理由相信,不管是工匠還是原料,都很可能出問題。
據李中易的推測,原料供應方面,孫大清應該不敢做手腳,那會給李中易以脫身的口食。
相對而言,工匠方面,倒是極可能出現分配不公的情況。
高洪泰不露聲色的和孫大清暗中對了個眼色,他拈鬚笑道:「分給你的工匠,老夫許你自專。」
李中易一聽就明白了,高洪泰既然如此的大方,顯然,這個局早已做成。
等李中易回到造箭坊,眼前的情景,恰好印證了他的想法。現場少了三分之二的工匠,留給他的不是老弱病殘,就是青澀的毛頭小子。
除了壯年的熟練工匠之外,胄案判官周沖以及都押衙、班頭們,全都不見了蹤影,工坊的管理人員居然走得一個不剩。
李中易對此早有預見。心裡倒是一片平靜,沒有絲毫的慌張。
「小七,你點算下,留下了多少人?」李中易凝神想了想,又吩咐李小八。「小八,你找個老工匠,仔細的看看造箭工具的情況?」
李小七和李小八領命去辦事後,李中易走到一個衣衫襤褸的老工匠身前,溫和的問他:「老人家,怎麼稱呼你?剛才挑人的時候。你怎麼沒跟著過去?」
那名老工匠當即就要下跪,被李中易一把攙扶住,李中易含笑道:「老人家不必多禮,咱們坐下說話。」
李中易沒理會所謂的官體,拉著那老工匠滿是污穢的右手。讓他坐到了自己的身旁。
「小……小人,叫王小乙,剛,剛才周老爺挑人的時候,嫌棄小人歲數大了,手腳不利索,就沒要小人。」王小乙戰戰兢兢的回答了李中易的問題。
李中易暗暗冷笑不已,果然是周沖這個傢伙。背著他在暗中搞鬼。
「老人家,您看留下來的這些人,一天可以造出多少支箭?」李中易溫和的問王小乙。
只是。李中易心裡也有些訝異,他認識的人中,已經出現了好幾個名字叫小乙的,黃小乙、馬小乙、王小乙,就差一個水滸傳里的燕小乙了啊。
王小乙吭哧了半天,才悶悶的說:「小人一天最快可以造三支箭。留下的老工匠大致和小人差不太多,那些毛頭小子手還很生。一天能夠造出一支好箭,就算是可以了。」
按照李中易的理解。所謂的好箭,應該是指合格的箭支。
這時,李小七快步走回到李中易的身旁,湊到他的耳旁,小聲稟報說:「回公子,留下來的工匠,一共兩百五十五名。其中超過五十歲的老工匠有六十多個,剩下的全是十五、六歲的學徒,最能造箭的青壯年工匠被周沖挑得一個不剩。」
李中易略微一想,一個月五萬支箭的製造任務,這就意味著,留下來的這些工匠們每人每天必須造出7支合格的箭,才有可能完成高洪泰壓下來的製造任務。
其中,六十多個超過五十歲的老工匠,由於營養長期不良,不管是精力還是體力,都肯定難以支撐長時間的生產工作。
至於,剩下的毛頭小子,竟然全是學徒工,顯然,孫大清已經替李中易設下了一個死局。
李中易現在也懶得琢磨,究竟是誰在背後整他,總之,高洪泰、孫大清和周沖,一個都跑不掉,都肯定有份參與這個陰謀。
「老人家,你覺得這些學徒工匠,可堪一用?」李中易含笑望著王小乙,僅從這個老頭襤褸的衣著,可知,他平日裡並沒有跟著周沖那些人享福。
按照毛太祖的說法,這王小乙的處境,應該屬於妥妥的被壓迫的無產階級,是李中易可以緊密團結的對象。
當然了,李中易也不可能排除,被挑剩下的工匠裡邊,依然藏有周沖的眼線。
不要緊,慢慢的來,事到臨頭,李中易始終記得那句座右銘:每逢大事有靜氣!
二百五十五個工匠,全部都不堪大用,也虧周沖想得出來這種歪招啊!
王小乙想了老半天,才吭吭哧哧的說:「僅僅是鋸木這一關,那些學徒們沒有十來年的經驗,恐怕很難使得上勁。」
李中易點點頭,微微一笑,說:「如果,你親自指導鋸木呢?」
「回老父母,請恕小人愚鈍,您是說?」王小乙沒聽懂李中易話里的意思。
李中易笑著詳細解釋說:「比如說這鋸木吧,你先起個頭,然後讓學徒工匠,順著往下鋸,可行麼?」
王小乙低著腦袋,想了好一陣子,才說:「倒是可行,只是,很容易會鋸歪。」
李中易點點頭,王小乙的顧慮,確實說到了點子上。
學徒工匠其實並不缺少力氣,主要是沒多少經驗。即使老工匠鋸了個開頭,等鋸斷木頭的時候,倒很有可能成為廢品,不僅浪費率太高,而且很容易耽誤工夫。
李中易覺得很有些苦惱,他手上的牌,很少很少。高洪泰給的任務雖然比孫大清少了一半,可是。條件卻差了好幾倍。
經過仔細的詢問,李中易從王小乙口中得知,造箭的各個工序之中,鋸木頭其實最大的難點問題,直接決定了造箭速度的快慢。
除此之外。上鐵箭頭、打磨箭杆、粘貼箭羽啥的,都還可以想想別的辦法,利用新工具提高工作效率。
這時,李小八回來稟報說:「公子,留下來的工具,雖然不老少。可是,好些都無法使用。」
李中易點點頭,他早就有了心理上的準備,既然他狠狠的得罪了張永德和李重進,就應該有被敵人尋機報復的自覺。
李小七和李小八雖然慢慢的培養出了精明能幹的勁頭。可是,造箭這種技術活,他們卻幫不上太大的忙。
李中易被逼得沒了辦法,凡事只能親力親為,全程參與進去。
為了驗證王小乙的說法,李中易命他選一個相熟的學徒工匠,手把手的教那個學徒鋸木頭。
李中易就站在現場,看著王小乙熟練的操作著鋸子。在一根已經去皮的柳木上,鋸開了一個口子。
鋸了一會兒,王小乙的速度明顯下降。李中易知道,王小乙的體力已經不濟。
不過,李中易並沒有干預王小乙的操作,他不是木匠,只有內行的木匠才知道,應該讓學徒在什麼時候接手。
王小乙又緩緩的鋸了一刻鐘左右。這才讓一直站在他身邊的學徒工高小二,沿著他剛才鋸開的方向。一路鋸下去。
可是,高小二剛鋸了幾下。原本的一條直線,就扭曲成了斜線,顯然是鋸歪了。
王小乙嘆了口氣,趕緊上前,手把手的帶著高小二,繼續往下面鋸。
一把短鋸,兩個人一起操作,確實很有些礙手礙腳,效率非常不高。
大約一柱香的工夫,王小乙才領著高小二,將圓柳木鋸成了兩截。
李中易親眼所見,一老帶一新,鋸木的工作效率依然低得驚人。
難點問題有兩個,一個是學徒手藝不精,無法鋸出一條直線;另一個則是,現場只有短鋸,使用起來非常不得力。
李中易背著手,陷入到了沉思之中,就在這時,他耳中忽然聽見「咔嘣」一聲輕響,抬頭一看,敢情是鐵鋸條因為摩擦過熱,斷成了兩截。
老的問題沒有解決,這新的問題又擺在了面前,鐵鋸條的質量也非常令人堪憂。
腫麼辦呢?
李中易心裡有數,藏在暗中的對手,並沒有指望僅僅這一次,就將他置於死地。
可是,一旦時間到了,李中易卻交不出合格的五萬字支羽箭,對手就可以肆無忌憚的往他的身上潑髒水,鹽鐵副使顯然是無法繼續幹下去滴。
李中易在朝中的文官系統,並無得力的靠山,一旦被污名化了聲譽,必將影響到他在柴榮心目中的地位。
咦,李中易忽然想起,他剛當上副院長的時候,按照級別,換了四室兩廳的新家。
在裝修期間,木匠師傅為了給李中易的書房,打造特製的書櫃,特意架起了長條形的簡易木架。
李中易也記得不大清楚了,他大致瞟過一眼,隱約回憶起了當時的一些情況。
當時,木工師傅為了鋸出直線,先在板材上,畫出一道清晰的墨線。在用電鋸開割的時候,木工師傅沿著墨線,一路鋸下去,不至於鋸歪或是走樣,免得浪費材料。
對了,李中易隱隱記起,木工師傅的電鋸上面,本身擁有控制方向的隔板,只要是手不抖,幾乎不可能割歪。
嗯,看樣子,需要改進一番工藝了。李中易沒有急於下手,他這個門外漢,不懂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